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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對不起你才是小狗。

2024-08-20 04:46:05 作者: 山梔子
  黃昏日暮,護城河水勾連出一片金『色』波紋。

  年輕的女子手持素紗幕笠,望向眼前的姑娘,「怎麼?顏娘那樣的人,你還要為她可惜?」

  往日她總是皮笑肉不笑,一雙美目涼薄得很,但此刻卻笑意滿盈,連說話都輕快許多。

  戚寸心搖頭,「我只是在想,是誰殺了她。」

  「誰知道呢?」女子可沒什麼興致多想這事,她神『色』淡淡,「她往日買回來,又『逼』死了的人可不少,只當她償命去了。」

  「姐姐此時便要走嗎?」戚寸心看她身後的丫鬟身上掛了兩個包袱。

  「鳥籠已經開了,鳥兒還會待在籠子裡麼?」女子輕瞥一眼河對岸的重樓瓦舍,「我是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多待。」

  女子喚了聲那小丫鬟,丫鬟當即將一個木匣子塞入戚寸心的手裡。

  匣子沉甸甸的,戚寸心認出那是她之前交給顏娘的。

  她驟然抬頭,卻見女子已戴上幕笠,再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聽見她輕飄飄道:「你也不必再送我了,我們之間,本也沒有多少情分可言。」

  女子轉過身便走,那小丫鬟忙不迭地跟上去。

  戚寸心抱著盒子,看著她纖瘦裊娜的背影,喚了聲:「綠筠姐姐,保重!」

  綠筠也許聽到了,但她並未轉身,這時的夕陽餘暉正盛,她們主僕二人走入那暖融融又金燦燦的光『色』里,慢慢變得模糊。

  「我瞧見那顏娘的死狀,嚇得癱軟在門檻外頭,可綠筠來了,卻先燒起了樓里那些姑娘的賣身契。」

  小九瞧著那兩道走遠的身影,不由感嘆。

  綠筠不但燒了賣身契,還仔細翻找出了顏娘藏在各處的所有錢財,她也沒私留,全賄賂了官府來查案的官差,不但沒被叫去官衙問話,還搖身一變,成了自由身。

  畢竟外頭戰『亂』之下,如今的官府是認錢不認人。

  「可見她平日裡是將顏娘這個人琢磨透了,不然她怎麼連顏娘藏的銀子全都找了出來?」小九自顧自說著,卻忽然想起來,「只有一樣,似乎漏算了。」

  「什麼?」戚寸心看向他。

  「顏娘這些日子身上常戴著一枚配飾,跟一小截竹節兒似的,白玉做的,中間比兩頭稍微纖細些,上頭還刻著好多花紋呢。」小九描述起那東西,隨即道,「我聽說,那原本是你買回去的那個人的東西。」

  「他的東西?」戚寸心有些驚詫。

  「看顏娘那寶貝樣兒,那應該是個好東西。」小九『摸』著下巴猜測著,「可惜就是沒找著,不然用那東西怎麼說也能抵了你買他的錢。」

  戚寸心聽他說著,也對那東西有了點印象,她好像也見過一眼,但此刻她低下頭看了看手上的木匣子,輕輕搖頭,「不用抵了,我的錢都回來了。」

  小九攙扶著她走了一段路,見她在路邊的攤子上買了熱食,便知是給誰賣的,他不由勸道:「要我說,你就趕緊讓他離開,那兒再怎麼樣也是府尊的家宅,你若是被發現了可怎麼好?你難不成還真要養著他一輩子?」

