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給老頭子我一個面子,到此為止吧!」
石老說著,那隻持劍的手臂卻是在微微顫動,畢竟他剛才可是硬接了凰血劍的劍氣,劍氣威力之恐怖,實在嚇人。
謝望安聽後輕微吐息,而後又將手中那柄猩紅的仙劍重新收入了靈鞘之中。
「來,你們幾個,把這小子抬到笞刑司去。」石老回身向身後幾個二境的隨行弟子吩咐道。
謝望安在一旁看著,心想自己也確實該趕緊物色幾個隨行弟子了。
按照冶劍宗的規矩,一個大司、長老手下都會配有幾個一到二境的隨行弟子,只是謝望安他是第一天上任,所以還沒有屬於自己的。
況且隨行弟子這種東西肯定是要自己親自挑選才行,信得過才能用得上。
對於普通弟子來說,被大司或長老選中可不是什麼壞事,因為宗門會給予這些隨行弟子不少好處,所以大多數弟子都會爭取成為隨行弟子的機會。
而且更多時候,長老或大司都會讓隨行弟子代自己做事,這種情況下那就是體驗長老或大司特權身份的好機會。
試想一下,自己僅僅只是一句話就讓昔日的好友或是仇敵對自己畢恭畢敬,那畫面別提有多爽了。
半分鐘後,被那凰血劍的劍氣嚇得不輕的璀良就被幾個石老手下的弟子抬了出去。
其他原本是想來申請紫金砂的弟子們則是站得遠遠地看著,默不作聲,不想走,也不敢靠得太近。
「石老,您特地來我這裡一趟是為何事?」謝望安問。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情,只是想著你第一天上任冶劍大司,難免會遇到棘手的問題,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你。」
石老冷靜地說著,但話中言語明顯不是他此行的真實意圖。
「石老您費心了,冶劍司的事情弟子會自己處理好的,您不用特地過來幫襯。況且您當前還有重傷在身,當靜躺休養才是啊。」謝望安特地強調了「重傷」二字。
「話中有話啊。」
馬既在人群中輕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繞回到了冶劍司。
「老夫的傷無礙……」石老憨笑一聲,而後頓了頓,「既然你這裡用不上老頭子我幫忙,那我就先去別的地方轉轉吧,對了,你現在空閒否?要不陪老頭子我轉轉?」
「當然,石老,請。」謝望安爽快答應,快步走到石老跟前,微微俯身做引路狀。
石老欣慰地點了點頭,順著謝望安的指引徐徐離開。
就在二人徹底消失在眾人眼前時,姓謝的少年稍稍頓足,瞥了一眼人群中的瑤玲,似是想了些什麼,而後快步離開了。
此刻,冶劍司的大廳之中只剩下了幾個凡人長工和前來申領紫金砂的弟子們。
眾人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其中幾人說道:
「想不到謝望安已經成了冶劍大司了,之前我還和璀良一起嘲笑他來著,還好他沒記住我,想想都後怕。」
「璀良也真是的,性子太剛烈了,老柳都提醒他了還不肯收手。」
「是啊,其實這麼想來他也算是活該了,能屈能伸才是真英雄。」
「以後見到謝望安得把尾巴夾緊點了……」
……
「馬既師兄,你怎麼又回來了?」花梔發現了人群中的馬既。
「沒什麼,就是想著這二兩紫金砂不領白不領。」馬既微笑著答道,從他的臉上完全猜不到前不久才和璀良大吵過一架。
「你剛剛聽到了嗎,謝師兄勸我和遙衾退出,他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石老不是會保護我們嗎?」
「哦?勸你們退出?」
「對啊,而且那態度可嚴肅了,我從來都沒見過他對我和遙衾這麼嚴肅過。」
馬既稍稍思索片刻,說:
「我建議你們兩個還是聽他的話吧。」
說罷,他走到領取紫金砂的地方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喂!怎麼連你也這樣,嘴上說讓我們退出,可自己卻一個勁地往裡進。」
「上次石老都受重傷了,你們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那你為什麼還要去,你什麼不退出。」
「我?我可是二境弟子,本來就夠資格。」
……
於此同時,謝望安正和石老在宗門內的一處園林里散步呢,二人一前一後,也不說話,就是邊走邊看。
「望安啊。」石老率先開口了,「宗門想要組建新隊伍探索秘冢的事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回石老,弟子確有耳聞。」
