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顧維把幾人送回了家屬樓。
直到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才開始琢磨母親石秋雲他們的問題。
他之前抱著一切隨緣的念頭。
如果以後父親長大了還是會跟母親在一起，那只能說明他們是命運的安排。
然而，卻萬萬沒想到，竟然在這個時候機緣巧合的遇到了。
人既然到了面前，顧維就不能看著他們日子過得辛苦卻坐視不理。
至於怎麼管能不引人懷疑又不顯得突兀，著實需要浪費一些腦細胞。
一連三天，顧維都光顧了餛飩攤。
因此跟石家父女倆混得更熟了。
旁敲側擊的也打聽出來不少他們的事情。
石秋雲的父親叫石學信。
他和顧建國一樣也當過知青，後來恢復高考，考上了師範學院，畢業分配當了老師。
而他的妻子是一個女知青，兩人在知青點好上了，覺得回城無望在農村結婚安家，後來有了一兒一女。
可惜的是兒子幾歲的時候夭折了。
或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錐心之痛，也或許是多年的辛苦勞作累壞熬壞了身體，等石學信畢業當老師以後不久也去世了。
由於物價飛漲，僅僅憑著老師的工資，難以維持生計，更何況家裡還有外債的情況下。
所以，趁著暑假，父女倆來了省城，在親戚家借宿，擺攤賣起了餛飩。
顧維慢悠悠的吃了幾個餛飩後，趁著這會兒不太忙，跟石學信說道，「石老師，你這餛飩餡調的好吃，皮子還薄，看著透卻不見碎，湯底又鮮美，連吃了好幾天也不膩。有沒有想過開店？」
「開店？」石學信習慣性的推了推眼鏡，「沒想過。等小雲開學，我們就回老家了。」
顧維故意一臉惋惜地說道，「那等你們回去，我豈不是再也吃不到這麼好吃又乾淨衛生的餛飩了？」
旁邊坐的幾位客人也真情實感的紛紛出聲。
「是啊，這老闆還可實在了，一點都不湖弄人。餛飩的肉餡還有麵粉都用的好的，不像有那黑心腸的拿血脖肉弄餡兒。」
「我自從在這吃過一回，就經常過來，大清早的就應該吃點連湯帶水的，順熘還得勁。」
「哎，等你們要是回老家了，我還得再踅摸地方。」
顧維很滿意幾位顧客的助攻，趁熱打鐵的繼續說道，「聽我小爺說，你們老家那邊發展的挺慢的，石老師既然都停薪留職了，沒考慮過留在省城這邊，讓孩子也在這兒上學嗎？」
石秋雲本來在一旁用力的拿抹布擦著桌子，同時豎起耳朵聽著大家的聊天，當聽到顧維說的最後那句話時，心裡一突，連忙看向了父親。
石學信面對顧客們這樣的反應，是既高興開懷又有些無奈。
雖然省城這邊比老家繁華，客流量也大，賺錢更快，但在親戚家短住可以，長住的話恐怕不行。
其實現在因為他們早上起得早，已經意見不小，如果不是看在交了一個月房費又隔三差五往家裡買東西的份上，也許早就開口趕人了。
「省城當然好了，但是想要留下哪那麼容易，這物價一天一個樣，也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情況。」
「這種情況只是暫時的，以後肯定會越來越好。」顧維沉吟了一下，繼續開口說道，「石老師，實不相瞞，我是真的很喜歡吃你包的餛飩，也希望以後經常能吃到，而且你們和我小爺還是老鄉。剛好我有個店面空著呢，既能開店也能住人，不如我們談個合作怎麼樣？」
父女倆對視一眼，都被顧維的那番話撥動了心弦。
其實，他們早就看出來這個衣著乾淨時髦的小伙子有錢，再聯繫老鄉見老鄉閒聊間說的那些話，也知道是做生意的人。
在全民皆商的時候，做買賣的個體戶也不像從前那般被人瞧不起。
足以說明時代在發展，觀念也在不斷變化。
「怎麼合作？」
顧維輕聲說道，「我出店面出費用，你只要管理和保證餛飩的口味就好，至於怎麼分成，如果有意的話，我們可以再細聊。」
