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調奧郁設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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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頡利可汗聽聞趙德言將唐使盧寬提走,單獨押到帳中,極有可能圖謀不軌,對於趙德言,頡利可汗現在既是重用,也是嚴防。
準確來講,頡利可汗對於任何人都沒有絕對的信任,即便是他的親族,更何況趙德言這個中原漢人。
於是頡利可汗制止通報,直接闖進大帳,便是有心一探究竟,只是走到大帳門口便是聽得盧寬歇斯底里的咒罵,頡利可汗也是極其意外。
原來俟利發竟是打算勸降這位唐使,仔細一想,若是真能勸降唐使,那對於唐國朝廷將是一個極大的打擊,使者尚且歸附突厥,由此可見,突厥汗國的威勢。
待盧寬押走後,頡利可汗看向趙德言,上下打量一番,「俟利發這是打算外出?」
「也是巧了」,趙德言朗聲一笑,上前給頡利可汗斟茶,笑道:「正欲拜見可汗,可汗便大駕光臨,則省得我走一趟了」。
中原的茶在草原上非常受歡迎,因為草原上多食牛羊,茶水可以有效的去除肉食的腥膻味道,還可以幫助消化,可以解膩等等,早在兩漢時期,匈奴人便是大規模的向中原換取茶葉,現在茶葉在草原上已經是不可或缺的重要物資。
頡利可汗端起茶杯,如同牛嚼牡丹一般,一飲而盡,然後看向趙德言。
趙德言見狀拱手說道:「聽聞突利小可汗大敗而歸?」
頡利可汗一聽,臉色便是陰沉下來,悶聲點點頭。
「然後東部各部族紛紛叛亂?」趙德言繼續追問道。
砰的一聲,頡利可汗心頭煩躁,眼中滿是戾氣,直將茶杯往案桌上重重一頓,「有話直言」。
趙德言點頭一笑:「在下或可解可汗之憂慮」。
頡利可汗喜怒無常,聞言渾濁的眼睛頓時綻射出精芒,「快快說來」,他本來就有問計於趙德言的意思,現在趙德言主動提出來,正合他的心意。
「在下還是堅持先前的策略,對付這種叛亂,可汗莫要動用王庭的本部精銳」。
趙德言緩緩說道:「只有可汗保持自身的強大,保全實力,才是坐穩草原霸主之位的關鍵,簡而言之,只有可汗依舊是手握精銳之師,這草原,便亂不了,陰山王庭,將始終是他們仰望的存在」。
頡利可汗直點頭,「本汗也是此意,若是本汗手中精銳不存,那些狼子野心的東西將無所畏懼」。
「正是這個道理」,趙德言捻須一笑,「其次,可汗身為突厥汗國的掌控者,坐擁萬里疆域,若是隨便一處叛亂,便需可汗親自跨馬提刀,那可汗威信何在啊?」
頡利可汗再次點頭,他感覺趙德言真是說到他的心坎里去了。
趙德彝見狀眼中飽含笑意,繼續說道:「可汗既是萬國之主,自當驅使各部,以為前驅,如若不從者,便是亂臣賊子,可汗你說是也不是?」
「這是自然」,頡利可汗身子往後一靠,傲然說道:「突厥汗國,控弦之士,百萬眾,誰敢不從?」
內心充分滿足後,頡利可汗也是反應過來,皺眉問道:「只是現今漠北以及東部大亂,兵馬已失,俟利發你可有何妙計,使其安定?」
「驅虎吞狼!」趙德言智計在握的捻須道。
「狼是那些亂臣賊子」,頡利可汗擰眉沉思,「那虎在何處?」
「朔方!」趙德言斬釘截鐵的說道:「朔方梁師都,受可汗庇護,擁兵上十萬,久居朔方,現在正是報效可汗大恩之時,另外,聽聞突厥汗國南面拓設身為處羅可汗之子,驍勇善戰,統轄南面諸部落,同樣兵強馬壯」。
說到這裡,趙德言側身湊近,壓低聲音說道:「恕在下之言,這兩處兵馬,非是可汗嫡系啊」。
「哼」,頡利可汗聞言眉頭一豎,「你在挑撥離間?」
趙德言絲毫不慌,直言道:「在下從未見過梁師都,更未識得南面拓設,只因深受可汗恩德,特此獻計,何謂挑撥離間?」
