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突厥使者康鞘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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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突厥的動亂,大唐始終保持關注,隨著營州都督突地稽的一封奏疏,徹底燃爆長安城。
草原東部,契丹、奚族、黑水靺鞨等部族全部上表歸附大唐。
李世民興奮之色,溢於言表,這是他自登基以來最大的功績。
試想一下,自前隋末年,契丹等部便依附於突厥,不遵中原王朝,而他李世民登基後,未曾動用一兵一卒,契丹等部主動來投,這豈不是證明他李世民秉承天意,可令四夷歸心。
當然,也有某些保守之人固執認為貿然接收契丹等部,極有可能引發兩國矛盾,但現在的大唐武德充沛,對於這類人的言論,並沒有掀起多大風浪。
朝中重臣,無論文武,全部是附和李世民的意志,接收,必須接受,若是四夷來投,尚且不敢接收,那大唐國威何在?
甘露殿,李世民負手踱步,殿中坐有六七人,如高君雅、房玄齡、長孫無忌、尉遲恭等人全部在場。
「咄苾向來矜傲,現今契丹各部來投,他斷然不會甘心」,李世民已經將喜悅拋之腦後,開始思量下一步的應對之策,「你們都說說,他當如何?」
眾人聞言各有所思,尉遲恭黝黑的臉上滿是興奮,嘿嘿一笑,「各衛將士可是有些時日沒動刀槍了,他若敢來,那便再給他來個十面埋伏」。
房玄齡見狀笑道:「那這次可是要叫敬德失望了,頡利絕不敢再來」。
坐在尉遲恭一旁的侯君集正在品茶,聞言眯眯小眼一凝,有些遲疑的說道:「難道是上次打怕了?依頡利這脾性…不應該啊」。
長孫無忌搖搖頭,「頡利那脾性,自然是不知害怕,只是突厥內亂,他如何敢在這時候興兵來犯」。
侯君集二人恍然大悟,這時候的侯君集年僅三十出頭,尚且沒有獨自領軍的經驗,也還沒有拜師李靖,經驗不足,還不是後來那位滅國擒王的大將軍,只是作為李世民的心腹,出席這種內殿密議。
李世民看向高君雅,「君雅公怎麼看?」
眾人多少已經發言,唯有首相高君雅垂眉不語。
聽到李世民相問,高君雅微微頷首,直言道:「如輔機所言,突厥之地,漠北有薛延陀,東部有契丹,自顧不暇,頡利生性猜忌,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棄其本國不顧。既然不敢興兵,那依臣猜測,或許不久之後,頡利的國書便該來了,大抵不過是一些危言恐嚇的譴責之詞罷了」。
李世民聞言臉色一沉,緩緩點頭,「這像是咄苾的作風」。
作為君主,李世民自然可以直呼頡利可汗之名,若在戰陣上,對陣的將領為漲士氣也可以直呼其名,但在這種君臣座談時,若是一口一個咄苾來稱呼敵國君主,那便是對君主這個身份的極大不尊重了。
「頡利莫不是老糊塗?」尉遲恭瞪大眼睛問道:「僅憑一封國書,有個甚用」。
「無非是保全體面而已了」,長孫無忌在一邊嗤笑道。
尉遲恭撇撇嘴,不置可否,他對於這種手段不屑一顧,轉念一想,便是躍躍欲試的問道:「陛下,突厥內亂,這豈不是上天賜予的機會,不若給某一支兵馬,往北邊打一場如何?」
聽到尉遲恭的話,眾人也都沒有表態,只是各自思索著其中利弊。
李世民擺擺手示意尉遲恭稍安勿躁,擰眉說道:「按道理說,打一場也是無妨,只是現在可能不是最佳時機」。
「怎麼不是啊」,尉遲恭瞪眼道:「突厥內部都打起來,那薛延陀把整個漠北都占了,東部突利小兒則逃回陰山了,偌大的突厥,也就突厥本部那些人馬了,給某五萬人,便可一試」。
李世民頓時失笑道:「行了,敬德你先安坐,若是教義貞他們知曉你背著他們請戰,輕饒不了你」。
尉遲恭毫不在乎,「這機會誰抓到便是誰的了」。
「敬德莫要小看頡利」,這時,高君雅幽幽說道:「雖然突厥內亂,但直到如今,據情報所示,突厥本部人馬並未折損,無論是突利還是頡利,更何況朔方還盤踞著一支突厥精銳」。
李世民點點頭,接話說道:「據威鳳衛的消息,朔方梁賊的兵力且不提,單是那奧郁設所部,便不下於七八萬精銳」。
聽到這個數目,眾人心裡也是一沉,尉遲恭張張嘴沒有說出話來,他不是莽夫,說不出以一敵萬的狂言。