石學信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如果同意的話，就是占了人家大便宜。
因為包餛飩並沒有多大的技術含量。
「這樣不好吧，你也太吃虧了。」
「你屬於是技術入股，餛飩好吃與否直接影響店鋪的生意，非常重要好嗎？」
顧維也明白太過突然，不可能馬上做決定，所以話鋒一轉說道，「這樣吧，你們回去想好了再給我答覆，反正距離暑假結束還有一段時間。」
石學信感激地看著顧維，「好，我們儘快給你信兒。」
這會兒碗裡飄著的餛飩不再那麼燙嘴，顧維很快吃乾淨了，又喝了兩口湯，然後用紙巾擦了擦嘴才起身離開。
等顧維走後，其他吃飯的人七嘴八舌的談論起來。
「那小伙子應該不是騙子。你們認真考慮考慮，這是好事啊。」
「是啊，要是開店，能賣一天，還能加點別的吃食，可比這齣早市賺的多多了。」
「孩子上學的事兒也好辦，找人送點禮花點錢就辦了。再說這省城教學質量肯定比你們老家強。」
石學信被眾人的熱心腸感動的夠嗆，「幾位說的有道理，等收攤了，我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石秋雲眼睛晶晶亮亮的，她想留在省城，並不想回老家面對那些讓人生厭的人和事。
旁邊炸油條的男攤主，聽到了一些話音，湊過來說道，「開店哪有那麼簡單，可別被人給忽悠了！就算那個小伙子有兩把刷子，沒有人罩著，等著各路人馬上門找麻煩吧。」
女攤主也撇了撇嘴說道，「是啊，我們家有個親戚開了個小飯店，還沒等掙錢呢，應付各路檢查的就往出掏不少錢。要我說還是老老實實的出攤兒吧！別整那些沒有用的，到時候賠了夫人又折兵，後悔藥都沒地兒買去！」
兩口子一唱一和說的話，有點澆滅了石學信心中燃起的火苗，也讓石秋雲皺起了眉頭。
他們不知道的是，賣油條的夫妻倆都要羨慕嫉妒死了。
感嘆他們在這裡出早市那麼久了，怎麼就沒有碰到這樣的大好事呢？
偏偏被兩個從外地來的父女倆給趕上了。
如果能有能力開店，誰願意擺攤呢。
撤攤以後，石學信推著倒騎驢，慢慢的朝親戚家走去。
石秋雲也在旁邊幫忙。
跟以往不同，兩人都沉默著各自想著事。
不知過了多久，石學信忽然開口，「小雲吶，你覺得這事靠譜嗎？」
石學信馬上40歲了，經歷的事情多了，也有了一些閱歷，但忽然砸下一個餡餅，也不知會不會變成陷阱，讓他彷徨和搖擺不定。
石秋雲轉頭看著頭上已經有了白髮的的父親，「我感覺那個人是好人，不像是在忽悠我們。」
她沒有說出口的是，也不知道為什麼，莫名的對那人有股親近感，莫名的覺得他的話值得信服。
石學信點了點頭，「瞧著的確不像壞人，眼神很正。不過開店的話，像油條攤說的也沒那麼容易。而且你再開學都初三了，讓我好好想想吧。」
石秋雲很想說自己轉學了也能跟上，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因為清楚不單單要考慮她上學這方面，還有老家那邊，以及開店會遇到的各種問題和麻煩。
父女倆又走了十多分鐘，才終於到了親戚家附近的街道。
石學林的表姑王敏剛好拎著水桶出來倒水，看到他們回來了，單手掐腰問道，「今天賣的怎麼樣啊？」
石學林笑著說道，「全都賣完了。」
「看來生意挺好啊。」王敏視線下移，瞄著石學林腰上掛著的那個鼓鼓的腰包，「哎，各種東西又沒少漲價。現在都說累了上班的，肥了擺攤的，再這麼下去啊，我們也得琢磨賣餛飩了，要不然家裡連口肉都吃不上，可太慘了。」
左鄰右舍在大門外坐著的人，都把目光八卦的投到了他們的身上。
自從這兩個親戚過來，經常能看到一些熱鬧，也給清澹的生活增加了一些調味料。
石學林目光灼灼地看著王敏，「姑，我記得昨天給家裡切了一塊肉啊，沒吃了嗎？現在天熱，可放不住啊。」
「那點肉好幹啥的呀？都不夠塞牙縫的！」
王敏乾脆也不忍耐了，直接把想說的話，像機關槍一樣突突出來。