頡利可汗一雙眼睛如同狼一般銳利,死死的盯著趙德言,趙德言也不躲閃,只是端正直身,目不轉睛的對視。
頡利可汗喉嚨里發出低沉嘶啞的笑聲,顯得陰鷙且詭異,「今後這種話,莫要再說了」。
趙德言點頭應諾,低頭的瞬間眼中也是不由得閃過異樣。
「不過……」,頡利可汗繼續說道:「奧郁設確實該活動活動了,在朔方這麼多年,怕是快要忘記他是草原的子孫了」。
趙德言低首垂眉,沒有再接話,有些時候,只需要點到即止,過猶不及。
「梁師都那邊就不動他了」,頡利可汗也沒有昏聵透頂,摩挲著滿是斑白胡茬的下巴,「唐國早就盯著朔方這塊釜中肉了,若將梁師都調走,朔方恐將不保」。
「還是可汗顧慮周全」,趙德言拱手恭維道。
「俟利發,伱們中原文士善於內政,打仗還是不如我們草原勇士,今後戰事你就莫要上心了,全心全意助我完善汗國內政,那個賦稅計息就很不錯,近月來,王庭寬裕許多,本汗再賜你牛羊百頭,以作嘉獎」。
頡利可汗如同一頭年邁的野狼,微微俯身,看著趙德彝緩緩說道,極具威勢,趙德言也是有些架不住這股氣勢,竟是趴伏在地拜謝。
頡利可汗見狀大笑,聲音嘶啞,如同刀割一般刺耳,隨後起身,拍拍趙德言的肩膀便是轉身離去。
畢竟是控弦百萬的草原霸主,趙德言看著頡利可汗的背影,眼中滿是忌憚之色。
頡利可汗走到大帳門口,忽的腳步一頓,趙德言急忙低頭。
「俟利發,聽聞你的舊主葬在河北?」頡利可汗轉頭問道。
趙德言心中一陣刺痛,痛苦的點頭,滿是憤恨的說道:「偽唐李淵將我主弒於長安,河北義士不忍夏王魂歸異鄉,便冒死搶出夏王遺體,還葬於河北故地」。
頡利可汗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入冬後,本汗親率大軍,打進河北,你隨我同去,准你祭拜舊主,本汗再加封竇建德為南國可汗」。
趙德言一怔,然後大喜過望的伏地拜謝,「感念可汗大恩,在下敢不效死」。
頡利可汗滿意的離去。
待確認帳外無人後,趙德言立馬起身,整理衣襟,一臉肅然,眼裡滿是殺意,但也不敢出聲,只得在心中暗罵:「賊酋竟欲劫掠河北,我若附從,他日九泉之下,有何顏面再見夏王,斷不得教他如願……」。
只是趙德言心思縝密,再細細一想:若是頡利老賊南侵不成,必將懷疑到我,屆時便是我喪命之時。
趙德言眉頭緊蹙,坐在帳中,直至天黑尚不自知,一個大膽的計劃逐漸在腦海中形成。
頡利可汗翻身上馬,轉身深深地看了一眼趙德言的大帳,隨即徑直回到金帳,滄桑的臉上面無表情,叫人看不出喜怒,也猜不出心思。
「來人」,金帳中,頡利可汗沉思良久,終於下定決心。
「可汗」,帳外親衛躬身應諾。
「傳令朔方,命奧郁設統兵北上,五日之內,來王庭匯合」,頡利可汗沉聲吩咐道。
親衛領命而去。
在王庭里,權貴不多,藏不住秘密,不多時,正在帳中暢飲的阿史那思摩等人便是聽聞消息。
突利小可汗一臉驚詫的看向阿史那社爾,「看來這次你兄弟二人將要聯手了」。
阿史那社爾也是一臉興奮,「自從兄長去了南面,我已多年未見他了,這次若是可以隨軍北征,那可再好不過了」。
「可汗只是命令奧郁設北上,兄長,你怎麼會認為社爾也將北上呢?」阿史那結社率皺眉問道。
突利小可汗看了一眼阿史那結社率,一臉鄙夷,「動動腦子」。
阿史那思摩在一旁緩緩說道:「其一,奧郁設北上是為收復漠北,更準確來說,便是為社爾復仇。其二,奧郁設久在南邊,不知漠北形勢,不通漠北氣候地形,需人輔助。你看看王庭,還有誰比社爾更加合適的嗎?」
阿史那結社率擰眉一想,好像真是這個道理,只得撓頭道:「只這一瞬間,你們便想到如此深遠?」
三人看一眼一臉驚詫茫然的阿史那結社率,搖搖頭不理會他,阿史那結社率急氣急,攥緊拳頭,心裡暗罵:叫你們都覺得我蠢,遲早我會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
