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弒父殺母

  夜深如墨，群星璀璨。

  有人獨坐山巔，枯坐如死。

  忽的，那人吐出一口濁氣，驅散雲霧，放出一輪明月。

  接著，他又隨手一揮，仿佛打碎某個，支撐著天地的東西，於是一顆顆璀璨的星辰，墜落到大地上，照的人間一片亮堂，夜如白晝。

  自此之後，人人皆可踏上通天大道。

  ——

  陳川，舊稱玉都，只因百姓皆可採石為生，故而十分富庶，聲色犬馬，不乏此間。

  只是自從大道復甦以來，便有流言散布，說有一位捕魚小兒，打到一條蛟龍，那蛟龍說：「天地重開，大道復現，自此人間帝王非是極樂，位極人臣不算居高，唯有登天證得果位，方才可在此世留下名姓。」

  又有人說：「那蛟龍說過那番話，吐出雲霧，籠罩一城，於是一城百姓，皆是化作龍種，貴比天子，珍若謫仙。」

  亦有人說：「那蛟龍化作一位嬌美人，伴在捕魚郎左右，喚來子孫無窮數，欲要再造王朝。」

  若只是流言四散倒也無所謂，可偏偏那位捕魚郎，捕捉蛟龍處就在這陳川城，就在陳川城旁的濟川溝，一條寬不過兩丈的潺潺細流，平日裡，只不過用於清洗玉石，討個「濟」字的彩頭罷了。

  誰知道跳出來這麼一位捕魚郎。

  自流言出現的那一天起，陳川城的五條礦脈就被齊齊封禁，估計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也害怕，在這大變之世下，祖宗基業會毀在自己手中。

  敬樂坊，只做聲樂生意，不做女色倒賣，向來清貴，尋常紈絝子弟，不愛來，真正高門巨戶，覺得無趣，所幸陳川城裡最不缺的便是讀書人，故而敬樂坊開門做生意十一年，東家腰袋是越來越厚。

  今兒個，十一年來不曾關門的敬樂坊關門了。

  聽說，捕魚郎昨個兒就睡在這敬樂坊的琴架上。

  敬樂坊外官兵密布，四條幹道，兩條小巷，一條胡同，十扇偏門，都被堵了個水泄不通。有些愛看熱鬧的，在官兵初來到時，還敢圍在近處看，可也許是官兵得了上面的指示，彎弓搭箭，射穿明目張胆坐在巷口看熱鬧的兩個青皮的琵琶骨，自那之後，這熱鬧誰愛看誰看去。

  敬樂坊坊主楊貴之，楊貴之之妻邵淑芝，兩人都是小富之家出身，開了這座敬樂坊後，由於這種行當無論怎麼經營，也討不到個好名聲，所以平日裡很少在人前露面。

  故而也很少有人知曉，這對夫妻，曾經撿到過一個孩子。

  由於不是親生骨肉，又明顯不是個尋常出身，身上纏著朱紅緞子，一看也就知道非富即貴，所以夫妻二人不敢去冒風險，並未給這孩子姓氏，只是取了個名字叫做元沁，希望有一天，即使這孩子認祖歸宗去了，也還能記得他們這對便宜父母。

  不曾想到，誰能想到？

  被寄養在朋友家裡的元沁，忽有一日，成了那天下聞名的捕魚郎。

  手裡把玩著一把斬骨刀，腰裡別著把剔肉刀，身邊還有一位絕美女子陪伴，呼呵之間，時不時會有水霧團團繞，恍若一條真龍環在周身。

  楊貴之又怕又高興，怕在知道自己肯定活不長了，高興在兒子有大出息，他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猶豫片刻，只問了一句：「你能應付得來嗎？」

  邵淑芝聞言愣了一下，看向丈夫，溫婉一笑，附和說道：「若是應付不過來，樓里有銀子，兩千兩還多，一股腦的撒出去，未必不能鋪出一條活路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

  可敬天下父母心。

  生的一副俊朗面孔，挺拔身軀，七尺氣魄，怎願輕易連累父母？此次前來，不過是怕日後東窗事發，自己這亂世賊人的身份，會連累到父母罷了。

  「元稍，動手。」

  伴隨著元沁清爽的聲音落下，身旁侍女，五指如刀，洞穿楊貴之胸膛，捉心而出，紅粉肉團，尚在跳動，就那麼被元稍吞入腹中。可奇就奇在，楊貴之失去一顆人心，仍未死去。在夫妻二人的驚詫目光中，元稍如法炮製，款款踱步，走到邵淑芝身後，剛要動手，就聽溫婉婦人嚇了一句：「疼嗎？」

  元稍聽到這麼一問，側首看向楊貴之，後者只是伸手放入胸口大洞，毫無怒意，覺得這夫妻二人實在有意思，元稍就多嘴問了一句：「不怕我害你？」

  邵淑芝招手喊元沁過來，接著拉過元沁的手，又拉過元稍的手，將他們的手疊在一起，沒由來的問了一句：「你們什麼時候成婚？」

  元沁聞言一愣，反倒正身是蛟龍的元稍羞紅了臉。

  「我是主人婢女，下賤身份，怎敢說這成婚二字。」元稍一張俏臉通紅，小心翼翼的看向元沁，見主人沒有生氣，就又低聲說道：「若有一日，主人念我勞苦，施個姬妾身份，元稍就已經很感激了。」

  元稍如此說，元沁不在乎，只是母親有此想法，那便遵從是了，「明年若有吉日，定當先行告知母親。」

  「那便好。」

  邵淑芝說完這句話，下一刻，就感到後心一涼，回頭看去，看到元稍張大嘴巴，一口便將自己的心吞下。做著滲人行徑，元稍卻還沉浸在主人許了名分的喜悅中，雙手抱著俏臉，扭扭捏捏，腳尖在地上像個陀螺似的鑽來鑽去。

  做完這些事情，元沁跪倒在地，磕下三個響頭，帶著哭腔說道：「孩兒元沁不孝，今日弒父殺母，只因孩兒欲行逆伐之舉，為世不容，還請父母諒解。待到明年重陽，孩兒定當重返家鄉，將父親母親帶回陽間，只是這一年，就要苦了父親母親在那奈何橋下受陰風之苦了。孩兒不孝，孩兒不孝，孩兒不孝，但萬望父母諒解。萬望父母，不要因此記恨孩兒。」

  此時，還在好奇的把玩著自己胸口大洞的楊貴之緩過神來，走到元沁身邊，一腳踢在元沁的屁股上，沒好氣說道：「從今天往後，反正我楊貴之死都死了，你就姓楊了，是我之死，是你之活，以後，記得年年去祠堂里敬香。」

  楊貴之說完這番話，搖搖頭，轉頭看向邵淑芝，想要安慰一下妻子，結果，在恍惚間，看到還有一個自己矗立在原地。

  下一刻，楊貴之的陰魂就離了陽間。

  倒沒什麼別的感覺，就是，明知道自己死了，也不怪孩子，偏偏心裡就是有些不舒服。

  第二日，堵在敬樂坊前的官兵終於按耐不住，尋來一根粗壯楊木，撞開敬樂坊大門，看到敬樂坊中已無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