朔方、雲中一帶現在隸屬於突厥統轄,多是流亡北地的前隋舊人聚集,那裡多有漢人,前隋義成公主,也就是現任的突厥汗國可賀敦便生活在定襄城,隋煬帝楊廣的皇后蕭氏帶著楊廣的孫子楊政道也在定襄,前隋舊人共推楊政道為主,號稱「隋王」。
當時的處羅可汗也把居住在突厥境內的中原官吏、百姓全部賜給楊政道,助他復立大隋,楊政道在蕭皇后、義成公主兩位隋室死忠的輔佐下,割據定襄,擁兵萬人,史稱後隋,一直到現在,還在定襄苟延殘喘。
一個「梁國」位於朔方,一個「隋國」位於定襄,梁師都和楊政道便是突厥扶持的傀儡,位於大唐和突厥之間,也是雙方的緩衝地帶,如欲北征突厥,必先討滅「梁」和「隋」。
而阿史那奧郁設作為突厥汗國的南面拓設,其職責便是監管這兩個傀儡小朝廷,其兵力多達七萬,便是在整個突厥汗國,也是僅次於頡利和突利的勢力,不容輕視。
殿中不由得一陣寂靜,高君雅輕聲說道:「現今突厥北面、東面皆是脫離頡利掌控,頡利想要穩住局面,便唯有動用奧郁設這一支兵力了,屆時或可見機而動」。
「為何?」侯君集不解的問道:「他陰山也有本部兵馬十多萬了,為何非要啟用奧郁設?他若是啟用奧郁設,豈不是正好給予我們可乘之機?」
高君雅眼皮一抬,輕聲笑道:「不過猜測罷了」。
房玄齡也是低首垂眉,沒有多言,這種政治鬥爭涉及君權,他們明白,李世民自然也明白,只是侯君集尚且沒有多想,這一方面也不便於明言。
李世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沉吟一番後,起身看著在場這些人,正色說道:「無論如何,與突厥必有一戰,現今突厥內亂不休,正是我等奮起之時,還望諸公同心戮力,屯糧備戰,以待天時」。
眾人一齊起身應諾。
待眾人離開後,李世民便召來薛元敬,命其著重滲透朔方、定襄等地。
果然不出高君雅所料,數日後,突厥的使者便抵達長安,這位突厥使者,李世民也不陌生,正是突厥特勤康鞘利。
當年李淵在晉陽起兵時,曾派遣劉文靜進獻金銀給始畢可汗,始畢可汗便命特勤康鞘利率領五百精騎,聽從李淵調遣,雖然從頭到尾都沒有用上這一支突厥騎兵,但李淵在建國後,還是表示出極大的感激,封康鞘利為柱國,賜金銀若干,還特意在長安給康鞘利興建宅院,封賞極其豐厚。
兩儀殿中,康鞘利面對意氣風發的李世民,心情也是十分感慨,當即整理衣襟,鄭重其事的行禮拜倒在地,「外臣康鞘利,拜見大唐皇帝陛下」。
「柱國有禮了」,李世民伸手延請,然後朗聲笑道:「你是我大唐的柱國,可算不得外臣吶」。
康鞘利身形一頓,也沒有反駁,只是再次拜謝,李世民見狀眼中閃過一絲精芒,其他人,諸如高君雅等人,也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康鞘利。
「臣奉突厥汗國大可汗之命,特來獻上國書」,康鞘利從懷中掏出一本精美的冊子。
李世民深深地看一眼康鞘利,這廝竟是自稱「臣」,別看只是去掉一個「外」字,但其中意義可是天差地別,隨即招手示意,張阿難立即快步前去接過轉呈。
「臣奉大可汗之命,斗膽一問,契丹、奚族等部本是突厥汗國臣屬,現叛逃貴國,還請大唐皇帝陛下將其驅逐出境,交由突厥大可汗處置」,康鞘利深吸一口氣,隨即拜道。
李世民眼睛一凝,只是低頭去看國書。
朝中文武眾臣便是忍耐不住。
「好你個西域賊,怎可一派胡言」。
「什麼契丹各部,大唐從未有過聯繫,你這廝因何胡言亂語」。
康鞘利只是嘴巴抽抽,低首垂眉,再不多言,他可是一等一的聰明人,他知道現在並不是跟這些大唐官員爭辯的時候,一切關鍵皆在於皇帝陛下。
說起康鞘利,也是一位奇人,本是西域康國的王子,西突厥統轄西域諸國,派遣吐屯監管各國,康鞘利心中不忿,便向東逃亡,投奔東突厥。
雄心壯志的始畢可汗不論親屬遠近,只看利益,見康國王室來投,而康鞘利也是一位人才,便授予特勤之位,地位相當尊崇。
從一個流亡的亡國王子,在東突厥坐穩特勤之位,由此可見康鞘利絕非莽夫,至少情商是相當了得。
待眾臣好一番訓斥,眼見差不多,御史這才後知後覺的出列,輕聲說道:「肅靜」。
殿中寂靜無聲,只是尉遲恭等人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著康鞘利,好似要將其生吞活剝一般,饒是康鞘利年過五旬,心態沉穩,也是覺得如芒在背。
良久,待李世民看完所謂的國書後,竟是輕咦一聲,「竟有此事?」
康鞘利一臉錯愕,裝作不知?這未免太過分了吧!