「大林子啊，你也別怪表姑我說話直接，知道你們父女倆困難不容易，我們也儘量能幫就幫，誰讓是親戚呢。但是你們凌晨三點來鍾就起來，再小心也弄出很多動靜了，搞得家裡人睡也睡不好，上班都直犯困。
我看這樣吧，你們要不就每天往家再多交5塊錢，給添點兒好吃的補償補償。要不就找個合適地方搬出去……」
石學林父女倆都震驚於她的獅子大開口。
因為他們已經付了一個月的房費，還經常往家裡買東西。
現在一天又要交5塊錢，跟搶錢沒區別。
鄰居們也都傳來了吃驚的議論聲。
現在工人工資雖然長了一些，有的人一百多塊或者兩百多，但一天五塊錢也是夠多的了。
「表姑，我們這齣一個早市刨出去成本也賺不了多少錢。」
石秋雲氣的紅了眼圈，「是啊，一碗餛飩才多少錢！還得交管理費。」
王敏抿著唇說道，「你們可別在這兒跟我哭窮了。以為我們不知道這賣餛飩有多賺錢啊！反正能交5塊就繼續在我們家住，交不上你們就趕緊找地方。」
石學林覺得胸腔里竄著一股火，明白這是有備而來。
「好，那我們就不給表姑添麻煩了，這兩天就找地方。」
王敏顯然沒想到石學林選擇了搬走，吶吶地說，「可還有半個多月就開學了。」
言外之意，只租半個月的房子可不好找，倒不如把錢給他們。
石秋雲氣鼓鼓的說，「我們知道。」
石學林不願再多費唇舌，而且早上3點起來忙到現在也著實是累了。
看到父女倆把倒騎驢推進了院裡，然後東西卸到了他們住的偏廈，王敏冷哼了一聲。
她覺得，石學林是在氣頭上才會那樣放狠話。
等到找不到房子，過後還得求她家，到時候她有的是話敲打對方。
石秋雲洗了一把臉以後，一邊收拾她跟父親的東西，一邊氣憤的小聲說道，「爸，他們這是把我們當冤大頭了！要不然我們賭一把？我覺得那個人值得相信，萬一餛飩店開不成，或者不行，大不了回老家唄。」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
石學信望著明明才十四五歲，卻已經出落成大姑娘，能夠獨當一面不辭辛苦跟著擺攤做生意的女兒，心裡又酸又澀，還有些疼。
跟姓顧的老鄉家裡那個年齡相彷的兒子一比，人家不管是穿戴還是自信勁兒，都遠超自家孩子一大截。
當父親的心裡怎麼可能沒有想法？
「好，那咱們就賭一回。」
石秋雲難以置信又激動的盯著自己的父親，「爸，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石學信從女兒的反應里也能看出來她的態度，更加下定了決心，
「我還以為……」
石秋雲有點悵然的沒有把話說下去。
石學信也明白是什麼。
從前是他太愛面子，太固執迂腐了。
如果能早點像這樣想開，放下身份擺攤做生意賺錢，或許妻子也能跟著享一些福，不會那麼早的就去了。
來了省城以後被親戚幾次三番的挑釁打壓，也都咬牙忍了下來。
「傻孩子，你爸我心裡有數呢。等那個小伙子再過來，我就跟他嘮了這個事兒。」
「好。爸，我好開心。」
石秋雲又想哭又想笑，同時還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顧維暫時還不知道父女倆身上發生的事情。
他從早市離開後，回了家屬樓。
顧建國他們吃過早飯後，看天氣挺好的，把家裡的被子毛毯拿到了樓下去曬。
看到顧維開車過來，幾個人一起上了樓。
「你最近起的都挺早。」
顧洪傑笑眯眯的說道：「是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顧維自從跟他們相遇後，這個晚起的人設算是立住了。
他笑著說起，「我這屬於無利不起早。」
「什麼意思？」顧建國他們幾個都是一臉的問號。
顧維想著就算石學林他們不答應，以後也會有其他的操作，索性先跟爺爺他們透個口風。
「我覺得我們那天去早市吃的餛飩特別好吃，所以打算先開一家餛飩店，之後弄成連鎖加盟店，最好擴散到全國各地都有店面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