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太悠悠醒轉,看著孫兒這個樣子,眼裡的淚水就一直沒停過,喃喃道:「你怎麼這麼大的恨啊。」
「奶奶,我還要去給我爹報仇。」陳沖轉頭向老太太跪下,重重的磕了個頭。
林家樂等人來到村裡的時候,黃虎帶來的那些人已經呼嘯著從村里退去。
雖然村中很多人家都有男丁,但因為對方來得突然,這一下子整個夷水村還是遭受到巨大的損失。
單是傷亡的,就有一二十數。
「死了的有八九口。」林家樂再回家的時候,整個人從內到外都透著一股疲憊。
這樣的慘狀,他便是在非洲,也沒見。以前總覺得自家人是穿越的,掌握著遠遠超越這個時代一千多年的學識和見識,應該能過得如魚得水的。
但是沒想到,先是貴族施壓,後是天災人禍,這一切都在不停地提醒,自己一家也不過是這時代大浪中隨著浮沉的普通人家。
「我們不是普通的人家。」林春醒神色堅定,「爸,我要做槍。」
兒子常說這是大殺傷武器,而且不是多複雜的構造,一旦作出來,這兒雖是處於不發達的古代,也必會有人模仿出來。
一個時代是不是快速發展,有時候完全不是靠年限積累的,一點火星迸發出來,就能燃起來燎原大火,照通古今。
「能做嗎?」遲疑半晌,林家樂問道。
這玩意真面世了,可不像兒子之前做出來的那簪子是孤品,萬一真脫韁了,讓這個時代直接從冷兵器過渡到熱武器。
將本能幾年內停止的戰火無限擴大,他們家就是這整個世界的罪人。
林春醒說道:「能,我不多做,咱們家人手一把,儘量都保管好就是了。一些簡單的零件,我也會儘量繁化。」
簪子那個不能量產,且做起來頗費工夫,不然林春醒直接給家人人手一支簪子就好了。
「只是要做這個,需要媒,鐵,以及做彈、藥必備的一些材料。您得跟我一起去縣裡尋。」
林家樂想了想,道:「好,明天我們便出門。」
「你們走了,我們呢?」方小草問道。
林家樂道:「村里商量了,要在前後左右挖壕溝,況且今日才來了賊人,明天村裡有危險的可能性不大。你們就好好在家待著。」
林秋末本也想說一起出門,見此,默默決定留在家裡。
後半夜,林家樂叫上兒子,拿了自己的臂弩,就騎著馬離開村子。
爸爸一走,林春濃爬到大床上和媽媽一起睡,聽著外面遠去的馬蹄聲,心裡很是緊張。
旱災還在持續,卻要先防著人禍,這個朝廷真走到末世了嗎?
「媽,戰亂是什麼樣的?」林春濃問道。
方小草摩挲著女兒的後背,道:「戰亂,是野心家的天堂,普通人的地獄。」
和媽媽說著話,不知不覺地林春濃就睡著了,第二天上午,家門緊閉,媽媽徹底不許她和秋末出門了。
犬牙倒還是一如既往地歡脫,一會兒撒歡到後院,一會兒又跑到前院在林春濃腳邊打轉。
快中午的時候,門外響起拍門聲,林春濃還以為是老爸和哥哥回來了,跑著就要去開門,卻聽到張純之的聲音。
「小濃,開門。」
林春濃還以為是幻聽了,開門一看,果然是那個美少年,旁邊還站著她幾個月沒見的小胖墩,張鈞之。
不過張鈞之已經沒有之前胖了。
他們兄弟兩個風塵撲撲,身後還跟著七八個身形高大強壯的侍衛。
「你們怎麼這時候來了,快進來。」方小草趕緊把人讓進來。
張純之撈起林春濃抱在懷裡,進門問道:「林姨,村里什麼時候進的賊人?」
方小草說道:「就昨天,你們在路上可有遇到賊人?」
「沒有,我們帶著護衛,一些散民欺軟怕硬,看見我們也不敢上前。」張鈞之說道,然後就看著二哥,道:「我也要抱抱囡囡。」
聽見這小傢伙的話,林春濃一上午都沉重的心情透出絲陽光來。
她動了動腿表示想下來,張純之就把小丫頭放了下來,小丫頭不像之前那麼粘著他,這讓他有些失落。
還是小孩子,分開一段時間便忘了以前是誰整天哥哥的叫自己了。
那時候,他抱起小丫頭,小丫頭都會用軟乎乎的額頭蹭蹭他的下巴,小獸一般的親近依賴,讓人心頭髮軟。
張純之放了丫頭下來,手也忍不住在她發頂揉了揉,同時跟方小草道:「林姨,府城已經安穩了下來,駐守的兵將是我祖父以前的學生,你們要不要去府城定居。」
