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神靈
像是某個午後短暫的淺眠,醒來之後感覺到四肢鬆軟,宛如躺在雲端,在虛弱中感覺到了自在和舒暢。
夏爾睜開眼睛,嗅到了角落裡傳來的煙味。
狼笛坐在椅子上, 抬頭看他:「休息的怎麼樣,夏爾?「
「睡了個午覺,神清氣爽。」
夏爾撐著手臂,從床上起身,看向窗外的朦朧夜色,「已經到晚上了嗎?」
狼笛看著他, 眼神就變得古怪起來:「長達一周的午覺,可以說是長眠了。」
一周?
夏爾愣了一下,茫然不解,沒想到自己忽然會沉睡一周。可很快,他聽見門外傳來的喧囂,拉開窗簾,卻看到醫院之外一片人頭涌動。
不知道多少人在奮力呼喊著,彼此擁擠,想要突破警衛的包圍,嘈雜的聲音透過了厚重的玻璃,就變得隱約而模糊。
夏爾愣住了,「他們這是……怎麼了?」
狼笛掐滅了菸捲,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根新的,聲音沉悶:「你在阿斯加德做的事情,已經傳回國內了。」
「是嗎……」
夏爾愣了一下,旋即勉強笑了起來:「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吧?抱歉……我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討厭我。」
腦子一熱,奮不顧身地拯救了那麼多人,哪怕他們是曾經施加給高加索苦難的敵人。不顧大局,還害得前線險些戰敗……
想到這裡, 夏爾就有些理解外面那群人的憤怒了。
狼笛搖頭,「說不上討厭,怎麼講呢?總之,相當複雜……外面都在謠傳你死了。」
「我沒有。」
狼笛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用一種令他發毛的眼神。
許久,他掐滅了那一根沒抽幾口的菸捲,嘆息。
「對,很多人都知道,你不會死。」他說,「他們相信,你會在沉睡之後再度復活。」
他起身,向著夏爾招手:
「跟我來。」
當大門推開的一瞬間,走廊是寂靜的。
仿佛一切都停滯了。
夏爾穿著拖鞋,扶著牆壁走出了房門,然後看到眾多驚愕的目光,那些醫生、護士和幾個護衛,都呆滯地看著他,眼神中帶著一種……他所不能理解的色彩。
一路走來,所有人都呆滯地望著他,僵硬在原地,就好像看著一個巨大的怪物行走在走廊上。
哪怕他如此虛弱,缺少了一隻眼睛,甚至在扶著牆壁喘息。
越是向下,那外面的喧囂就越發的龐大,越發的令人窒息。
那是無數人在呼喊。
無數人在瘋狂地向前沖,想要衝垮圍欄。
一隻只火把的光焰將漆黑的夜色點燃,照亮了他們的臉,或是咆哮,或是尖叫,或是狂熱地讚嘆。
在無數嘈雜的聲音里,有人在嘶吼,高舉著經文和火把,巡視著人群,就像是牧羊犬巡視著羊群那樣,望向醫院所在的時候,眼神就灼熱的令人害怕。
「看啊,你們,是否能感受那慈悲無私的愛?」
被高舉起的老人在向著人群嘶吼,「看啊,你們是如此接近神跡!汝等凡物,是如此的接近你們的救贖!神靈的意志運行在這裡!凡物,祂就在這裡,祂在注視著你們!!」
於是,人群縱聲嘶吼,狂熱地揮舞著雙手,咆哮,激動地淚流滿面,甚至在興奮和苦惱中暈厥。
「那麼,發自內心的懺悔吧!凡人們,可曾洗淨你們的原罪?」
有人怒目凝視著人群,如同看著一群骯髒的罪人一樣,咆哮:「不,你們沒有!告訴我,是誰背負了你們的罪?」
「是神之子!神之子!」
人群中,無數人淚流滿面。
有人跪在地上,上身赤裸,痛哭著舉起藤條鞭,鞭撻自己的後背,哪怕鮮血淋漓,傷痕腫脹。
「凡物,回答我!是誰代替你們受難?」
吶喊到近乎嘶啞的聲音成千上萬的重迭在一起,狂熱地讚頌和懺悔,尖叫或者歡呼:「是神之子!!」
「——是誰,不教你們死,反叫你們能活!」
「是神之子!!!」
有人歡笑,有人大哭,還有的人捶胸頓足,追隨著眾人,咆哮著回應:「是救世主,是唯一的神所救贖我們的使者!」
夏爾愣住了。
在混亂中,人群最前面,有人發出驚喜的尖叫。
「看啊,他醒了!」
那個女人興奮的尖叫:「他重新回到了世上!」
