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鈺牽著水玲瓏的手,在陸陸續續擺好攤位的集市里行走。
這是中心二街,本就絡繹繁華,現在又添了許多年畫、年貨和花燈的攤位,更顯擁擠。水玲瓏看著攤子上的貨品,笑著道:「年味兒真濃,這是我們認識的第幾個年頭了?」
諸葛鈺道:「第四年。第一年十一月初十,寺廟,初遇。」
水玲瓏就笑:「都四年了,時間過得真快,有時候想想,覺得昨天才剛認識一樣。」
諸葛鈺緊了緊與她十指相扣的手:「嫁給我,你可後悔?」
如果沒有嫁給他,現在該是大周母儀天下的皇后了,以她的聰穎才智,不僅能牢牢拴住雲禮的心,也絕不會被誰給算計了去,她將見證太平盛世,也能打造海晏河清。
水玲瓏反問:「娶了我,你可後悔?」
如果沒有娶她,現在該是回了喀什慶,成為喀什慶至高無上的領袖,上官文鳶那樣的女子配不上他,一定還有別人,一個比她溫柔、比她優秀、比她美麗的女人。他用兵如神、智勇雙全,使得喀什慶獨立不在話下,又或許,能收服漠北,重塑喀什慶一千年前的輝煌。
諸葛鈺也沒回答她,而是說:「玲瓏,如果沒碰到我,你可還會嫁人?」
水玲瓏微微一愣,諸葛鈺輕柔卻篤定地道:「如果沒有你,也不會是別人。」
水玲瓏想到前世的諸葛鈺直到她死的那一年都沒有娶妻,想必後面也沒有娶了。在他們三個人的輪迴里,她擁有過荀楓,荀楓擁有過別的女人,唯獨諸葛鈺,生生世世非她不可。
諸葛鈺晃了晃二人牽著的手,大笑出聲:「小呆子!以後和爺在一起,不許想別的,知道嗎?」
水玲瓏瞪了瞪他:「你才是呆子!」
諸葛鈺笑得肩膀都在抖動:「帶你去一家老字號的牛肉店,可好吃了!」
……
「郭焱!你給我站住!」三公主成親講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它了,她就不明白了,她堂堂一國公主,生得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誰見了不是喜歡得不得了,怎麼偏偏到了郭焱這裡就變成她追、郭焱躲了?
郭焱沒工夫理會三公主,他剛剛好像看到玲瓏和諸葛鈺了,他得找他們。
三公主氣得咬牙,你心裡只有玲瓏,什麼時候也能回頭看看我?
「郭焱!我最後說一遍!你再不理我的話……再不理我的話……我就……我就……」三公主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我就帶著孩子與人私奔!」
這話管用,郭焱的腳立馬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步也邁不動了:「你剛剛……說什麼?」
三公主的睫羽一顫:「我……我就私奔啊……」
「不對,前面一句!」
「我最後說一遍啊……」
「也不對!後面那句!」
「你再不理我的話……」
「你懷孕了?」郭焱顯然等不及了,直接打斷她支支吾吾的話,「幾個月了?」
三公主眼神一閃:「一……一個月。」
郭焱的冰塊臉就突然有了一抹明媚的笑意,但只有一瞬,又迅速沉了臉:「胡鬧!明知道自己懷了孕,就該在家好生歇著,追著我滿大街地跑算怎麼一回事兒?」
三公主嘟了嘟粉紅的小嘴兒:「誰讓你總不陪我?我一個人在府里多無聊啊,以前在宮裡有母后,有大哥,有七弟,有父皇,現在……」
現在只有你,你又總不理我……
三公主越想越委屈,最後直接落下淚來。
婆媳相處不易,郭焱深深地明白這一道理,他童年的記憶中,平南王妃背著荀楓惡意刁難玲瓏的事兒不少,郭大夫人雖沒那種壞心眼兒,但三公主這種奇葩也著實不好相處,渾身是刺兒頭,對她好吧,她認為你是蓄意巴結;不理她吧,她又怪你不待見她。
郭焱抬手擦了她的淚,怕女孩子哭,女孩子一哭他便束手無策:「好了好了,別哭了,最多我以後出門都儘量帶上你。」
三公主破涕為笑,抱住他胳膊道:「真的?」
郭焱看了看她肚子,眉頭一皺,說道:「不許再跑跑跳跳了,頭三個月最危險。」
三公主心虛地眨了眨眼:「哦……哦!好啊,我……我這不是還沒適應麼?一激動就忘了,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打算給你一個驚喜,誰讓你……不理我?」
郭焱摟住她肩膀,故作老成道:「其實也不是故意不理你,以後我注意。」
三公主比了個YEAH的手勢,心情大好!
水玲瓏和諸葛鈺進入老字號牛肉館,這家牛肉館不像尋常酒樓開設各種雅間,它除了前廳用來記帳,後院有一排供解決私人問題的房舍之後,飯桌是露天擺在院子裡的。寒風凜冽,客人們卻吃得熱火朝天。香辣牛肉鍋和燒烤最受歡迎,幾乎梅每桌都點了這兩樣。諸葛鈺拉著水玲瓏要了一張角落裡的位子,畢竟安靜。
店小二歡歡喜喜地迎了上來:「世子爺,您來啦!」看了一眼水玲瓏,笑意更甚,「這位想必是世子妃了!世子妃萬福!」
水玲瓏眨了眨眼,微笑著道:「怎的我就不能是別人?」
店小二笑得燦爛,卻又不讓人覺得諂媚,很溫和、很舒心的那種:「瞧您說的,咱們世子爺是誰呀?聽老闆說,世子爺從很小就開始來咱們店吃牛肉,除了姚家的大少奶奶,還沒帶過哪位女子來過呢!」
說話間,奉上了大麥茶。
水玲瓏笑了笑,捧起茶杯細細品嘗。
諸葛鈺拿過菜單,比著水玲瓏的喜好點了幾樣店裡的特色菜,店小二一看這口味與他平時吃的大相逕庭,又不禁對水玲瓏多看了兩眼。
店小二拿著單子去往廚房,諸葛鈺放在桌下的手忽然摸上了她腿,水玲瓏身子一顫,聽得諸葛鈺含了一絲淡淡邪魅的話音在耳畔響起:「嗯,還怕我帶別的女人來過,心眼兒這么小。」
水玲瓏拍開他作惡的魔爪,拿起一塊糕點餵進他嘴裡:「我就好奇店小二的眼力隨口一問,您老別太自作多情了!」
你就裝!
諸葛鈺卻是笑,握住她的手,不再說話。
「這麼巧,一天居然碰到兩次了。」
水玲瓏和諸葛鈺聽到熟悉的話音,不約而同地側目,就看見荀楓和姚欣攜手而來,荀楓笑著與他們打了招呼,姚欣卻是一臉漠然,不是爭對水玲瓏,而是不願搭理荀楓。
諸葛鈺淡淡地道:「的確很巧。」
荀楓拉著姚欣在二人對面不請自坐:「既然這麼巧,就乾脆一起吃頓飯。」
諸葛鈺看了看水玲瓏,想著她與姚欣的關係,淡淡笑道:「好。」
今天註定是熱鬧的,這邊荀楓和姚欣剛坐下,另一邊,郭焱和三公主來了。
當郭焱看到生父、生母和繼父、繼母同坐一桌時,驚得目瞪口呆!
