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日,阿願被轉移到VIP病房。
溫衍站在床邊,手裡捏著機票,身邊放著行李箱。
他把一個小盒子放在枕邊,一陣風從虛掩著的窗戶吹進來,把他的心吹起一層層皴皺。
他覺得心裡有很多話,卻無從說起。
他仰起臉,眼裡的悲傷隨著一滴淚落下,嗓子暗啞深沉:「對不起。」
最終,他還是做不到像五年前的女孩那樣決然離開,一句道歉都沒有,還從別人口中得知他的初戀只是一場賭。
他以為隨著時間的遷移,他對女孩的怨恨早已消失殆盡。
這幾天,他才明白,他恨那個女孩,這恨意雖不及他對母親那麼多深,卻於她出現在他面前後一點點捲起。
他矛盾過,再次沉淪過,而後溫堯偷偷找金院長這件事讓他清醒。
只有她徹底從他的生活里退出去,他的心才能像從前那般堅硬,他就不會再有任何弱點。
溫珩就無從算計。
三年前保鏢葬身火海這樣的事,也不會再發生。
今天,他獨自回國,而她則在這裡慢慢恢復。
許願,自此之後,你我之間的帳就此清了。
「願你安好。」
……
飛機騰空而起,白色的機身在藍天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而後消失在雲層里。
溫衍回國後,就忙於實驗室的原研發線,第一批藥物總算如期生產出來。
得空時,他會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金院長:「老師,她醒了嗎?」
「醒了,正在進行下一階段的治療。」金院長回答得謹慎。
「她現在精神狀態怎麼樣?」
「還行,就是有些嗜睡,其實這段時間,你可以讓她回國慢慢恢復。」金院長提議道。
「不用了,可以出院時,你就告訴她,我把她辭退了,她可以自由了。」溫衍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金院長喟嘆一聲,視線望向病房內,女孩直起頭,雙眼看著眼前的男人。
「你,你說什麼?」阿願臉上纏著厚厚的紗布,只是眨個眼,她都覺得皮膚撕裂般得疼。
溫堯坐在床邊,翹起二郎腿,「我二哥溫衍他回國了。」
阿願雙手抓著被子,好像馬上要掉下去似的,「溫醫生,他走了?不會的,他答應過我……」
他在曼城機場答應過的,不會把她一個人丟下的。
似是想到藉口,阿願的心往回放了放,「可能國內有事,他先走了,沒事,我明天也回去,不,我現在就走。」
說著,她掀開被子,下了床。
溫堯按住她的手腕,又細又涼,心裡不忍告訴她真相:「你說我二哥也真是的,也不等你醒來好好跟你說,這一聲不響地把你辭退,太不地道。」
「辭、退?」阿願抬起眼皮,淚珠跑出來,躲進紗布里不見。
溫堯安慰她:「金院長說,你剛醒,不能讓眼淚污染了傷口。」
「不要你管!」阿願狠狠甩開他,怒視著他。
溫堯被她這大聲呵斥得有些愣神,轉眸笑了,指著枕邊的小盒子,「行,我不管,但是我建議你離開時別忘了帶那個盒子。」
阿願這才看到枕頭邊放著的白色盒子。
她坐在床邊,打開盒子,裡面放著一沓皺巴巴的紙幣、硬幣,手機,以及一張陌生的金卡。
除了金卡,其餘的東西都是她手術前那天晚上給溫衍的。
現在,溫衍如數還給她,拿走了許佳覓的那張卡,留下了另一張附屬卡。
溫堯瞅準時機,四處看看,拿出一個針管,扎入輸液瓶的橡膠塞,把管內的藥物全部推進去。
然後把空了的針管丟進垃圾桶里。
阿願對他的小動作渾然不覺,只專注於手中的便簽紙。
上面的字體瀟灑自如,除了告訴她那張金卡的密碼,其餘的隻字未提。
阿願眼淚洶湧。
溫衍,你騙我!
皮膚的每一個毛孔如針刺般疼,她把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同時貪婪地喘息著,試圖緩解不知是來自內心深處還是臉上的疼痛,但即使喘了好幾分鐘,也沒有任何作用,眼淚雪上加霜地越流越多,滲入紗布里,如傷口撒鹽般蟄。
太痛了。
阿願俯下身去,一個呼吸沒上來,暈過去了。
溫堯忙呼叫護士,護士進來把吸氧機打開,幫她戴上吸氧管,慌忙去找醫生了。
病房裡再次恢復平靜,溫堯平復了下心緒,手指發麻,他往門口方向看去,護士估計很快就過來了。
他走到吸氧機邊,手指顫抖著把吸氧機的插頭拔下來,扔地上,吸了口氣說道:「別怪我,我欠了她一個大人情,只能用你還了,對不住啊。要怪就怪你惹誰不好,惹到明菲菲,下輩子,投個好胎。」
接著,他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一旁的心電圖儀的插頭也拔下來。
他甩了甩頭髮,打開門走出去,看到急忙跑來的護士和醫生,揮揮手,笑著說道:「沒事了,她剛醒來告訴我很累,想睡一會兒,你們要不等會再來?」
住院醫生遲疑的眼神看看護士,說:「我看一下她的情況,晚會兒好跟金院長匯報。」
溫堯抬手按住門把手往下壓,露出一條不寬不窄的門縫,剛好能看到病床,且完美避開其他。
病床上女孩臉上覆著吸氧罩,安靜地閉著眼。
溫堯輕輕掩上門,一臉愁容道:「太疼了,她好不容易睡著的,咱們讓她好好休息會兒,過半個小時你們再過來吧。」
醫生想了想,女孩只是臉上的創面比較大,確實這幾天特別疼,應該不會有其他情況發生,點頭離開。
看著他們走了,溫堯才戴上帽子和口罩大步流星從醫院離開。
病床上的阿願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繩索捆住了一般,每一次呼出的氣息都仿佛是生命最後的掙扎。她此刻已然感覺不到臉上的疼痛,眼前的黑暗一點點被擦掉,變成耀眼的白色。
白色的光帶著她不斷下沉,這瀕死的感覺似曾相識。
脆弱的呼吸之間,眼前出現了一些過往的記憶。
許母牽著她的手,走到名優中學門口,捋著她柔順的馬尾,溫柔地問:【願願,過兩天你就16歲了,想要什麼禮物,提前告訴媽媽。】
那些生活在許家的畫面,一幀幀浮現。
「媽媽……」
她眼角淌著淚,聲音很輕,如照進霧裡的一縷陽光,生動卻無力,又似等待許久的曇花被風輕輕一吹就折了,跌入黑暗裡再也不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