李世民看向康鞘利,直言道:「柱國有所不知,近期我朝大力開發嶺南,日收賦稅萬貫,甲冑數千套,朕忙於嶺南瑣事,對於契丹各部,還真是不甚了解」。
說罷之後,李世民看向高君雅,「高相公,可有此事?」
康鞘利心裡一震,日收賦稅萬貫,甲冑數千套!
莫不是故意震懾我?
高君雅聞言面無表情,只是躬身回應,「確有此事」。
康鞘利頓時精神。
「陛下你看?」
只是不待李世民表態,高君雅繼續說道:「只不過契丹各部並未言明是歸附大唐,只是附從黑水靺鞨,一同依附於粟末靺鞨,營州耆國公對此也是上書表明,粟末靺鞨同黑水靺鞨同出一族,願盡綿薄之力,接濟一二」。
「柱國你看」。
李世民聽後恍然大悟,淡淡說道:「契丹各部並非是歸附我大唐了,只是受營州粟末靺鞨的接濟,對於草原部族,對於營州,大唐採取羈縻之策,相信柱國也是有所耳聞,這種事情,朝廷不便過問」。
「就是」,尉遲恭重重的悶哼一聲,「你們草原上的事由你們自己解決,與我大唐何干?」
康鞘利徹底懵逼,但看李世民那一臉淡然,也是心知這事難有結果,只是垂眉不語。
尉遲恭見狀哈哈大笑,笑聲迴蕩在大殿裡,好不暢快,就仿佛是他征服契丹各部一般,當即對著康鞘利拱手笑道:「柱國,某乃尉遲恭,剛剛有些失禮,莫怪莫怪啊,好不容易來次長安,散朝後,某陪你好好暢飲一番」。
康鞘利也是堆起笑意,「久聞尉遲大將軍的大名,你的酒,我可是嚮往已久」。
聽得這話,眾人心裡也是升起一絲異樣。
「好,甚好,柱國也是爽利人」,尉遲恭大聲笑道:「只可惜程義貞那廝不在京城,不然更熱鬧了」。
「敬德所言有理」,李世民捻須笑道:「柱國難得來一次長安,你在興業坊的宅院,也一直給你備著呢,這次來了,那便多住些時日」。
康鞘利一臉感激的笑容,躬身拜謝。
待散朝之後,政事堂重臣全部前往甘露殿,李世民特意命令威鳳衛將軍薛元敬隨同,其餘朝臣見到這一幕,也是大概有些猜測,畢竟可以參加常朝的人,無不是當世人傑,畢竟今日康鞘利的態度,著實是耐人尋味啊。
尉遲恭也是言出必行,當即拉著康鞘利前往東市英雄樓。
各自落座後,尉遲恭拍拍康鞘利的肩膀,「柱國,你上次來時,興許沒見過我等,現在好好介紹一下,某右武侯大將軍,吳國公尉遲恭」。
「右衛大將軍,潞國公侯君集」。
「左武衛大將軍,翼國公秦瓊」。
「左驍衛大將軍,樊國公段志玄」。
「左武侯將軍,定遠郡公張公謹」。
其餘四人紛紛拱手自報家門。
每個人都是偌大的名頭,康鞘利聽得心驚膽戰,不敢托大,急忙起身回禮,「諸位將軍大名,如雷貫耳,在下康鞘利,康國人」。
康國人,可是絲毫不提突厥。
尉遲恭聞言一頓,轉頭跟侯君集對視一眼,眼中全是笑意,當即大笑道:「康兄客氣,快快入座,這英雄樓的酒菜可是長安一絕,高攸之不僅文武全才,對於這烹飪一道也是深有研究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