三公主也驚,荀家與諸葛家關係不好,早年鎮北王妃是荀侯爺的未婚妻,卻被侯爺退了親,後面鎮北王帶著王妃入住京城,那時,諸葛鈺四歲五歲六歲了吧?具體多少歲她記不清了,因為她也是聽嬤嬤們談起的,嬤嬤們說呀,侯爺偷偷見王妃,結果被侯夫人發現,侯夫人勃然大怒,第二天便衝進王府將王妃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大致意思是王妃既然嫁了人就該恪守本分,老是勾引別人的丈夫太不知廉恥,王妃非但不認錯,反而甩了侯夫人一巴掌。侯夫人氣得半死,開始滿城散播王妃如何如何勾引前任未婚夫的謠言,弄得王妃的名聲一度差到極點。諸葛鈺集結了一群地痞流氓,朝荀府放點了火的箭矢,時值冬季,天乾物燥,大火一觸即發,燒了好幾處院子。侯夫人當場抓獲了諸葛鈺,並威脅王爺和王妃親自上門道歉。誰料,王爺和王妃還沒登門,諸葛鈺又和荀家大少爺扭打成團,諸葛鈺天生神力,將荀大少爺揍得鼻青臉腫。侯夫人炸毛了,問也不問原因便叫護衛擒住諸葛鈺,她則掄起雞毛撣子狠狠地教訓了諸葛鈺一頓。孩子打孩子,與大人打孩子,概念完全不同。王爺進入侯府時,就看見自己兒子被人按在地上打,他也是個混的,當晚就叫王府暗衛將整座荀府夷為了平地。也正是從那一次起,兩家關係徹底決裂,而京城便再沒誰真敢惹諸葛鈺和王妃了。
所以此時,看見諸葛鈺與荀楓和平共處,她幾乎要懷疑自己眼花了!
郭焱小聲地在三公主耳旁講了幾句,三公主瞠目結舌!哦,天啦!荀楓和水玲瓏……前世居然……居然是……夫妻?
他們兩個……簡直……簡直……
是絕配呀!
水玲瓏率先發現了郭焱,她眼睛一亮,對郭焱和三公主和顏悅色地說道:「郭將軍和三公主若不嫌棄,便一起坐下吧。」
六個人,三對夫妻,心思各異地吃起了晚飯。
郭焱看著諸葛鈺、水玲瓏恩愛有加的樣子,又對比荀楓剃頭挑擔子一頭熱的樣子,心裡的天枰微微傾向了荀楓。
但一想到荀楓唆使三王爺密謀造反,郭焱又有些惱荀楓,畢竟他是三公主的丈夫,是雲家皇室的將軍,荀楓真要推翻了雲氏江山,他與三公主要何去何從?
三公主並不知道郭焱的顧慮,她樂顛顛地孝敬著自己的公公婆婆們。
「玲瓏,你喜歡吃辣椒,嘗嘗這個爆炒牛柳,可辣可辣了!」
「世子,你的酒少了,我替你滿上。」
「表姐呀,你有寶寶了?那不能吃太多辣,嘗點兒清淡的蔬菜。」
「表姐夫,這裡的牛尾湯可好喝了。」
……
吃到最後,不知是誰帶頭講起了兒時的糗事,荀楓就說似笑非笑地道:「諸葛鈺,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夢遊啊,半夜壓了我好幾回,你故意的吧?其實你就是看上我了吧?」
噗——
一桌子人,包括諸葛鈺在內,全都沒忍住,噴出了口裡的茶水。
荀楓被噴了滿臉,姚欣破功,捂著肚子低低地笑了起來。
許是太過激動的緣故,郭焱笑著笑著,忽然,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水玲瓏的眸子一緊,這孩子,怎麼又暈了?
……
清幽院內,冷幽茹替皓哥兒掖好被角,岑兒打了帘子進來,看著冷幽茹輕輕地說道:「上官茜回喀什慶了。」
冷幽茹握了握拳,仿佛漫不經心地道:「嗯,知道了。」
「那……青鸞院……」岑兒試探著問。
冷幽茹脫了鞋子上床,將皓哥兒略顯僵硬的身子抱入懷中:「留著吧,吩咐人仔細打掃。」
主院內,余伯把上官茜回喀什慶的消息告訴了諸葛流雲,並拿出龔媽媽悄悄遞給他的箱子:「夫人這些年,最寶貝的就是這些東西了。」
諸葛流雲打開箱子,滿滿的全是沒寄出的信件,按照年份和月份歸類,一天兩封,十七年,六千二百三十天下來,總共是一萬兩千四百六十封信,無一日間斷,即便中途昏迷過幾回,後面她也會補上。
諸葛流雲的喉痛微微發痛,指尖流連在密密麻麻的信件邊緣,卻沒有勇氣拆開其中任何一封。
這輩子,終究是負了她。
……
又過幾日,三王爺密謀造反的罪名成立,雲禮將三王府畫地為牢,永世圈禁,諸葛鈺戰功顯赫,賞良田千傾、黃金千兩,官職又晉一品。至於荀楓,在姚家的一力督促下,雲禮「徹查」了此案,宣布荀楓無罪,恢復其一切政治權利以及平南侯府世子身份,但姚欣依舊住在姚家。
轉眼到了十二月底,府里為年夜飯忙碌了起來。
而於萬千忙碌中,葉茂的婚事終於敲定,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葉茂娘親自來墨荷院接葉茂。
葉茂跪在地上,給水玲瓏磕了三個響頭,每磕一下淚珠子都往下掉。
枝繁和柳綠躲在淨房,捂住嘴哭得稀里嘩啦。
見慣了悲歡離合,水玲瓏倒是沒她們那麼感性,不舍是有的,但葉茂是去投奔幸福,又不是受罪吃苦,是以,水玲瓏心裡更多的是欣慰,水玲瓏拿出一早備好的金頭面和金元寶,笑著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你我主僕一場,有些話我要叮囑你。為人妻者,除了恪守本分、持家有道,也要學會與丈夫交心,百姓夫妻之間沒那麼多彎彎道道,一開始大多是相敬如賓,到後邊能否恩愛有加還得靠自己的努力。你什麼都好,就是性子愣了些,我有時倒情願你有點兒枝繁的小家子氣,柳綠的臭脾氣。」
葉茂含淚,笑著點頭。
枝繁和柳綠拉著葉茂到門外,也分別置了一份壓箱錢。
葉茂推辭不要:「你們別這樣,你們將來花錢的地方比我的多,尤其是枝繁,你不小了,又是孤兒,將來若是成了親,手頭太薄在婆家會沒地位的。」
柳綠就道:「你放心吧!她那份兒,我替她備著呢!你且收了我們倆的心意。世事無常,你雖遠嫁,可難保我們沒有再見面的一天。也或許,等再見面,我們三個……都不再是如今這等卑微身份了。」
下午,老太君和冷幽茹都派人給葉茂送來了壓箱錢,喬慧也送了一份,葉茂娘帶著葉茂一一去天安居、清幽院和娉婷軒的門口謝了恩,晚上,一輛半舊不新的馬車將葉茂送離了京城。
除夕,全家人圍在天安居吃年夜飯。
年夜飯一如既往的豐盛,只是桌上少了穆華,便感覺好像少了很多,大人們刻意不提及穆華的事,但皓哥兒還是從下人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事件的真相,就好像一夕之間他又被打回原形,足足十天,他沒開口講一個字。
冷幽茹剝了一隻蝦,蘸汁後送進他嘴裡,他吃著吃著就靠在了冷幽茹懷中。
冷幽茹用帕子擦了手,摟緊他,一下一下摸著他臉頰。
老太君看著皓哥兒和冷幽茹宛若親生母子般相處,心裡的石頭落了地,她笑了笑,看向兒子、兒媳和一眾孫子輩的人,說道:「過完年我就回喀什慶了,你們好好過日子,若得朝廷特赦,就回來看看我和老太爺。」
眾人聞言俱是一怔,王爺才是她親生兒子,她晚年不陪在親生兒子身邊嗎?
老太君笑道:「落葉歸根啦!」她倒是想留在兒子身邊,但老太爺絕不可能離開喀什慶,兩人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沒道理黃泉路上一人一端,她現在做夢,經常會夢到小時候的事兒,而且許多都是她已經忘記的。她覺得,她應該回去啦!
姐兒伸出小胳膊:「曾祖母,抱抱!」
老太君心頭一喜,將姐兒抱在了腿上,剛生下來時就比老鼠大一點兒,沒指望能養活的……老太君笑著看向玲瓏,感慨道:「辛苦你了,孩子!謝謝你!」
謝謝你把小鈺變得這麼好,把孩子們帶得這麼好,把整個諸葛家都照顧得很好!