  戚寸心垂著頭沒什麼反應,小九有些恨鐵不成鋼,「你倒是說話啊。」

  「我只是在想,」

  她終於抬頭看向他,「你說得有些道理。」

  那是府尊的家宅,又不是她的家。

  今日入內院見了位萍姑娘,又見了蘇姨娘,她才真正嗅到這樣大戶人家裡,水有多深。

  膝蓋還在隱隱作痛,她覺得自己應該為姑母著想些,她再不會找外面的事做,也再不該將謝緲留在府里。

  否則一旦引火燒身,燒的,絕不只是她一人,她或許還要連累姑母。

  抱著這樣的想法,戚寸心回到了府里,彼時天剛擦黑,荒廢的半邊宅院也沒人點燈,幸而小九送了她一盞照亮。

  院門陳舊,吱呀作響,她才進了院子,抬頭便瞧見檐下一道頎長清瘦的身影。

  少年提著燈立在廊內,夜風吹著他寬大的衣袖,連烏濃的髮絲也隨之晃『盪』幾縷,他對上她的目光,微微一笑。

  暖黃的燈火照在他漂亮的側臉,戚寸心睫『毛』動了一下,當下便提著燈籠朝他走去。

  夜風有些涼爽,但戚寸心這一路走回來,卻被吹得太陽『穴』生疼,她定了定神,仰頭看他,「你站在外頭做什麼?」


  「等你。」

  謝緲輕聲道。

  簡短兩字,卻令戚寸心看他一瞬,隨即有些不太自在地低下頭,「你不用等……」

  她說著要往屋裡走,可才邁出一步,話也沒說完,一陣眩暈襲來,她下意識地扶住門框。

  謝緲站直身體,將自己手裡的,和她手裡的燈籠擱下,隨即扶住她的手臂。

  「桌上的飯菜,你自己記得吃……」

  被扶回屋子,在床上躺下來,戚寸心裹著被子,只『迷』『迷』糊糊囑咐了一句,便昏昏沉沉,很快睡去了。

  她無知無覺,在被子裡蜷縮成小小一團。

  謝緲立在邊上,低眼瞥了她那張泛著不正常紅暈的面容片刻,他面上一絲笑意也無,神情清淡。

  這一夜戚寸心睡得並不舒服,她模模糊糊被熱醒,費力『摸』下額頭上濕潤的帕子,她皺著眉睜眼,卻瞧見坐在榻旁的謝緲。

  他一身雪白的單袍不知什麼時候沾了不少黑乎乎的髒污,一張面容卻如玉般無暇,此刻正靠著床柱閉目養神,或聽見些窸窣的聲音,他一瞬睜眼,回頭看她。

  「你這是做什麼?」戚寸心的聲音有點啞,她費了些力氣才將手肘從蓋在自己身上的三層被子裡拿出來,她手裡捏著的帕子還是熱的,甚至有些燙。

  「我在發熱,帕子該用冷的。」

  她說著,又指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被子,「被子也不用蓋這麼多。」

  「是嗎?」

  謝緲那一雙清澈漂亮的眼眸里流『露』出幾分『迷』茫,「可我以前也是這樣照顧烏雪的。」

  「那他真是萬幸還能活下來。」

  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掖的被角,戚寸心要從裡面掙脫出來還很費力。

  「死了。」

  少年清泠的嗓音不輕不重落在耳畔。

  戚寸心一頓,她原也只是隨口的調侃,她一瞬抬頭,瞧見少年的神情並沒有什麼變化,仿佛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對不起。」

  戚寸心輕聲道。

  少年神『色』如常,端了一碗熱茶來遞給她。

  戚寸心喝了兩口,靠在枕上,目光流連在他染了塵灰的衣袖,「生火弄的?」

  「嗯。」

  少年輕應一聲,修長的手指擰乾在冷水裡浸過的帕子,再疊得整齊些,才回身來放到她的額頭。

  他忽然的靠近,帶著某種冷冷淡淡的沁香拂來,戚寸心下意識地屏了屏呼吸,卻這樣近地看清燭火照著他纖長的眼睫,在眼瞼下投了淺淡的影。

  他如同完成什麼重要步驟般,一絲不苟,還擺正了帕子在她額頭的位置,如此方才坐下,彎起眼睛。

  「我只是低熱,你不做這些,我睡一覺也就好了。」

  戚寸心小聲說。

  「那你膝蓋的傷呢?」

  他的目光落在被子上。

  她愣了一下,此刻才意識到,膝蓋上涼涼的,也沒有特別痛,似乎已經上過『藥』了。

  「你很奇怪。」

  少年忽然說。

  戚寸心堪堪回神,「什麼?」

  「我身無分文,是個沒有來處,也沒有去處的人,」他用一雙眼睛認真地打量她,「而你拮据度日,卻花光積蓄救我。」

  戚寸心十分不自在地偏頭躲過他的視線,「我只是不想你死在那兒。」

  隔了會兒,

  她抿了一下有些乾澀的唇,說,「你其實不是覺得我奇怪,是覺得我傻吧?」

  少年聞聲,雙眸微彎。

  她回頭正好撞見他這樣笑,她一下轉過身背對著他,小聲嘟囔,「好心沒好報。」

  「我只是覺得你和烏雪很像。」

  戚寸心聽見他說。

  「烏雪是個姑娘嗎?是你的小青梅?」

  戚寸心有些昏昏欲睡了,她半睜著眼睛,也沒轉身。

  「不是。」

  他答。

  「那就是個男子了,是你的朋友吧?」

  她打了個哈欠,閉起眼睛,聲音越來越小。

  「是一隻小狗。」

  他的聲音再度落在戚寸心的耳畔,她『迷』『迷』糊糊的,反應了一會兒。

  小狗。

  ……小狗?

  她一瞬睜開眼睛,清醒了不少。

  「你才是小狗!」她回頭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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