「是,爺。」謝錦心想,飯里要不要加點烈藥給小滿生妹妹啊,不行不行,算了算了,二爺救了夫人和小滿小祖宗,他不能讓爺和夫人置於那種不負責任的境地。或者...可以來點藥留下夫人,他謝錦陪二爺去涼州瀟灑?
宋煜說完,睇著沈江姩,「吃了飯,稍微休息一下消消食,我送你過去洛江渡口。」
隨即他們都不說話了,剛才室內那樣喧鬧,這時只剩兩人,那日肅王府外分別時。
她的兵荒馬亂,他的急轉回身,那個蜻蜓點水,令她心不在焉,令他大醉酩酊的吻。
他們有點侷促。
沈江姩說,「今天天氣比前幾天暖一些。」
宋煜落在她面龐的目光克制而熱忱,沈江姩別開了面頰。
宋煜看了她一會兒,他尷尬的笑笑,「畢竟快二月立春了。是暖和一些。」
沈江姩點了點頭,她抬手給宋煜看她手上的血,「御書房有水嗎,我需要洗手...」
宋煜看看她手上血漬,他指了指隔壁間,「去這邊洗手。」
宋煜引過去,沈江姩往洗手池那邊跟,洗手池那邊裡面是洗澡間,外頭洗手的地方和牆壁離挺近,他們兩個站在這裡顯得有些擁擠,幾乎錯不開身。
「小滿在洛江渡口船上?」
「是啊,我不是怕你弟以為我逃避責任不管他眼了嗎。春茗和奶娘也在那邊。」沈江姩說,「你說想想辦法,有辦法嗎?」
「從異國請名醫。怎麼少數也得二三個月到位了。今天是趕不上的。來了也難說,宋都在列國醫術名列前茅,素日外面來拜師的。」宋煜打了些溫水,他用手試試水,「水溫正好。」
「哦。知道了。」沈江姩失落的把手伸進水裡泡了會兒,宋煜把皂角遞給她,她接過來搓了幾下,然後細細地洗手,皂角挫開,她的手水水嫩嫩的。
宋煜便立在她身邊,目光沉沉地凝著她,「你身上衣服是我從豫東帶回來的汴繡做的成衣嗎?」
「嗯。是的。楊姍幫我做的。好看嗎。她特別會做衣服。」沈江姩說,「以為你沒機會看的。」
宋煜細細地看了看她的衣服,「好看。你皮膚白,穿靛青色襯膚色。」
「哦。」
「你擦胭脂了嗎,今天。」宋煜問。
「擦了,你不是買了挺多。」
「嗯。」宋煜說,「看著挺水靈。」
「多少錢一盒胭脂?」
「二百兩一盒。臉上用的就不能說往便宜會過日子來買了。」
「這麼貴。」沈江姩說,「那我要慢慢用了。」
「你就大膽用吧。用完,我可以讓敬生給你往涼州寄。」他又說,「那你也不會等拿到胭脂再走,對吧。要不要我找我弟說一下,等等胭脂?」
「我.....」
「你怎麼?」
「沒事。我醫術如果好點就好了。」
沈江姩安靜的洗手,不再說話了,許久看了看他的龍袍,「你穿龍袍真襯。你都是皇上了,還那樣被趙婷欺負。真是笨死了。我今天如果沒過來,你受這個窩囊氣。」
「謝謝你今天過來。」宋煜一板一眼的回答,隨即說道:「沈江姩,我有挺多惡親戚的......我除了姨母,還有挺多舅母......你就放心去涼州吧...」
沈江姩又心疼,又嗤一聲笑了,她還能打遍他的七大姑八大姨麼。
「你笑什麼?」宋煜不解。
「我笑你這個人很無趣,很無聊。」沈江姩洗完手,輕輕往盆里甩手上的水,她認真道:「不用謝。」
「再換水洗一次手。血得洗乾淨。」宋煜將水盆的水倒掉,將水盆涮了涮,又接半盆溫水,「你有趣不就好了。無趣的人,才需要找有趣的人。」
沈江姩又用他接的溫水洗一次,徹底把手洗乾淨,她四下看,找毛巾。
他沒提新妃入宮的事,她也沒問。他是皇上,她有什麼好問的。
宋煜從身後掛鉤取下毛巾,他看著她那十根嫩蔥似的手指,他用兩手將毛巾展開,把她兩隻手包住,用毛巾沾著她手上的水,他碰著些她的手部肌膚,察覺到她肌膚涼冰冰的,「我接的是溫水,怎麼你手這樣涼?」
沈江姩總不能說是因為心裡一緊張手就涼,總不能說原以為自己努力就可以離他越近越近,現在隔著夏妍,肅王,新妃,反而越來越遠,她看不到希望了吧,「沒,沒事。」
外頭人影一閃。
謝錦端了午飯進來,「爺,您吩咐的急,屬下從御廚那裡急忙拿了幾樣,燒茄子,蝦餃,菌湯,東坡排骨,米飯。給您放桌上了。」
「哦。知道了。」宋煜低頭問沈江姩,「他說這幾樣,合胃口嗎?可以換。」
「合胃口。」沈江姩回答,「謝錦,廚房有小米粥嗎,取一碗來給皇上用吧。」
沈江姩記得他酗酒的事,小米粥養胃。