該說感謝的是我啊。
做夢都沒想過夫家會這麼和睦,陷害有過,爭吵有過,但最終人心戰勝了狂魔,一路走來,感觸最深的是丈夫的深愛和老太君不計後果的包容。
水玲瓏握住諸葛鈺的手,只想著今生就這麼走下去。
吃完年夜飯,諸葛鈺帶著孩子們去後院放了煙花,孩子們玩得很開心,連皓哥兒的臉上也被絢爛的色澤染出了幾絲明媚的笑意。
臨近子時,諸葛鈺抱著孩子們,與水玲瓏一道去往書房的密室,祭拜了諾敏。
躺在床上,諸葛鈺親吻著水玲瓏的手,輕聲說:「年後,我送奶奶回去,順便把娘接回京城。」
水玲瓏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姿勢,慵懶地道:「你確定沒有其它的事兒?」
諸葛鈺清了清嗓子:「怎麼什麼都瞞不過你?」
水玲瓏笑而不語,等他把話講完。
諸葛鈺選了個較為輕快的語氣:「我上回不是跟你說神廟出了點事兒嗎?」
「嗯,怎麼了?」水玲瓏很認真地問。
「這得從我們喀什慶的信仰說起。一千年前,大周的北部有兩個大國,一是北齊,二是大夏,北齊由赫連氏統領,大夏由諸葛氏統領。其中,大夏這個國家又是由兩個部落組成——喀什慶和漠北,後來兩大部落鬧分裂,這才各自為政了。但比起喀什慶,漠北更幅員遼闊,更資源充足,更人丁興旺,所以,漠北發展得比喀什慶好。但漠北之所以沒有兼併喀什慶,按照我們喀什慶的說法是,女媧神廟在喀什慶境內,女媧福澤了所有喀什慶子民。」
水玲瓏眨了眨眼:「廟的話,不可以自己建一座?」
諸葛鈺眉梢微挑:「可以,但自己建的沒有聖火,無法替國家和百姓祈福。上官家族一直選送嫡出千金守護神廟,其實就是守護聖火。」
民族信仰水玲瓏不多做評價,古人迷信,信神信鬼信道信佛信女媧,這些都非常正常,水玲瓏按了按眉心,疑惑地問:「然後呢?」
諸葛鈺蹙了蹙眉,頗為不解地道:「然後前不久,聖火突然滅了,查都查不出原因。」
水玲瓏瞪大了眸子:「再點燃不行?」
「行,關鍵是怎麼點,那玩意兒很玄乎,我上回潛入禁地差點兒被它燒死。不過它沒把我燒死,我估計它從那時就已經開始有點兒虛弱了。」
水玲瓏聞言心一揪:「你怎麼能做那麼危險的事?」
諸葛鈺笑著點了點她額頭:「我這不是沒事嗎?你放心,我福大命大。」爾後接著先前的話,「聖火滅,民心大亂,百姓紛紛要求處死這一屆的神使,認為是她看護不力,天神要降罪於她,並遷怒了整個民族。這群人,真是!外婆天天哭,你不知道,她哭功比老太君的還厲害。哎呀,我想想看啊,有什麼易燃的東西,我溜入禁地,把聖火再點上!」
語氣分明是輕鬆的!
水玲瓏摟緊他精壯的腰身:「諸葛鈺,你東奔西走的,我們聚少離多,何時是個頭啊?」
諸葛鈺看著她薄怒的樣子,哈哈大笑:「是不是愛上爺了?是不是?是不是?」
水玲瓏翻過身,甩了個小屁股給他!
諸葛鈺拍了拍她肉嘟嘟的小屁股,咬著她耳朵道:「捨不得了吧?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了吧?嘿!爺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這回,爺非得在喀什慶呆個一年半載,等你想爺想得肝腸寸斷、淚流滿面了,爺再回來!」
水玲瓏拿起枕頭便朝他砸了過去:「你敢?」
諸葛鈺在她微紅的臉蛋兒上啵了一個:「爺敢,但爺捨不得。」
水玲瓏閉上眼,不理他!
諸葛鈺卻輕輕脫了她小內內,她身子一僵:「你做什麼?」
話落,諸葛鈺已經進來:「玲瓏,再給我生個孩子!」
元宵節過後,諸葛鈺向雲禮遞交了返回喀什慶的奏摺,雲禮批覆,諸葛鈺帶上老太君踏上了馬車。諸葛流雲捨不得母親,也向朝廷遞了摺子,希望能准許鎮北王府遷回喀什慶,雲禮沒有立刻拒絕,而是批覆:待考慮。比起太上皇的陰狠果決,雲禮的確溫和了太多。
二月,冷幽茹進入生產的準備階段,整座王府都緊張了起來,水玲瓏批完帳冊就開始清點產房的用具,一邊清點一點說:「這個木盆不行,有點兒磨手,換掉;還有這套衣裳,略厚了些;孩子睡的小米枕頭得備了……這個月的食譜換換,把野山菊撤了,換杏鮑菇,嘔……」
說著說著,胃裡一陣翻滾,水玲瓏躬身對準痰盂狂吐,早餐又白吃了。
鍾媽媽心疼地撫了撫她背,說道:「你歇會兒成不?二月二十七號生,眼下才二月初二,用得著這麼急嗎?」
水玲瓏直起身子,剛要開口,卻又再次身子一震,吐了起來。
枝繁忙遞過一杯溫水,愣愣地道:「懷小公子和小小姐那會兒好像沒吐這麼厲害。」
水玲瓏吐完,渾身的力氣都好似被抽空了一般,不停發著冷汗,她漱了口便靠上椅背,好半響才緩過勁兒:「王妃是高齡產婦,又有過血崩史,風險太大。補血的藥材全都趕最好的買,一天兩頓血燕,必須讓王妃吃下去。」
關鍵是她不懂荀楓說的什麼測驗血型,輸血治療之類的,萬一冷幽茹出現血崩,按照她這個年齡和身體,存活的機率……實在不容樂觀。
水玲瓏拉開抽屜,看著每日都要清洗一遍的手術刀,做了個深呼吸。
這時,柳綠打了帘子進來:「大小姐,您怎麼還沒出門呀?」
「出門?」水玲瓏按著有些暈乎的腦袋,「今兒我要出門嗎?」
鍾媽媽和枝繁面面相覷,隨即鍾媽媽狠拍大腿,道:「哎喲喂!今兒是五姑奶奶和董佳侍郎成親的日子呀,瞧咱們幾個,全都給忘了!晚上的筵席,在董佳府。聽說皇上和皇后也要去觀禮呢!五姑奶奶真是好福氣,嫁了這麼個如意郎君!」
枝繁附和道:「好像太嬪娘娘也被恩准了一道前往,這場婚禮,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柳綠撇了撇嘴:「這麼大的排場真的好麼?」比世子爺和大小姐成親還高朋滿座!
