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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 章 瘟疫的故事.其二.死瘟

2024-08-20 04:15:03 作者: 噝
  希薇婭。

  這是我母親給予我的名字。

  這名字聽起來很典雅,所以父親常常抱著我,笑著輕聲道:

  ''希薇婭,你的媽媽給了你一個很好的名字哦。''

  之後,我也會跟著''嘿嘿嘿''的憨笑起來。

  她曾經說過,我就像個野花,那時我很開心,因為母親很美————可以說,她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

  據她所說,和父親結婚之前,鎮上的男人總是樂此不疲的騷擾她,當然,這其中也包括了我的父親。至少母親是這麼告訴我的

  被這樣人盡皆知的美人稱讚,怎麼看都是莫大的榮譽吧?

  嘻嘻。

  我們家中還有一個重要的成員,塔塔,我的寵物,猜猜是什麼?

  一隻小狗!

  品種嘛......這麼多世紀我也記不太清了呢......大概是只挪威獵犬吧?是我五歲那年在山上救下的小狗崽呢!

  想著想著,我便靦腆的笑起來。

  ''希薇婭!'',一個臭小子從我身後的樹後探出頭來,看著我喊道。

  ''啊———!嚇死人啦你,找死啊。'',我被嚇了一跳,隨即怒氣沖沖的轉身一個箭步沖了上去,照著他的腦袋從上到下打了一巴掌。

  這小子倒也識趣,立馬低下了頭,老老實實的挨了一掌,故意裝的哭哭唧唧,埋怨起來:

  ''喂!沒必要每次都揍我吧?''

  ''滾吶!你也沒必要每次都神出鬼沒吧?!'',我揪著他的耳朵,來回拉扯著,不滿的說:''我可警告你,亞倫,你要再嚇我,我可就再也不理你了!''

  ''嘁......上次你也是這麼說的!還有上上次,上上上次。'',他沒分寸的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整個人靠著我的背,將腦袋拱到前方,幾乎與我的頭並排,我都能清楚的感到他的鼻息,眼神,以及炙熱的體溫:''行啦,我知道你喜歡我,看吧,小臉通紅的,哈哈哈哈。''

  ''亞......倫!!'',的確,我感到面頰一陣紅溫,但實在羞得發慌,便把腳一跺,用力扭動著身子,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從他的懷中掙脫出去,雖然不想承認,我的確失了分寸,只能''呼呼''的喘著氣,指著他大罵:''我......我我.....哎呀煩死了,流氓啊你!''

  道格拉斯.亞倫。

  類似青梅竹馬那一類的人?很俗套吧,哈哈哈。

  一頭亂糟糟的金髮,暗黃色的瞳孔,身高體重都是一般少年的樣子,自由散漫慣了,說話總是直來直去,吊兒郎當的,太沒規矩,總是想裝的像個花花公子。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我十九歲的時候。

  它絕對值得這個名字:

  【死瘟】。

  歷史上絲毫沒有記載這場足以毀滅一切的瘟疫。

  其實原因也很簡單,無關鬼神,只不過......見過這場瘟疫哪怕冰山一角的人,都在能夠傳遞出消息之前死去了,倒不如說,被感染的人壓根不會再有傳遞消息的能力。

  ''咦......?''

  腐爛,飢餓,惡臭,死亡,血液,蒼蠅,骨頭,屍體堆,嘔吐物。

  ''爸爸?媽媽?塔塔?''

  阿茲拉爾,說實話,哪怕在往後的時間裡我作為【使者】見證了太多恐怖的災難,但至少在我見到你之前,【死瘟】一直是我心中,死亡的代言詞。

  ''亞倫......?''

  我很害怕。

  不僅僅是害怕死亡,更多的是無處可去的惶恐。


  我不知道人們因何發瘋,人類哪怕用上現在的醫學知識,也無法理解這種症狀為何可以傳染。

  【認知障礙】。

  似乎是刻意的,這種認知障礙很是狡猾,讓人不得不懷疑,這種病毒或許是遠比人類高級的生命體。

  感染者會將眼前湍急的河流當成平坦的陸地,同樣的,會將平坦的陸地當成湍急的河流;他們會將右當成左,同樣的,會將左當成右;將排泄物當做佳肴,又將佳肴肆意丟棄。

  若只是這樣那倒還好,只需要一直走河流,一直左右顛倒,一直吃屎,那不就好了?