吃飯的時候,宋煜坐龍椅,沈江姩坐他桌對面的椅子,椅子高,她腳夠不著地,輕輕的來回踢了下,腳尖碰著些宋煜的小腿,她立時打住,她時時刻刻都發現他目光是那樣深邃的注視她,她避無可避。
宋煜笑笑,「你的小動作這麼多年一直沒改啊。」
「是吧。」沈江姩用勺子吃米飯,宋煜讓她喝湯,她講她來了皇宮,小滿今天白天奶娘喂,她不喝太多湯。
宋煜明白她怕漲的疼就沒勉強,他看了眼她對襟衣服上那排米粒大小的紐扣,不知在想些什麼,他別的沒用,把她吩咐的小米粥用完了,感覺著和她在一處,做這些平淡的事情就挺滿足,很有煙火氣。
飯後,忽然啪一聲窗子被風吹開,寒風起,雪忽然下起來不小。
「我該走了。剛還說暖和,突然起風下雪,天氣不好,得早點回去,免得趕不上船。」沈江姩喝茶漱口,將水吐進水盂,然後用布巾擦了嘴,她立起身來去進門掛衣服的地方找自己的披風。
「沈江姩,你再吃兩口菜,我看你單吃幾口米飯沒怎麼吃東西。」
沈江姩鼻尖酸酸的,「我不吃了。我得趕緊走。」越和他相處,越捨不得。
宋煜沒有出聲阻攔,他也來到掛衣處,拿自己外衫,往身上穿,他亦沒有出聲挽留,她是女子都將愧疚或者責任看這樣重,他身為長兄人君,他克制著不敢開口捅破這層窗戶紙,可能也是怕她拒絕,他倒不是怕背什麼罵名。
沈江姩將披風從掛衣架上往下取的時候,受到些阻力,她往下一撈,感到硌的一聲,她取下來把衣服往身上披,抬手去領口系扣子,披風就領口有顆大扣子,她摸半天沒摸著,原來是取的時候扣子掛掉了,「奇怪...」
宋煜正系自己外衫的紐扣,見她系衣扣系半天,在領口摸來摸去,問她,「怎麼了?」
「我披風扣子掉了。」沈江姩在地上找沒找見,「估計在衣架上掛掉的。」
宋煜看看天氣,扭回頭看她,「風大雪急,你裡頭衣裳薄,披風敞著懷,不保暖。」
沈江姩說,「沒事,就這樣吧。」
宋煜回身,從衣架上把他的一件極厚的棉衣取下,他將衣衫展開,「你把披風脫了,把我這件棉衣穿裡頭,然後再把你披風披外頭,就行了,這樣敞著懷也不怕冷。」
沈江姩推拒,「不用不用,你這是龍袍,我不能穿。你趕緊去午休吧,下午還有一堆事等你呢。」
宋煜嘖了一聲,「別那麼多事。我的衣服不是龍袍就是蟒袍,這件黑色的看不出什麼。聽話穿上了,外面冷。」
他說著,把厚往前逼了逼。
「沒事。你別管了。你別像我爹一樣愛嘮叨。」
說著,她往外走。
宋煜一把扯住她手腕,把她扯回來,她身子一下靠在牆壁,她已經兩隻眼睛有淚光,她看著外面的雪,他說,「我就要管。穿上。」
沈江姩立著沒動,但確實挺冷,在門口就覺得風從門外灌進來冷颼颼的,她於是把披風取掉,先掛在架上,然後她伸手去接宋煜的棉衣。
宋煜沒有要將厚衣遞給她,而是抖了抖棉衣,讓她伸手過來他手裡穿。
沈江姩把手伸進宋煜拎著的那樣他的棉衣里,寬寬大大的,但是厚實暖和,他像給小孩穿衣服似的照顧她。
「太大了,不好看。」沈江姩撈撈大大的棉衣。
「暖和就行了。」宋煜說。
沈江姩低頭去系衣扣,扣眼緊,扣子大,不好扣進去,她從下往上扣了兩顆,手指尖扣得疼。
宋煜知道他這衣服扣子系的時候需要力氣,他將衣服撈過來,他低頭幫著系扣子。
沈江姩被他一撈,她有些不穩的跌跌撞撞,身子就靠著後面的牆壁,她就看著他給她系扣子,他的表情很認真,雪這樣大,她根本不想出遠門,不舍的情愫慢慢襲上來,她問他,「為什麼酗酒啊?」
宋煜系扣子的手猛地一頓,近近的端詳她,她額角的碎頭髮險些碰到他臉,他吸口氣,「你說我為什麼酗酒?你又為什麼讓我娘送我小木人。」
沈江姩如被逮到了一樣,驚慌的凝著他,他怎麼知道是她讓送的,他娘親不知道那個木人的事嗎,「我...」
宋煜復低下頭幫她繼續系衣扣,他說:「你是不是…不想去涼州啊?朕給你買了一隻貓貓,朕亦和夏妍退了婚,我們成家,朕給你遮風避雨好嗎……」
沈江姩想到他快登基,想到她這邊異動會驚動肅王府,她不想因她惹是非,新妃已入宮,她亦對作後宮主母不感興趣,她自認不是作皇后的料子,無法同人共侍夫郎。
她只是一個尋常女人,需要個丈夫罷了,又是個有禍在身的女人,想獨自解決問題而已。
「我有傘的。我決定分開,宋煜,保重身體,餘生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