「世子妃,二少奶奶求見。」門外,突然傳來了丫鬟的稟報。
水玲瓏語氣如常道:「請二姑奶奶進來。」
喬慧進來時手裡捧著一個長方形的錦盒,她微笑著向水玲瓏見了禮:「大嫂害喜可輕了些?」
水玲瓏將她迎到冒椅上坐好,柳綠奉了兩杯紅豆沙,水玲瓏將杯子捧在手裡,笑著嘆道:「老樣子。」
「那真苦了大嫂了。府里的人懷孕,屬你這回害喜最嚴重。瞧你,又瘦了一圈。」嘆息著說完,後面的話喬慧忽而有些講不出口了。
水玲瓏瞧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遂問:「有什麼事儘管和大嫂說。」
喬慧摸了摸五個半月的肚子,面露難色:「按理說,這回咱們府派去觀禮的人應當是我和郡王,畢竟王妃快臨盆,王爺得隨時陪著,你又在頭三月,都是不宜出行的,偏偏……」
頓了頓,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鍾媽媽、柳綠和枝繁識相地退了出去,喬慧咬了咬唇,道,「偏偏荀世子提了董佳琳為側妃,已經上報了朝廷,這……郡王快要氣死了!想著董佳琳也要去,就……」
這個節骨眼兒上,提了董佳琳為側妃,誰說不是想趁機拉攏阿訣?有時,千里樓層潰於蟻穴,別看阿訣只是一名三品侍郎,但在某些特定的環境下,他能發揮意想不到的作用。荀楓這人,為了達到目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水玲瓏若無其事地揚起笑臉:「哦,玲清是我妹妹,我本來就打算去的,你把禮物放這兒,我稍後替你和郡王轉達心意。」
喬慧如釋重負:「多謝大嫂!」
喬慧走後,水玲瓏看了一眼牆上的沙漏,以袖子掩面打了個呵欠:「更衣,時辰不早了。」
……
董佳府邸,高朋滿座,阿訣穿著大紅色喜服穿梭於薈賓閣,與諸位貴客談笑風生,年輕有為的他少了當初貧寒所導致的卑微,渾身上下都充斥著一種自信滿滿的泰然。
薈賓閣門口,水玲瓏將鎮北王府的禮物送給他,他高高興興地謝過:「多謝大姐能來參加我和清兒的婚禮,我能有今日多虧大姐與大姐夫的照拂,今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大姐和大姐夫一定開口,但凡我能做到的,絕不吝嗇和拒絕!」
水玲瓏深深地看了一眼他表情,沒在他眼神了發現絲毫閃躲,於是稍稍心安:「對清兒好,就算是報答我和你姐夫了。」
阿訣拱手欠身,認真地道:「是,我記住了,清兒能等我這麼多年並下嫁於我,是我求之不得的福分,我會好好珍惜的。」
水玲瓏將鬢角的秀髮攏到爾後,狀似無意地道:「董佳姨娘,哦,不,董佳側妃也來了,對嗎?她在哪兒呢?我正好去向她道聲恭喜。」
阿訣的眸光微微一暗,在官場跌打滾爬兩年的他又如何不懂水玲瓏的試探?朝堂之事波雲詭異,說實話連他都有點兒看不清上位者在玩什麼把戲,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比較安於現狀,不樂意參與所謂的黨派之爭。他看了看水玲瓏,垂下眸子道:「她剛去找表姐了,沒什麼恭喜不恭喜的,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希望她別後悔。若是傷害到了王府的清譽,我代她向大姐道歉!」
言罷,恭敬一福。
水玲瓏牽了牽唇角,另有所指道:「罷了,她是她,你是你,你是我妹夫,我總不會因為一個外人而與你生分了。」
這話是帶了刺兒的,但同時也是在提醒阿訣於水玲清和董佳琳做個選擇,董佳琳都敢幫著荀楓那樣陷害時日無多的上官茜和高齡懷孕的王妃了,後面還有什麼糟心的事兒做不出來?人,一念成佛又一念成魔,不是什麼特匪夷所思的事兒。董佳琳的良善和喬慧的良善本就不屬於同一種類型。董佳琳是受了道德和律法的約束,想要努力做一個順應時代而被大家所認可的女人,大家認可她,她萬事大吉;不認可,久了便會叛逆。當初為了踏入上層社會的圈子,也為了追求自己的愛情,她寧可委身於安郡王為妾,可見她是認準了目標就一定會努力到底的人。
所以,在水玲瓏看來,董佳琳就像一顆用糖衣裹著的地雷,外表甜美清新,踩到了比屎還恐怖噁心。
水玲瓏告別阿訣,去往了水玲清的新房。
新房內,水玲清穿著大紅色霞帔端坐於床中央,頭頂是沉甸甸的鑲東珠鳳冠,墜下金穗子於臉頰兩側,陽光一照,瀲灩生輝。
水玲月看著曾經被自己欺負得連哭一聲都不敢的賤妾之女,搖身一變成了赫赫有名的侍郎夫人,心裡就極度不平衡!她和水玲溪身份最高,結果過得反而最糟!便是水玲語那隻悶瓜都生下兒子,並撈了一大筆錢財傍身!而她呢?孤苦伶仃地呆在太和宮,沒有男人沒有子嗣!
但瞄了一眼容貌比她出眾、身份比她高貴的水玲溪,而今成為二嫁棄婦,她又覺得老天爺待自己還是可以的!
這麼想著,臉上便有了絲絲笑容:「五妹,真是恭喜你了,你如今成了侍郎夫人,便有權力向皇后娘娘遞牌子,有空的話記得來看我。」
水玲清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可沒忘記水玲月之前答應對她好,轉頭就朝她甩臉子的事兒。水玲清頓了頓,為難地笑道:「哦,知道了,太嬪娘娘。」
水玲月討厭「太嬪」的稱號,老氣橫秋,但她還是擠出了一副欣喜的笑,因為她沒忘記自己是如何求得這次觀禮機會,又打算借著觀禮達到何種目的的:「咱們幾姐妹中,就屬大姐和五妹嫁得最好,我從前有眼不識泰山,經歷了那麼多事兒方才明白大姐是真真正正的有福之人,咱們誰想過好日子呀,都得沾沾大姐的福氣,二妹,你說呢?」
水玲溪原本看著這樣的水玲清就想起了嫁入李家的自己,心中酸澀,再被水玲月這麼一問,不由地大動肝火,卻強忍著怒意,淺淺笑道:「四妹的意思是,宮裡的太后和皇后都不是有福之人了,嘖嘖嘖,不知道這話若是傳到太后的耳朵里,她老人家究竟作何感想呢?」
水玲月的臉色微微一變,這時,水玲瓏緩步而入,水玲月弱弱地瞪了水玲溪以眼,並迅速起身,走到水玲瓏身邊很親熱地挽住她胳膊坐到了床對面的太師椅上:「說草曹操就到,大姐來得真巧。」
水玲月在閨中與她關係可謂是水火不容,今兒怎麼待她如此親密?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些道貌岸然的妹妹,水玲瓏算是把她們看穿了。水玲瓏不著痕跡地拂去水玲月的手,起身坐到了水玲清的旁邊,沖水玲月笑了笑,也沒追問她們談論她什麼,就對水玲清道:「清兒,恭喜你。」
水玲清的臉一紅,靠在水玲瓏肩頭害羞得說不出話來了。
水玲溪一瞧她那小女兒的嬌憨之態便噁心得想把三天的飯全部吐出來,沒辦法,水玲溪經歷的男人多了,這思想和經驗都已經接近大媽級別,自然不能也不好意思再扮清純,雖然,其實,她很想當著那些優秀男人的面扮一扮!因為她覺得她扮出來的樣子肯定比水玲清有魅力多了!
水玲瓏仿佛沒察覺到水玲溪的不屑,只握著水玲清的手小聲問道:「我叫人拿給你的書,你看了沒?」
書,自然是房事技巧大全了,怕水玲清不懂,水玲瓏還細細做了批註。
水玲清的臉紅得快要滴出血來,用蚊子般弱小的聲音道:「嗯,看……看了一……點點……」
水玲瓏看著她這副小兔子一般「噤若寒蟬」的模樣,體內的變態因子蠢蠢欲動,忍不住想蹂躪她一般,是以,又促狹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他有三日婚假的,不用太客氣。」
「呀!大姐!」水玲清是真的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了。
水玲月看著大姐和五妹相互調侃的情景,似乎有些明白自己緣何高處不勝寒了,唉!種什麼因得什麼果啊!
幾姐妹又絮絮叨叨聊了會兒天,直到外邊的丫鬟催促說即將開席,水玲瓏一行人才起身離去。
跨過門檻時,水玲溪又想和未出閣前一樣走在最前方,這回,水玲瓏卻當仁不讓地先她一步跨過了門檻,並回頭笑著說道:「二妹嫁了兩次人,怎生還這麼不懂規矩?」
水玲溪氣得咬牙切齒,但她能說什麼?論齒序,水玲瓏是長姊;論身份,水玲瓏是世子妃!
但不知想到了什麼,水玲溪眼神一閃,又愉悅地笑了!