「這些禮儀框架就免去了吧,咱們兩個就是正常的聊聊天,況且你現在已經是冶劍大司了,放輕鬆些。」石老一邊說一邊輕微地擺了擺手。
「嗯。」
「你會不會怪我啊?」
「石老您如此器重弟子,弟子怎會怪罪您呢?」
「哎,我們還是直接把話說開了吧。宗門此舉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了,就是想趁你還活著,想多榨取些利益……」
「弟子當然知曉這些,石老你放心,只要宗門能為弟子解開詛咒,弟子的整條性命就都是宗門給的,弟子定當竭心盡力為宗門付出。」
「倘若……最後解不開呢。」石老嘆了口氣。
「若解不開弟子也已然知足了,想當初,弟子迷濛無知,遊手好閒,手中無劍,遭人唾棄,無人憐憫,仿若路邊野狗,吃屎舔尿……」
「得仙劍後,宗門不計前嫌給弟子一個機會,令弟子立功於秘冢,現又賜職大司,此番成就弟子已然滿足……」
「弟子願以手中仙劍為宗門燃盡最後一絲命途燈火,替其他弟子照亮前程。」
「好,好,好……」石老聽得兩眼泛起漣漪,口中三聲「好」字越說越輕。
「望安你放心,詛咒之事老頭子我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會想辦法幫你解決。」
「謝石老,石老之恩弟子感激不盡。」
謝望安神色誠懇地說著,然而內心卻毫無波瀾,說些冠冕堂皇的話而已,這種事情他很擅長,但是他對石老的敬佩之情卻是真真切切的。
事實上,他早就用自己那雙特別敏銳的眼睛觀察過宗主及三位長老了,這四人除了石老之外都是些虛偽狡猾的老狐狸。
而石老則不同,石老他是真的在為手下的弟子考慮,把他們當作一個個鮮活的人。
那天隊伍遇上三階殘魂,石老本可以放棄秘冢中的弟子,從而避免自己身處危境之中,但他卻仍舊選擇挺身而出,為尚且活著的弟子們爭取一條生路。
接下來來的十幾分鐘裡,謝望安隨著石老兜轉著來到了一片墓地,這裡豎著數以千計的石碑。
有些石碑已然飽經風霜,綠苔滿布,而有些則明顯是剛剛被立上的。
「石老,這是?」謝望安問。
「這些……都是因為選擇跟著我才犧牲的弟子們。」石老答。
「這個……」石老指著一塊略有青苔的石碑說道,「這個臭小子當年差點餓死在宗門口,好在我那天正巧回宗門便把他撿了回來……」
「這個,這個是某一年鬧饑荒逃過來的,我看他資質還行,便……」
「還有這個,這個小子當年家中親人被殺,進宗門就是想學身本事回去報仇的,後來仇報完了人生一下子沒了目標,便跟著我到處跑……」
「還有這個……」
謝望安靜靜地聽著,心頭卻也不知不覺間沉重了起來。
石老眼含淚光地介紹了好幾個石碑,最後問向身旁少年:
「所以我想問你,你當初是為了什麼才進的冶劍宗?」
「弟子也不清楚,弟子當年是家中阿父硬要求著進來的。」
「哦,這樣啊。怪不得聽說你小子當初整日遊手好閒、不思進取呢,哈哈哈……」
「是,讓石老您見笑了。」
「那現在如何?我感覺你現在可不是別人口中那當年模樣了。」
「弟子現在也尚未清楚。」
「沒事,繼續走下去,總會察覺的,若是察覺不到,就把宗內的一切當作一份營生罷……」
「是,弟子受教。那石老您是為了什麼呢?是為了那仙途嗎?」
「仙途?老頭我追了幾百年了,早就在這條路上跑不動了……現在之所以還堅持在這個位置,不過是想在臨走前為這世間做些事情罷了。」
……
之後,石老與謝望安又聊了一會兒比較輕鬆的話題,天邊那太陽不知不覺間已然垂懸至不遠處的山頭之上。
謝望安告別石長老後風風火火地趕到了弟子司中,剛一進弟子司的大廳之中,他就讓裡面的長工找徐謀出來。
「望安,是你啊,這麼急找我什麼事啊。」
「秘冢隊伍的登名冊可還在你這。」
「還在,我打算明日交給石老。」
「能不能讓我看看?」
「當然,你隨便看,老張,去把那名冊拿來。」徐謀招呼了一個凡人長工將名冊取來。
謝望安拿到名冊後快速翻看了一下,最終看到了那個被塗掉的「遙衾」二字後便將名冊還了回去。
「這就不看了?」徐謀感到有些詫異,心想這小子到底想要幹啥,翻個一半就不看了。
「嗯,打擾了,徐公。」
告別徐謀之後,太陽幾乎就要下山了,謝望安又一路跑去了瑤玲的住處。
「咚咚咚。」少年輕輕敲了敲門。
屋內霎時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片刻後瑤玲紅著眼睛打開了門。
「師兄?」
「跟我走。」謝望安拉起瑤玲的手就走。
「去哪?」
「回家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