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幕早已沉沉，都城的八大街區都是安安靜靜的，唯有平康街熱鬧非凡。
街邊有小吃攤位，門面上有打扮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在招攬生意，絲竹聲也不絕於耳。
沈晏看著懿姝繃緊的一張臉，嘆了口氣，「你這般樣子，人家會以為你是去尋仇的。」
懿姝臉色確實不太好看，沈晏逗引了她一路，也只讓她心情更加沉鬱。
今日，她從太后口中得知關遠山的死時，心中就憤憤難平。晚上沈晏又告訴她，關遠山的養女本來是想投奔她，可沒有想到被拐騙入了青樓。
她心中的愧疚之意就更深了！
沈晏見哄不好她，嘆了口氣，將手中的面具仔細地為她帶好，就不再說話了。
到了雲沁坊，懿姝由著沈晏安排，進入了二樓的房間。
她知道關遠山在崇山城收了一個養女，只是從未見過，可當那姑娘轉過身後，她驚得呆立當場。
這個姑娘美得艷光照人，是讓男人看了能為之屏息的女人，面容和身段都似熟透了的果子，美艷多汁，讓人離不開視線。
儘管她舉手投足間還不似前世一般帶著絕代風華的氣質，有些青澀，可懿姝知道她就是嬌蕊夫人！
她父皇前世的寵妃，最後卻被她父皇砍掉頭顱，又用她的大腿骨做了琵琶。
沈晏側目看著懿姝的神情，就能完全確定懿姝也是重生歸來的了，不然她不會用看熟人的表情看著陳嬌蕊。
一時間，他也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覺得一顆心酸澀不堪。
前世他死時，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懿姝，可無能為力，因為他失敗了。
他很想問問懿姝她是怎麼重生的，是不是也死了？是怎麼死的？為何會對韋家有那麼大的恨意？
沈晏沉了沉眸，對陳嬌蕊說，「陳姑娘，這位就是懿姝公主。」
陳嬌蕊對懿姝行了大禮，「民女陳嬌蕊求殿下為我義父關遠山報仇。」
懿姝臉色更加難看了，報仇？明面上的仇敵是李茂，可幕後安排的人卻是她父皇。她難道能送這人入宮殺她父皇嗎？
她總算明白了前世的嬌蕊夫人為何總和她過不去，為何他父皇會那麼殘忍的殺害陳嬌蕊了，他們都定然知道了真相。
她不想她父皇出事，也不想陳嬌蕊最後下場悽慘。
以己度人，這樣的血仇，陳嬌蕊定然不會放下，哪怕知道會失敗，也會一往無前。
她看著跪在地上的陳嬌蕊，心中因關遠山而生的愧疚更深了一層。
許久，懿姝才說：「你先起來吧！」
陳嬌蕊這才抬起頭，可她卻不起身，又向懿姝磕了一頭，「求殿下，不要讓我義父死不瞑目！」
懿姝臉色泛白，久久不發一語。
她這樣的狀態，讓沈晏心中生疑，他看向陳嬌蕊說：「關大人的死另有隱情?」
陳嬌蕊臉上浮現出強烈的恨意，咬牙切齒道：「是李茂將我義父的行蹤透露給敵軍，致使我義父亡故。」
沈晏心裡一驚，李茂此人，是武成帝的親信，那此事是否是武成帝授意？他立刻想到了前世嬌蕊夫人的死，再聯繫剛才懿姝的變化，心中幾乎就有了答案。
沈晏是刑官，這些念頭在腦子裡過了一瞬，就立刻問道：「你如何得知？」
陳嬌蕊說：「義父的內侍所言，他說當日義父前往巡查的地方，唯有副將李茂知道。」
「你義父的內侍叫什麼，現在在何處？」
「內侍名叫趙慶，現在應在義父老家之中。」
「關夫人可知這些？」
陳嬌蕊搖頭，「不知，我囑咐趙慶不讓他說，我不想讓關家的人捲入其中。」
沈晏思索了一會道：「僅憑趙慶所言，不能證明是李茂陷害，這事我會去調查。陳姑娘不必心急，以防為人所利用。」
陳嬌蕊以為沈晏在推託，急道：「這李慶是自幼跟在義父身邊服侍的，絕不會撒謊！」
沈晏淡聲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受脅迫、為錢、為色都有可能。」
陳嬌蕊目光有些怔然，然後漸漸生出些許怒意。
她猛然起身，看向懿姝，「公主，我義父在世時，經常對我說起你，他對你是萬分推崇，可你現在卻連問都不問一句，你們若不想幫我就直說，我另尋辦法，不用這麼搪塞我！」
說到最後，她已是滿臉的憤怒和不解。
懿姝靜靜地看著那雙還尚不能隱藏情緒的眸子，仿若看到了上一世那總對著她面露譏誚的的人。
前世的仇恨，她不知道，避無可避。
可現在她知道了，好似……也避無可避！
她無法為了私念而置關遠山的死於不顧……
她抬眼看向陳嬌蕊時，眼中已是痛意漸生。
「遠山兄是我至交好友，我救過他，他也救過我，我怎會不在意他的死？」
陳嬌蕊眼眶紅了，「那你為什麼連問都不問一句？」
懿姝浮出一絲苦笑，卻沒有退縮。
「今早，已經有人對我說了這個消息。」
陳嬌蕊一愣，「是誰？」
「太后。」
陳嬌蕊面容浮現出喜色，「太后也知道了？那我義父的仇能報了？」
沈晏聽到了這個答案，眉頭蹙了起來，沉聲道：「陳姑娘，事情不一定就是你想像的這樣。」
陳嬌蕊不明白為何沈晏會一而再的阻攔，她剛要發怒，就聽懿姝說：「這其中牽扯了朝堂中的派系爭鬥，你讓沈晏去查，這樣也不怕報錯了仇。」
陳嬌蕊聽了懿姝這話，怒意才平息下來，想了一會，她才說：「好，我等著。」
「還有一事，我要向你說明。」
懿姝面容上悲喜難辨，眼神空洞，像是忽然間沒有了焦距。
沈晏立刻猜出懿姝要說什麼，直接打斷她，「殿下，待事情查明再說。」
懿姝轉頭看向沈晏，平靜地道：「她是遠山兄的義女，一個弱女子跋山涉水，不懼生死的來到京都只為替父報仇，還淪落青樓，她付出的太多！她有權利知道和做出選擇。」
沈晏眼中有著不贊同，可他嘴唇張合了幾次，要勸阻的話終究沒說出口。他了解懿姝的性子，這人骨子裡就是個豪傑，而不是將軍，也不是公主。
那性子裡的率性、烈性、義氣在遇到大事時，就會凸顯出來。她認定的事就會不管不顧的去做，認真而又執拗。
懿姝轉頭看向陳嬌蕊，「李茂是我父皇的人。」
陳嬌蕊一下就聽明白了，她驚得後退一步，如果是皇帝讓她義父死，而懿姝又是皇帝的女兒，她這仇還能報嗎？
懿姝看向陳嬌蕊，平靜地說：「你若信得過我，讓沈大人去查。如果真是我父皇所為，父債女償，等我報完仇後，我用我的命償還文山兄。」
陳嬌蕊聽了懿姝的話，全身都抖了起來，她現在一片混亂，腦子中的想法一個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