待到水玲溪離開,水玲月在廊下的轉角處叫住水玲瓏,環視四周並未發現有人走動後,才壓低了音量道:「大姐,別怪妹妹多心,對二姐,你還是小心為妙。這次的筵席請的人太多,萬一出個什麼岔子在別人眼裡也是情理之中。」
水玲瓏深深地看了水玲月一眼,道了聲謝便走開了。
她一走,司喜便不明所以地問:「娘娘,二小姐真的要害大姑奶奶?」
水玲月翹起蘭花指摸了摸髮髻上的珠花,眼底不復先前的阿諛之態,悠悠的,隱約流露出一絲傲慢:「我怎麼知道水玲溪要不要害水玲瓏?我只是在賭博罷了!若水玲溪害了,水玲瓏自然記得我的人情;若水玲溪沒害,反正小心駛得萬年船,我不過是提醒水玲瓏提防一下,又沒挑撥離間!總之對我沒壞處的!」
司喜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
水玲月眉頭一皺:「嘖!算了,水玲瓏這人疑心病重,我勸她,指不定適得其反!你過來。」
司喜遞過耳朵,水玲月以手背遮住唇角,悄聲吩咐了幾句。司喜的眼眸一瞪,四下看了看,緊張地問:「會不會被發現?」
當然有風險,但這話水玲月不會告訴司喜,將軍叫士兵衝鋒陷陣時到底是說「你有一半的可能會死」,還是說「相信自己一定能勝利」?水玲月不管別人選哪一種,她是不可能挫自己銳氣的。她看向司喜,眼眸橫流地道:「你小心些不就是了?這是侍郎府,他們不敢亂來的。」
司喜……硬著頭皮應下!
卻說水玲瓏聽完水玲月的提醒後,便神色沉靜地前往了開設筵席的薈賓閣。不管水玲月提不提醒她,她都會小心水玲溪,她可沒忘了母嬰店那次,她和姚欣差點兒喪命於馬蹄下的場景。用繡花針的沒有武功的女人,同時討厭她和姚欣的女人,且又在附近出現過的女人,嗯,怎麼想怎麼覺得水玲溪的嫌疑大得很!
不過,水玲月突然向她示好倒是有些出於她的意料了,她的確幫過水玲月幾回,可她從不認為水玲月是一個知恩圖報之人,若是,她也不至於回門時有功夫羞辱秦芳儀卻沒空閒探望周姨娘了。
那麼,水玲月圖什麼?
「喲,這不是名動京都的貴女水玲溪麼?居然還有臉出來轉悠啊?」
水玲溪剛走到薈賓閣門口,便和一群千金們碰上,鑑於她非比尋常的歷史,大家看向她的眼神都不免帶了絲絲幸災樂禍,其中,最沉不住氣的當屬曾經被水玲溪甩過一巴掌的郭蓉,剛剛那句譏諷的話便是出自她的口。
論容貌,郭蓉實在無法與水玲溪一較高下,有水玲溪的地方,陽光仿佛只照在她一人身上,她或嗔、或怒、或喜、或悲的神色都透著一種勾人心扉的美麗,旁人身份再高、穿著再好,都不抵她一個似有還無的笑。
水玲溪抬頭,望向這群曾經圍著她打轉的跟屁蟲,栗彩兒、武蓮兒、陸依依、郭蓉,現在卻盡數以郭蓉為首了。想想也是啊,郭蓉雖然嫁的不怎樣,廣平侯府世子妃一名,但她嫡親哥哥是郭焱,大嫂是三公主,這倆人隨便跺跺腳,整座京城都得抖三抖。
但這些愚蠢的東西,又認為自己能逍遙多久?
郭蓉見水玲溪不接話,以為自己成功刺激到她了,心中頓時備有成就感,她上前一步,恣意道:「風水輪流轉,水玲溪,你也有今天?不知現在做了看門狗的到底是誰?啊,我想起來了,你們連看門狗都算不上呢,你那厲害的哥哥可還在牢房裡呢!」
「你……」水玲溪氣得鼻子冒煙,但沒有立刻喪失理智,因為她今天來絕不是與這群無聊的瘋女人斤斤計較的!
水玲溪轉身要走,郭蓉卻一把拉住她胳膊:「怎麼?怕了?你曾經的不可一世都去了哪裡?被男人拋棄了兩次,也覺得自己很髒很不要臉所以無法見人了,是嗎?」
水玲溪惱羞成怒,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實際上,當她犀利的眸光掃視了一圈之後,她的確這麼做了。
啪!
清脆的耳光,突然地在院子門口響起,像鞭炮爆炸了一般,震得眾女心肝兒一陣亂顫!
水玲溪瘋了吧?她怎麼敢打郭蓉?郭蓉是三公主的小姑子,毫不誇張地說,連宮妃都得讓三分顏面的,一個被男人玩了兩次的棄婦哪兒來的勇氣掌摑她?
郭蓉抬手,狠狠地還了水玲溪一耳光:「以為你還是從前的內定太子妃麼?不知所謂的東西,竟敢掌摑廣平侯府的世子妃,今天我就給你一點顏色瞧瞧!」
言罷,又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幾女嚇到了,郭蓉的性格開朗大方,其實是屬於比較容易相處的類型,如此剛烈的一面她們尚屬頭一次看到。
水玲溪又挨了一下,兩邊的臉頰都高高腫起來了,她就像被踩了尾巴的凶獸,雙臂一楊便撲向了郭蓉,與對方扭打成團!
郭蓉其實只想著欺負水玲溪,沒認為水玲溪有膽子還手的,一如曾經的她在郭家落魄時被水玲溪欺負了只有咬牙把苦水往肚子裡吞的份兒,是以,現在水玲溪一發狠,她便有些……畏懼了。
人一旦畏懼,便會落下風。
果然,沒兩個回合,水玲溪就把郭蓉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三公主挽著姚欣的胳膊往薈賓閣方向來時,正好碰到這一幕,當即沉了臉,顧不得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鬆開手便朝二人跑去,直急得姚欣狂冒冷汗:「公主!公主!你懷著身子呢!不能跑啊!」
三公主在氣頭上,哪裡又聽得見呢?
姚欣一手握住金桔的胳膊,一手習慣性地托住四個半月大的肚子,稍稍加快了腳步追向三公主。
此時正是入席之際,男賓們一直呆在裡面不見走動,女賓們卻是從不同的方向慢慢走來了,她們很快被這齣鬧劇吸引,都露現了看好戲的神態。
董佳琳和馮晏穎原本談笑風生地拐了個彎,眼看著就要靠近大門,卻突然看見兩道身影倒在了她們腳邊,二人俱是一驚,齊齊後退了一步,隨即馮晏穎驚呼出聲:「水小姐,戚世子妃,你們……你們在做什麼呀?」
董佳琳的瞳仁動了動,待看清扭打在一起的人兒之後便一絲驚訝都無了,但她依舊長大了嘴,杏眼圓瞪道:「你們……你們為什麼要打架?這樣會傷著的!快點放開!」
說著要去試圖分開她們,馮晏穎卻先她一步按住了她的手,看了看她的肚子。
董佳琳的眼神一閃,動作稍頓,身旁忽而刮過一陣冷風,卻是三公主一溜煙兒地與她擦肩而過,站在了水玲溪和郭蓉跟前。三公主指著她們兩個,厲聲道:「都給本公主放手!聽見沒?」
郭蓉乖乖地放了,水玲溪沒有,啪!又是一巴掌甩上了郭蓉的臉。
「嗚嗚……」郭蓉哭了。
三公主上前一步,抓住水玲溪的肩膀:「喂!本公主有令,你聾了嗎?沒聽見啊?」
水玲溪似乎是氣到了極點,根本沒等三公主把話說完便反手一撓,將三公主的皓腕撓掉了一塊皮肉,三公主痛得渾身發冷,一個倒仰險些癱坐在地。
姚欣這會子也趕到了現場,她甚至顧不得自己懷有身孕,便探出手去接三公主,這一危險舉動嚇得金桔魂飛魄散,她想拉住姚欣,不讓姚欣捲入水玲溪等人的鬥毆,卻不知怎地,右腳一絆,反而朝姚欣撲了過去!