  可事實沒有那麼簡單。

  沒有任何規律的,有時感染者的認知障礙會在一段時間內部分恢復,此刻,河就是河,地就是地,左就是左,右就是右,飯菜就是飯菜,狗屎就是狗屎。

  每個人都活的像個賭局。

  我會一腳踏空,一命嗚呼嗎?

  死亡的恐怖之處在它發出了未知但臨近的倒計時顯現了出來。

  上一秒的撲騰的蝴蝶或許瞬間就會變成亂竄的蟑螂,上一秒美麗的妻子或許瞬間就會變成潰敗的屍體,上一秒溫暖的被褥或許瞬間就會變成餵豬的泔水桶,上一秒宰殺的牛,或許瞬間就會變成自己年邁的老母親。

  患者眼中的世界如同一個每秒都在大更新的應用,別說使用了,連進都進不去。

  這樣的應用,倒不如刪了。這大概就是他們的想法吧?

  太強大的精神壓力甚至足以壓垮人類對於死亡的恐懼。

  人們絕大多數都死於自殺————自然,連自殺都不一定能成功,畢竟手上用來割喉的刀,實際上一根湯勺也說不定 。

  我是整個城鎮唯二沒有被感染的人,但這並非福報。

  我必須沒日沒夜的聽著人們絕望的嘶吼。

  聽著人們和屍體做愛的喘息。

  看著他們面無表情的殺死自己的親人,認知恢復過來後,卻只能捧腹大笑著,眼神格外死寂。

  看著他們自殺失敗後捶胸頓足,卻又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樣子。

  看著他們吃下各種噁心的食物,無論是氣味,樣貌,無一不挑戰著我作為生物的極限。

  我的父母親,他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把塔塔當做做好的燒雞,就這麼鮮血淋漓的吃下了肚子。

  塔塔死了。

  那之後,又過了幾天,媽媽首先頂不住了,我第一次在她優雅的臉上見到這般扭曲的失態,母親跪倒在我身前,憔悴不堪,灰頭土臉的,雙眼失神,頭髮被抓的亂糟糟,嘴角還殘留著塔塔的血。

  幾天以來,因為害怕吃到什麼噁心的東西,所以母親始終沒吃任何東西,畢竟對她來說,就算是經我反覆確認的食物,對她來說依然是那些噁心的東西......就算知道手上抓的是一個烹飪好的雞腿,她的五感依舊會不斷的告訴她:

  這是只蠕動的大蚯蚓。

  這是只蠕動的大蚯蚓。

  這是只蠕動的大蚯蚓。

  這是只蠕動的大蚯蚓。

  這是只蠕動的大蚯蚓。

  很遺憾,人腦的自我暗示抵擋不了最原始的感官輸出。

  她的選擇,只有吃下看起來是蚯蚓,摸起來是蚯蚓,聞起來是蚯蚓,嘗起來也是蚯蚓的雞腿......和眼中是雞腿的,蚯蚓。

  這樣一看,怎麼樣都不行吧?

  在母親的哀求下.....我殺了她。

  那是我第一次殺人,最後一次,我輕輕吻了她,不知道現在我在她的眼中,是否是個面目可憎的怪物?但她或許知道,無論眼前這團難以稱之為人的東西看起來到底是什麼,都是她的女兒,只要喊出''希薇婭''這幾個字,她便會笑著答應,我想,應該就是這樣,她才總會在這個加載錯誤的世界裡一眼認出我吧?

  或許一些情況下,當自欺欺人的暗示變成發自內心的堅信,抵抗那些洶湧澎湃的感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了。

  她噙著淚花望向我,點頭微笑:

  ''希薇婭,原諒我......''

  我強忍著不哭出來,雙眼緊閉,內心掙扎,良久才再抬起頭,抹掉眼淚,吸了吸鼻子,衝著她嫣然一笑———透過她那雙美麗的眼睛,這副笑容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媽媽,也請原諒我......。''

  血液透過大動脈飛濺的到處都是,木製的房子貪婪的吸收著溫熱的血液,棕色的橡木宛如被技藝不精的學徒噴了太多的紅色油漆,顏色深深的嵌入在木製的纖維間隙間,盈餘的那些只能停留在表面,填補滿那些坑坑窪窪,小湖泊一般反射著日光,似強光下閃爍的紅色魯比。

  孕育著痛苦的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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