「他、他在看我!」老人狂喜地回頭,向著人群大喊:「他在看著我們!」
人群沸騰了,如同水流那樣,狂熱地衝擊著守衛的阻攔,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多少人在踐踏中哀鳴,旋即被那興奮的呼喊所淹沒。
哪怕是有上千名軍人奮不顧身的阻攔,也依舊有不少漏網之魚鑽過了防護,興奮地跑向了醫院。
哪怕經過了層層的攔截,也依舊有數名狂熱者衝進了醫院,不顧警衛的鞭撻,沖向夏爾的所在。
哪怕被壓在了地上,也依舊奮不顧身地掙扎,在地上蠕動著,艱難的湊到夏爾的腳下,虔誠地親吻著他的腳背。
只是最簡單的觸碰,便已經淚流滿面。
夏爾下意識地伸手,卻僵硬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天啊,神之子!請賜福與我吧!」
被警衛撲倒在地的人狂熱地呼喊,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指尖,一點一點的接近,向著他吶喊:「我願虔誠追隨你,遵循你的教條,只望你能引我走上直的路,領我走進天國!」
奮盡所有的力氣,他距離夏爾的指尖,只有短短的一隙。
緊接著,他便被警衛一棍子敲在腦袋上,陷入暈厥,被拖了出去。
很快,閘門落下,將狂熱的人群隔絕在外。
寂靜里,大廳中只剩下了夏爾和狼笛。
「看到了嗎,夏爾……你並未曾因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而蒙受污名。」
狼笛抽著煙,眼眸低垂,「你失去了力量,然後……真正地成為了神靈。」
這一刻,不論是否處於夏爾所願。
神,真正的降臨在世上了。
——
清晨,葉青玄聽見囚籠中白恆的聲音。
「葉青玄,你覺得神為什麼沒有形體,無法想像呢?」
葉青玄面無表情,扭過頭看他:「大清早你叫我過來,只是為了討論神學?」
白恆一笑,「畢竟你是大審判長嘛。有你隨行,自然要隨時請益。」
「你好歹是堂堂公爵,不至於連《聖典》都沒看過吧?」
「看是看過,但浪費了那麼多篇幅之後,卻感覺上面只說了一句話啊。」
白恆打了個哈欠,笑眯眯地看了過來:
「——神是和人類是不一樣的東西,不是嗎?」
葉青玄沒有說話,沉默地看著他。
「我想,這大概就是『神』對於人的矛盾性吧。人類工於心計,創造出了不存在的救世主,期冀著幻想中的救贖。
對於祂,人類可能會畏懼、會崇拜,會信仰……可人類不會愛與自己不同的東西。」
他伸手,掐滅了面前瓷盤中的薰香,將那一點火光碾滅在雙指之間。
「神沒有形體,無法想像——」
白恆說,「但這並不是為了彰顯出祂比人類要高貴要全能,只是為了讓人類無法殺死祂而已。」
葉青玄冷聲發問,「你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
白恆將雙手籠在袖中,微笑著:「你就當做善意的提醒吧。」
「是麼?」葉青玄漠然,「從你的身上我看不到對別人的善意,像你這樣的人,哪裡會在乎別人呢?」
「因為你與我無關,葉青玄,這就是我樂意同你聊這麼多的原因。」
白恆只是淡然一笑,沒有絲毫的動怒:「你看,我們之間總有著奇妙的緣分……當年我驅逐了葉蘭舟,如今,又是你要親手將我送進天牢,這是『因果』,你與我的相遇或許是註定的,唔,說不定你我的恩仇,早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經被什麼東西所決定了呢,不是嗎?」
「呵呵。」
回答他的是冷漠的笑聲。
葉青玄轉身離去,再不理會他的話語。
只有白恆,端坐在囚籠里,微笑著。
不似是囚徒,反而就像是公卿坐在自己的車駕上那樣,說出的威嚴。
「何必如此呢,葉青玄?設身處地而想,我理解你的憤怒——所珍惜的人被人殺死的痛苦。」
他凝視著葉青玄的背影,輕聲呢喃:
「你早晚也會理解我的。」
抱歉,淋了雨,感冒,這一章實在湊不齊三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