這一撲,毫無防備的姚欣必定肚子朝下,栽向地面!
「啊——不要啊——」慌亂中,金桔剎不住車,只能鬼哭狼嚎般叫出了聲!
電光石火間,董佳琳伸手去拽金桔,緊接著,馮晏穎也跟著伸手去抓。
可惜,董佳琳撲了個空,甚至,太過用力,她跪在了地上。
馮晏穎倒是抓住了什麼,奈何只有一片衣角,「噝啦」一聲,金桔的裙裾被扯了一道口子,人卻依然撞向了姚欣。
三公主聽到動靜,猛然回頭,便看見金桔撞上了姚欣,姚欣的身子一顫,撲向了地面!
姚欣懷孕四月有餘,早春的衣裳厚並不顯懷,但三公主與她關係要好,自然知道她的情況。
三公主幾乎是本能地放開水玲溪,又本能地探出胳膊接住姚欣,奈何衝擊力太大,她根本穩不住身形,她只得在二人即將倒在地面之際用盡全力扳過姚欣的身子,這樣,姚欣背對著她,並壓著她,倒在了地上。
「噝——」三公主的屁股和胳膊肘傳來劇烈的痛意,俏臉頓時皺成了一團,「哎喲,疼死了疼死了!」
這一下,打架的不打了,看熱鬧的不敢看了,紛紛退避三舍,生怕自己與三公主摔跤扯上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姚欣忙不迭地站起來,發現自己剛好壓在了三公主的肚子上,立時嚇得面色發白,跪坐著道:「公主,你……你怎麼樣了?要不要請太醫?」
話落,她瞟見了三公主皓腕上的傷口,神色又是一變,「這是怎麼弄的?」
郭蓉惡狠狠地瞪了瞪水玲溪:「是她抓的!我看得清清楚楚!」
巨大的動靜驚擾了裡邊的男賓,大家陸續走出,沖在最前面的是郭焱,他一聽到外邊的喧譁便想到了自家那愛闖禍的小糊塗蛋,果不其然,真真兒是她!
郭焱三步並作兩步將痛得嗷嗷直叫的三公主抱入懷中,一邊摸著她發白的臉,一邊焦急地道:「一會兒不看著你,你就闖禍!現在怎麼樣?」
姚欣早已急得滿臉淚水:「對不起……我……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們的孩子……」
孩子?郭焱的臉色霎時一變,他將三公主橫著抱起,便對迎面而來的阿訣吩咐道:「有大夫沒?太醫?快!」
水玲瓏遠遠地走來,與慌忙去請大夫的阿訣不期而遇,阿訣難為情地看了她一眼,連解釋的功夫都無,便迅速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
水航歌雙手負於身後,向一旁看熱鬧的栗彩兒等人了解了情況後,冷冷地掃了一眼蓬頭垢面的女兒:「真是將尚書府的臉都給我丟盡了!還不快向三公主和戚世子妃道歉?然後給我滾進去洗漱!瞧你這副鬼樣子!」
水玲溪兩度嫁人,兩度克得對方身敗名裂,這已經在京城抬不起頭了,眼下又與郭蓉大打出手,誰都不會認為是郭蓉的錯,畢竟在她們眼裡郭蓉沒有污點,也沒有令所有女人嫉妒的容顏。
水玲溪就露出委屈的神色,流下了兩行淚,心不甘情不願地道:「三公主,對不起。戚世子妃,對不起。」
郭焱蹙了蹙眉!
郭蓉心虛地低下頭,在哥哥面前不敢放肆。
水玲瓏卻是看著怒不可遏的水航歌和前一秒還兇悍無比這一刻卻變得楚楚可憐的水玲溪,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供賓客們歇息的廂房在薈賓閣附近的芷蘭軒,郭焱抱著三公主往芷蘭軒走去。
誰料,剛走了兩步,啪!好似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眾人定睛一看,瞬間呆住了!
「三公主,你為什麼這麼做?」
廂房內,已經處理過手腕傷口的三公主耷拉著腦袋坐在太師椅上,郭焱坐在一旁,發呆,水玲瓏拿著三公主的「肚子」——一個棉花包,問出了聲。
水玲瓏的聲音不見得多大,卻是含了一絲怒意的,沒有希望便沒有失望,這種將人捧上天堂又摔入地獄的感覺,實在是……太不爽了!
三公主的頭垂得更低了:「我……我……我就是想郭焱對我好點兒,我看你們一個、兩個的,一懷孕在家裡的地位就大為改觀,就連我皇兄那樣的人都對懷孕的李妃很好啊,你明知道我皇兄喜歡的是……」
壯著膽子瞟了水玲瓏一眼,後面的字給吞進了肚子,又接了下句話,「我一開始也不是故意的……」
話音到最後,弱不可聞。
水玲瓏摸了摸郭焱滿是惆悵的眉眼,這回真不怪她偏幫自己兒子了,哪有人假懷孕以騙取丈夫關愛的?她看向三公主,欲開口訓誡,郭焱卻是握住她的手,目光緊盯著地面道:「陪我出去走走。」
水玲瓏嘆了口氣,和郭焱一道走出了房間,三公主受了輕傷,筵席是去不了了,便暫時於房中歇息。
月朗星稀,冷風呼嘯。
郭焱的手一片冰涼,水玲瓏停住腳步,看著他輕輕地道:「別太難過了,三公主本意不是欺騙你,她大概也太想要孩子了。」
郭焱舉眸望天,神色是少有的落寞:「前世,三公主嫁給『我』,是有過身孕的。」
水玲瓏的呼吸稍稍一滯,月光落進幽靜的眼眸里,越發顯得瀲灩清亮,她不疾不徐地道:「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不可同日而語。」
「不是。」郭焱搖了搖頭,依舊盯著天上一輪彎月,「我們改了的就變,沒有改的不應該變。」
關於這點,水玲瓏沒法兒否認,今生的一切改變都源自於他們母子重生所帶來的蝴蝶效應,但三公主這一塊兒,按理說確實該懷孕了。
良久,郭焱凝眸,道:「玲瓏,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了,我……」
嘭!
話未說完,他再次兩眼一黑,倒在了地上。
水玲瓏狠狠一驚,第三次了,他竟然第三次昏迷了!
對面的閣樓中,金尚宮和荀楓默默地觀察完水玲瓏和郭焱散步,結果郭焱暈倒的戲碼,二人談話的內容不詳,看表情是不太開心的。
金尚宮疑惑地吸了幾口涼氣:「怪,怪,真怪!」
荀楓望著水玲瓏因緊張而自眼底閃動起濃濃擔憂的模樣,心中微酸,卻語氣如常道:「是很怪啊,堂堂鎮北王府世子妃,居然和郭家長子糾纏不清,往常我以為二人是單純的朋友,而今一看,竟有肌膚之親,這關係……」
金尚宮所指的「怪」可不是這個,她砸了砸嘴,道:「他的頭頂明明就有真龍之氣,而你有天龍之命,這……」
這應該是一對父子嘛。
面相之說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如果他真是天龍之名,二十一世紀又何至於過得那麼悽苦、那麼卑微?他更多的是信人定勝天。
他勾起嫣紅的唇:「好了,筵席要開始了。」
好戲好登場了!
薈賓閣的正廳,擺了二十桌,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員基本都攜了女眷出席,阿訣沒這麼大的面子,大家都是看雲禮的面子,皇上都來了,他們還有什麼道理不來?