按照歷史軌跡來看,後來阿史那結社率也確實幹成了,他誣告親哥突利小可汗謀反,結果事情暴露,不僅沒有如願繼承親哥的爵位,反而受到所有人輕視,然後在長安渾渾噩噩的渡過數年後,擁兵四十餘人,強闖九成宮,刺殺李世民,然後……被斬首示眾。
「聽聞奧郁設在南面跟那梁師都相處得很不錯,每日裡美酒佳肴,住的是宮殿,坐的馬車,也不知現在變成什麼模樣了」,突利小可汗輕輕一笑,所有所指的笑道。
阿史那社爾聞言臉色有些尷尬,但他已經二十餘歲,無論是智謀還是情商,在突厥王族也是屬於上等,當即舉杯笑道:「兄長職責所在,想必也是壓力巨大,等兄長回來王庭後,諸位兄弟再多多親近」。
聽到阿史那社爾的話,阿史那思摩也是舉杯笑道:「不管如何,我們都是伊利可汗的子孫,應該多多親近」。
阿史那社爾朗聲笑著附和,阿史那結社率也是笑道:「奧郁設哥哥可是在南面快活多年,到時候一定叫他拿出點好東西來」。
突利小可汗聞言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瞪一眼這個蠢貨弟弟,看看阿史那社爾,看看人家的弟弟,再看看我的弟弟,人比人,真是氣死人,我在這打壓奧郁設,穩固小可汗的地位呢,你這個蠢貨就知道盯著人家的東西,氣煞我也,當即舉杯一飲而盡,扯出一絲笑意,「二位弟弟說的是」。
「是三位弟弟」,阿史那結社率叫嚷道:「我說的也沒錯」。
「你閉嘴」,突利小可汗終於忍耐不住,瞪眼訓斥道。
阿史那結社率只得悶悶低頭,只顧著沖面前的羊腿發泄不滿,他覺得兄長總是看不起他。
「來,暢飲」,突利小可汗朝阿史那思摩二人舉杯,「過幾天就可以見到奧郁設兄弟,到時候我再拿出十壇中原美酒,一醉方休」。
阿史那社爾很是高興,當即對突利小可汗一陣誇耀,頻頻舉杯,唯有阿史那結社率悶悶不樂。
阿史那奧郁設,突厥汗國前任大可汗,處羅可汗的嫡長子,也就是阿史那社爾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
作為處羅可汗的嫡長子,在處羅可汗病逝後,也是繼承大可汗之位的首要人選,但是依照突厥兄死娶其妻的習俗,頡利可汗娶了前隋義成公主。
前隋開皇十九年,突厥啟民可汗的妻子安義公主病逝,隋文帝便選擇一名宗室女,封義成公主嫁給啟民可汗,啟民可汗死後,依照習俗,義成公主先後嫁給始畢可汗、處羅可汗、頡利可汗兄弟三人。
義成公主可謂是隋室死忠,一直仇視李唐,一直推動突厥敵對李唐,在處羅可汗死後,義成公主嫁給頡利可汗,成為第四任可賀敦,可賀敦便是可汗正妻,等同於中原王朝的皇后。
處羅可汗死時,嫡長子奧郁設尚且年幼,且性格怯懦,義成公主為報復李唐,擔心突厥勢弱,同時也是受到頡利可汗的示好,便支持阿史那咄苾繼任大可汗之位,即頡利可汗。
頡利可汗繼位後,為穩固統治,對大哥始畢可汗、二哥處羅可汗的兒子全部重用。
將始畢可汗嫡長子阿史那什缽苾封為突利小可汗,掌管東部契丹、奚族等部族,將其次子阿史那欲谷設封為北面拓設,封地在漠北。
將處羅可汗的嫡長子阿史那奧郁設封為南面拓設,封地在朔方,監管朔方梁師都,將其次子阿史那社爾封為北面拓設,同在漠北,跟阿史那欲谷設一起統轄同羅、鐵勒諸部。
這便是頡利可汗對於突厥王族的分封,只是現在,各部分封有些尾大不掉,漠北叛亂且不提,東部突利小可汗也是陰奉陽違,當然,現在東部也廢了,便僅剩南部。
南面拓設阿史那奧郁設在朔方、雲中等地駐守多年,少有回歸草原的時候,還有突厥汗國名義上的可賀敦義成公主,也是生活在雲中,從不回返草原。
頡利可汗心裡對於阿史那奧郁設也是隱隱有些不滿,現在藉助平叛之機,調起北上平亂,也是一石二鳥之計。
對突利小可汗而言,阿史那奧郁設作為處羅可汗的嫡長子,便是他最大的競爭對手,當年若非突利小可汗有些手段,這小可汗之位,多半要讓奧郁設奪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