其實他此來,就是想說服林家人跟他去府城的,如今天下,到處都燃起了兵火,再加上人禍,這小山村是很難居住的。
長公主駙馬登基為帝,不管當初是多少方勢力平衡的結果,很明顯的一點就是,這個張弼安能竊國成功,他激起了很多人心裡的野望。
無數個民間勢力在這活不下去的災荒年月集結,打出來的口號都是踏平京城,也去當一日駙馬。
方小草並不傾向於去府城,如果這天下真的將亂了,那樣的大城市才最不安全,因為是城,便是香餑餑,或匪或兵總不能消停的。
鄉下雖然沒有保障,卻也沒有壓在上頭的勢力。
等老林帶著鐵回來,他們做好了槍,再多做些弩,就不信整個村子抱成一團,他們活不下去。
這麼想的,方小草也是這麼說的。
張純之沒想到,這位平日看著很是聰明的林二奶奶,竟然這麼的拎不清。
他看了眼正跟弟弟說話的小丫頭,道:「林姨,你們可以冒風險,小濃卻才是這么小的年紀,她能經得起多少風險的大浪?」
很想說,若是你們割捨不下這鄉村鄉情,讓我把小丫頭帶走。
但是張純之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方小草道:「亂世人命如草芥,我們誰都不確定哪兒是安全哪兒是危險的。」
自己手裡沒東西,到哪兒都是不得不隨波逐流的浪花。
所以有什麼好逃的。
如果說一天之前,方小草還想過去往哪兒逃荒,昨天之後,她是堅定地要守著夷水村不動了。
朝廷如果失去了控制力,跑到哪兒都一樣,還不如守在熟悉的地方,撐過去。
張純之見她心思堅定,知道勸不通,便留下一枚張家子弟的玉佩,叫他們以後若是改變了主意,可以隨時入城去。
離開前,他坐在馬上,看著門口的小丫頭,才扯動馬韁離去。
坐在他二哥前面的張鈞之眼睛紅紅的,一直探著身給林春濃揮手,「囡囡,你要好好保重,我會請祖父來這邊派兵的。」
林春濃也向他揮手,道:「你坐好吧,有我爹和哥哥在,我們不會有事的。」
一直到天晚,林家樂和林春醒都沒有回來,方小草不敢在屋子裡,就帶著林秋末和林春濃躲到了地窖的第二層。
約莫後半夜的時候,地窖上面傳來低喚聲:「小草,閨女?」
方小草趕緊搖醒女兒,林秋末已經揉著眼睛醒來,並很快清醒,聽了聽聲音,道:「是林叔。」
而且已經在地窖第一層了。
很快,二層隱蔽的門前,就傳來拍打聲。
「媳婦,開開門。」
方小草打開門,進來的父子倆,身上都帶著血腥味。
「你們受傷了?」
林家樂擺擺手:「沒有,是路上碰到幾個落單的流民,非要搶我們的,動手了。」
方小草鬆口氣,只要丈夫和兒子沒事就好。
林春濃將水囊遞出來,叫哥哥和老爸先喝點水。
林家樂推給兒子,問道:「張家兄弟來了?」
「嗯,叫我們去府城避難。」方小草說道。
「現在去府城不是避難,」林家樂一臉凝重,「我們去了縣城才知道,閔縣令早被亂民殺死了,朝廷的大軍,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聽聶兄說,昨天的消息,進駐了府城的那幫子朝廷軍,在那兒搜刮富戶之家。張老爺子和他們據理力爭,被殺了。」
方小草大驚:「怎麼能這樣?你告訴純之他們兄弟了嗎?」
「能不說嗎?」林家樂道:「我讓他們先回來村子避一避,都不應,便只能把弩弓的圖紙給了他們。」
自家只剩一隻弩了,沒捨得給。
林春濃道:「純之哥哥怎麼樣?」
林家樂攬住女兒,扯出個笑道:「沒事的,他是個有能力應付亂象的孩子。」
方小草道:「你那個弩弓的圖紙,不是也給過閔縣令,他怎麼還?他們家的孩子呢?」
「都流散了,」林家樂搖搖頭,「只聽說是他收了個小妾,誰知是個早有情郎的,和外面的賊人裡應外合,將整個縣衙都沖了。現在的臨縣,亂糟糟的,不過倒是方便了我們買鐵,只要拿糧食或者水,就能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