男賓席這邊,雲禮今日穿一件寶藍色錦服,腰束玉帶,墜了皇室象徵身份的玉佩和明黃色的穗子,他的溫潤一如往昔,只是少了一些平易近人,多了一種疏離和清高。在他旁邊,分別是舅舅姚慶豐和平南侯世子荀楓。
眾人見荀楓有此殊榮能伴在皇上身側,心中對平南侯府的影響力又重新做了一番評估。
姚慶豐端起酒杯,爽朗地笑開:「皇上,微臣的女婿能沉冤得雪,多虧您明察秋毫!微臣敬您一杯!」
雲禮如玉修長的手指輕輕捏起酒杯,溫聲道:「舅舅何出此言?朕與你們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是要摒棄前嫌,互幫互助的了。」
姚慶豐將酒一飲而盡,雲禮小嘗了一口。
姚慶豐又看向荀楓,薄嗔道:「世子,你也敬皇上一杯,你是欣兒的丈夫,亦是皇上的表妹夫了!」
表面含怒,實則萬般疼惜的口吻!
荀楓的酒杯已經見底,鄧公公忙擰了酒壺給荀楓滿上,水玲瓏的席位正好面對著他們,是以,水玲瓏一邊吃一邊觀察著這邊的情況,當鄧公公拿出那個水玲瓏並不陌生的鴛鴦壺時,水玲瓏的眸子微眯了一下,爾後她看到鄧公公笑眯眯地似在講著奉承的話,大拇指卻趁人不備按了按壺頂。由於雲禮一直拉著荀楓談笑風生,水玲瓏確定荀楓並未發現鄧公公的小動作。
水玲瓏挑了挑眉,她是不是可以認為,雲禮之所以出席宴會,就是為了趁機賜死荀楓?瞧姚慶豐笑得絢爛的樣子,應當也是幫凶之一。如果他原諒了荀楓,姚欣現在已經入住平南侯府了。
水玲瓏環顧四周,隱約覺得一壺酒賜死荀楓不大科學,畢竟這是阿訣的婚宴,如果荀楓暴斃,阿訣難辭其咎;可如果荀楓不當場死亡,回了府便有可能發現端倪而找人醫治。荀楓的本事……她相信不論是雲禮,亦或是姚慶豐,都絕對不敢小覷了。
那麼,一定還有後招!
荀楓與郭焱一樣不勝酒力,他喝了兩杯,臉上便有了不正常的紅暈,但他天生眉目如畫、清雋秀雅,比之女子更添三分魅惑,他緩緩站起身,微醉的眸子裡漾開點點水色眼波,迷霧一般誘人,又清泉一般動人,滿座高朋皆被他得天獨厚的美貌所吸引,水玲溪美,因為她是女子;但一名男子,能讓在場所有賓客包括男人在內都產生一種心跳加速的感覺,不得不說,這簡直是個神話。
荀楓仿佛沒察覺到眾人朝他投來的異樣眼神,他勉力穩住身形,閒庭信步地走向了女賓席位的姚欣。
姚欣明顯地感激到隨著他的來臨,無數熾熱的目光跟著落在了她的頭頂。
荀楓笑了笑,溫柔地道:「你的臉色不大好,是不是剛剛受了驚嚇?我扶你去廂房歇息。」
姚欣剛才的確受了驚嚇,現在都有些驚魂未定,所以臉色一直都是蒼白的。她神色複雜地看了荀楓一眼,睫羽眨得略快:「不了,我……我自己回。」
董佳琳站起身:「我送姐姐回吧。」
姚欣下意識地想退卻,垂下眸子想了想,最終任由董佳琳扶住了手臂。
馮晏穎擔心兩個孕婦照顧不好自己,也跟著去往了廂房。
姚慶豐看到這一幕,微微地蹙了蹙眉,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其實他也打算叫姚欣和馮晏穎去廂房歇息的。
荀楓欲走回自己的席位,卻在臨行前,意味深長地看向了水玲瓏:「世子妃不去廂房歇息麼?」
水玲瓏淡淡一笑,眸光澄澈,卻又叫人辨不出情緒:「荀世子有好戲要唱,我怎麼能錯過呢?」
荀楓忽而俯身撐住桌面,這個動作在旁人看來就像醉酒之人體力不支而差點兒摔倒一般,但只有水玲瓏明白,荀楓是故意的,故意和她挨得如此之近,近到二人的鼻尖都幾乎碰在了一起。
「保管……叫世子妃滿意。」含笑說完,荀楓直起身子,有意或無意地,唇瓣自水玲瓏的發頂輕輕掃過。水玲瓏泰然自若、端坐如佛,眼底不見絲毫波動。荀楓又蠱惑地微微一笑,「果然,還是你這種女人才比較有味道。」
另一邊,看著這一幕的雲禮已經頗有些不耐,叫了鄧公公將「發酒瘋」的荀楓強行扯回了位子上。
這一小小插曲很快被場地中央新上演的歌舞掩蓋,廳內,燭火突然一暗,一道淡紫色身影翩然而入,緊接著,一群綠衣女子手攏輕紗魚貫而入,將其合圍中間,音樂起,薄紗動,眾女跪地,那人揚袖起舞,這是有名的舞蹈《浣溪沙》,領頭扮演西施之人身形欣長、姿容艷麗,分明是名男子,卻因上了戲裝扮而顯得閉月羞花、傾國傾城。
且看「她」揚紗半遮面,羞盡奼紫嫣紅;再看「她」折腰把袖揮,霍如蛟龍出海;又看「她」挑紗戲情郎,風情萬種、迷迭四方。
所有人都沉浸在了「她」優美的舞姿中,便是水玲瓏都忍不住被那如夢如幻的景象吸引,但水玲瓏提起有心理準備,是以,一直努力保持著高度警惕。她的餘光,留意著雲禮一行人的動,。姚俊傑讓她看到的景象正在一點點地應驗,姚欣成了荀楓的妻子,懷的極有可能是大周未來的太子,而她也再度有孕,諸葛鈺不在身邊……所以私心裡,她希望雲禮和姚慶豐成功。
但她剛剛試探荀楓,荀楓又像是有備而來。
舞池裡的西施開始揚紗旋轉,越來越快,人群里爆發出了陣陣唏噓和掌聲,伴舞的女子跪地,仰面抖動衣袖,做出波濤四起的景觀。
姚慶豐和雲禮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雲禮微微頷首,姚慶豐對舞蹈班子的侍從使了個眼色,侍從會意,掏出火摺子一路自台子四角點了過去。
眾人就看見四柱煙花砰然綻放,在暗沉的大廳閃動起了奪目的色澤,西施越轉越快,煙花越閃越亮,眾人紛紛拍手叫好!連荀楓也忍不住醉意,狠狠地喝了一聲「好」!
西施翩然飄下中央的小圓舞台,以紗自男賓們的臉上緩緩掃過,有大膽的男賓伸手去抓,「她」卻狡黠一笑,一個旋身輕鬆避開。轉著轉著,「她」來到了雲禮這一桌,「她」嬌美一笑,顛倒眾生,雲禮便露出陶醉的神色。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突生!
「她」單臂一抖,一把長長的匕首滑入手中,笑容僵在唇角的那一瞬,她揮著匕首刺向了雲禮!
「護駕——快護駕——」姚慶豐厲聲大喝!
為了達到理想的舞蹈效果,廳內熄了大半的燭火,習武者不受影響,普通人卻有些看不清路了。場面,瞬間陷入了混亂,而隨著姚慶豐的這聲厲喝,原本在舞台上翩然起舞的舞姬們也紛紛拔出藏於腰間的軟劍沖向了人群。
那些侍從自不用說,拔劍就砍,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殿內已經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慘叫。
郭焱在廳內發生暴動的第一時間便跳到了水玲瓏身旁,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並隨時與衝過來的刺客搏鬥。令他無比詫異的是,那些刺客看似盲目揮劍,實則目的明確,比如,沒有人刺殺他和水玲瓏!有好幾回,刺客的劍明明都砍傷了他們身旁的賓客,卻又當他們倆是南瓜一樣轉頭離開。
是的,姚慶豐的目的非常明確,那就是除掉荀楓,除掉忠於荀楓的奸臣,當然,因為她女兒的緣故,他不會給荀楓安上任何不利的罪名,相反,荀楓還將因為「護駕光榮」而被冠上「烈士」的稱號。那些死在刺客手裡的奸臣也將以「護駕良臣」之名載入史冊,流芳百世。
姚慶豐得意地看向荀楓,他被下了軟骨散,舞姬們跳舞的時間正要夠軟骨散發揮功效,西施表面是刺向雲禮,實際卻要橫著削掉荀楓腦袋的!
這很殘忍,他承認,但誰讓他企圖顛覆雲家的江山呢?他妹妹是太后,他侄兒是皇上,他乾女兒是皇后,姚家滿門榮耀與雲氏江山息息相關,更遑論他還害了他女兒,那麼,他唯有咬牙,送荀楓去黃泉了!
……
然而怪事天天有,今天特別多,就在姚慶豐沾沾自喜,以為西施要削掉荀楓腦袋之際,那名刺客卻根本沒有改變方向,直直地刺向了雲禮!
而原本按照雲禮的武功,足夠應付一名殺手的行刺,但不知為何,雲禮剛一運功便感覺渾身無力!
姚慶豐一直盯著雲禮,自然也注意到了這邊的異狀,他嚇得勃然變色,抬掌便要朝刺客襲擊,但他也和雲禮一樣,渾身無力了……
電光石火間,他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如果該餵給荀楓的藥……餵入了他們自己肚腹,只能說明有人對酒動了手腳!
鄧公公!
但他沒機會盤問鄧公公了,因為他發現了更可怕的事,可怕到他連「護駕」這兩個字都梗在了喉頭。
他借著稀薄的月光朝混亂的席位掃了一眼,這才發現倒在地上的全都是他們的人!
天啦!怎麼會這樣?
另一邊,水玲瓏牽著郭焱的手,仔細地注意著大廳的情況,儘管混亂,但以她的目力能夠看得清清楚楚,曾經她吩咐郭焱暗中保護的官員而今一個個喪命在了刺客的劍下,姚慶豐的眼底浮現起極強的詫異……
水玲瓏眯了眯眼,大致明白了雙方的計策。雲禮和姚慶豐先是對荀楓下藥,毒藥不大可能,畢竟這是阿訣的府邸,真要是飲食出了問題阿訣很難摘乾淨,應該是軟骨散一類限制人行動的藥物,同時,他們還買通了殺手刺殺荀楓和那些效忠荀楓的臣子,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荀楓將計就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愣是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陷害是柄雙刃劍,威力越大,所遭的反噬就越大,如果他們不曾試圖殺掉那些爪牙,荀楓也沒機會幹掉他們的臂膀,等於,他們召集群臣於此,簡直是給荀楓做了嫁衣!
姚慶豐和雲禮的計策是好的,可惜,荀楓技高一籌罷了。
水玲瓏看向陰冷笑個不停的鄧公公,搖了搖頭,若是沒有足夠強大的內應,李妃如何能夠得逞?雲禮縱然勵精圖治、德厚流光,在識人方面終究遜了太多。如果太平盛世,雲禮毫無疑問會成為一屆勤政愛民、受百姓敬仰的好皇帝,可關鍵是,中途殺出個狡猾如狐、殘酷如虎的荀楓,雲禮的滿腔熱血、滿腹經綸便毫無用武之地了。
一念至此,水玲瓏反而覺得荀楓更似雲家人,更像女帝桑玥和曦王慕容拓的後代,也更有與太上皇一較高下的能耐。可惜了,南越的慕容皇室沒有這號人,不然的話,荀楓轉頭去南越爭皇位豈不更名正言順?
水玲瓏鬆開郭焱的手,示意郭焱去救那些官員:「不用管我,荀楓不可能殺我的。」
郭焱不放心,水玲瓏再三堅持,郭焱只得叮囑了幾句,便衝進了混亂的場面。
郭焱剛走,一道暗影悄然靠近水玲瓏,一把掐住了她的手腕……
廂房內,姚欣睏乏,躺在床上便不大想說話。
董佳琳遞了一塊紅豆酥給她,並柔和地說道:「姐姐,你晚上沒吃多少,用些點心吧。」
在姚府時,董佳琳叫姚欣姐姐,現在,董佳琳還是叫姚欣姐姐,稱謂沒變,意義卻截然不同了。
姚欣厭惡地撇過臉,發自內心瞧不起這種背叛丈夫,構陷無辜,道德淪喪到了一定程度的女人。
馮晏穎則是略顯尷尬,表弟和表妹家道中落,走投無路來投靠她,是姚家收留了他們兄妹,現在表妹非但不知恩圖報,還與姑爺勾搭上了!說好聽點兒,這叫情難自控;說難聽點兒,這叫養不熟的白眼狼啊……姚大夫人為此沒少罵她,若非看在智哥兒和佟哥兒的份上,姚大夫人估計會將她掃地出門!
這個表妹,當初她那麼嚴厲地警告過她,她卻仍執迷不悔,真是……氣死她了!
董佳琳沒管表姐想什麼,她既然選了這條路,就再也沒有退路。她放下手裡的糕點,笑容不變:「是不是糕點不合姐姐胃口?姐姐想吃什麼,儘管告訴我,我叫丫鬟去膳房領。」
姚欣懶得聽她聒噪,緩緩地躺下後,說道:「我困了。」
董佳琳碰了個軟釘子,眉梢微微一挑,溫聲道:「既如此,姐姐好生歇息,我和表姐在偏房,有需要的話喚我們一聲。」
姚欣閉上眼,不答話。
馮晏穎尷尬得無地自容,一邊是小姑子,一邊是表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很難做人啊。
二人去了紗櫥後的小隔間,姚欣緩緩睜眼,吩咐金桔道:「你去薈賓閣看看,怎麼還沒結束?如果離結束的時辰尚早,我們便先行回府。」
「是。」金桔走出了房間。
姚欣再次闔上眸子,不多時,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董佳琳自門縫裡打量著姚欣,發現她睡著了才輕輕關上房門,似乎有話對馮晏穎說,馮晏穎卻早她一步,握住她的手臂,蹙眉道:「剛剛人多,我一直沒機會找你問個明白,你和我說說,你與荀世子到底怎麼搞的?我不是提醒你不要和穆華……好了,現在穆華是荀世子,可荀世子比穆華更不能招惹,他是姚家的姑爺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董佳琳的瞳仁動了動,面無表情道:「已經這樣了,表姐你再氣我也不能把孩子打掉又回郡王身邊。」
馮晏穎被頂了一句,眉頭皺得更深:「你……你現在翅膀硬了,耳根子也跟著硬了,是不是?」
董佳琳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馮晏穎適才意識到剛剛激動過度,音量略有些高,她吞了吞口水,小聲道:「我婆婆倒也罷了,整天叫得最厲害,但真要她干點兒啥壞事兒,她沒那膽子,可我公公……他表面仁慈溫和,真要發起狠來是很可怕的,他最疼的就是姚欣,比疼姚成還多!你這回呀……真真兒是踢到板子了!」
「我不是沒被浸豬籠嗎?」董佳琳弱弱地反問了一句。
馮晏穎一愣,她突然轉彎轉這麼快自己竟一時沒反應過來。
董佳琳凝了凝眸子,篤定地道:「表姐你曾說如果我背叛了郡王就會被浸豬籠,哥哥的仕途會受到影響,但你看,我從郡王姨娘變成世子側妃,哥哥的仕途一如往常,而且我向你保證,在不久的將來,我和哥哥都會有更好的發展。」
更好的發展?馮晏穎不明所以:「什麼意思?」
董佳琳頓了頓,眼神微閃道:「荀家經濟早年被諸葛家打擊得太厲害,有些地方周轉不過來。姚家的產業都是交給表姐夫打理的,如果表姐夫願意出面分擔一些軍費開支……」頓了頓,她神色一肅,「表姐,不僅我和哥哥,就連表姐夫也前途無量啊!」
馮晏穎聞言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以一種難言置信的眼神瞪著自己的表妹:「軍費?你們好端端的要軍費做什麼?難不成你們要養私家軍?」
董佳琳不語,馮晏穎只是隨便猜猜的,眼下瞧表沒的神色分明是自己猜對了呀!馮晏穎臉上的血色霎那間褪去:「你……你們……難道……荀世子他……想謀朝篡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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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