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白只能眼睜睜看著班主任帶走了謝隨,轉身問陳哲陽:「是你帶梁老師過來的?」
陳哲陽微微一驚,辯解道:「怎麼會,我剛剛在路上遇到梁老師,向他請教問題,因為小花園有桌椅又安靜,所以來了這邊。」
寂白知道陳哲陽在撒謊,因為他撒謊的時候有一個無意識的動作,就是用手指頭去捏褲邊。上一世,寂白被陳哲陽騙了好久,才慢慢發現他的小動作。
「陳哲陽,你騙不了我。」寂白定定地望著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陳哲陽見瞞不過,索性直言道:「白白,你不要和謝隨這種人接觸了,他不是好東西。」
他不是好東西,難道你是嗎。
寂白很想回他這句話,但她還是忍住了,只冷冷地說:「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也是關心你。」
「有病的寂緋緋才是你需要關心的人,我不是。」
有時候寂白真的希望,陳哲陽還是那個迷戀寂緋緋的陳哲陽,他倆如果能配一對,寂白覺得算是功德一件,至少不用去禍害別的人了。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世陳哲陽的興趣點忽然發生了轉變,反倒對她越來越上心。
「白白,如果你是因為緋緋,所以才拒絕我,那我是不接受的。」
寂白對這傢伙的自戀程度佩服到了極致,不,目前看來,他可能單純只是愚蠢而已。
他看不出來寂緋緋對他上心,僅僅是虛榮心作祟,更看不出來寂白對他的疏遠,也只是因為討厭。
「陳哲陽,我再和你說最後一遍,以後離我遠點。」
寂白冷冷說完,轉身離開了。
晚上六點,謝隨才從教務處出來。
在學校欺負人,還是女孩,自然免不了一頓斥責外加寫保證書。
不過這一次,謝隨「認罪」的姿態相當誠懇,為欺負女生道歉,沒問題;寫保證書,也完全沒問題。
教務主任無話可說,只能把他放了。
學校門口,他遠遠地望見女孩站在路口梧桐樹下,焦急地等待著。
在望見他的那一瞬間,她睫毛微顫,緊咬的唇驟然鬆開。
她沖他揮了揮手,似重重地鬆了一口氣。
謝隨的心緊了緊,在那一刻,他明白,從今以後,終於不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了。
等他走近,寂白關切地問:「主任有沒有為難你。」
「他能拿我怎麼樣。」謝隨揚了揚手裡的筆記本:「寫檢討。」
寂白責備地望著他說:「剛剛乾嘛要那樣。」
「不那樣做,咱倆都要完蛋,現在是棄車保帥。」
謝隨想起剛剛的事情,笑了笑,想替她拍拍屁股上的灰塵,寂白捂著臀離他遠了些,沒讓他碰到自己。
「踹疼了沒?」
「沒有。」
謝隨推著她的自行車,跟她一起走在梧桐步道上,梧桐葉在黃昏的暖風中,簌簌作響。
「我剛剛想明白了。」謝隨開口道:「只要你心裡有我,我不介意等,多久我都能等。」
寂白望向身畔的少年,他微垂著腦袋,劉海掩映著他深邃的眸子。
「現在你還小,我不想拖你下水,連累你被老師責難,被同學齟齬。」
他的嗓音宛若被鋼筆落在磨砂的紙上,帶著沙沙的質感。
「我只問一句,你心裡有我嗎?」他望向寂白,神情緊張而虔誠。
你心裡有我嗎。
寂白微微張了張嘴,但最終又闔上了,她低垂著腦袋,小緊緊地捏著斜挎包的肩帶。
「有沒有,你還感覺不出來嗎。」
她低聲說完這句話,加快步伐匆匆走開了。
暖溢的春風忽而撫入胸懷,謝隨感覺自己的心都要被甜炸了。
**
那段時間,謝隨果然如他自己所保證的那樣,沒再去過拳擊室。
儘管經理給他打過好多電話,說要提高他的出場價,但是謝隨沒再露面了。
至少這段時間不可以,他不能讓自己臉上再掛彩了。
三月底的下午,距離慈善晚宴開始還有幾個小時,寂白去了謝隨的家,看著他穿上了那件他自己覺得很好看的定製西服。
少年站在鏡子前,身形挺拔有精神。雖然面龐依舊充滿少年感,但是他的身材已經顯現出成熟的輪廓。
他兀自將襯衫規整地扎在了腰間,低著頭理著衣擺,側臉被燈光籠上一層陰影,五官也越發深邃。
他望向身後的女孩,忐忑地問:「帥嗎?」
「帥的。」寂白替他捋了捋衣角褶皺。
是真的好看,謝隨本來就是衣架子的身材,穿上正裝之後,收斂了全身的痞氣,顯出幾分斯文禁慾的味道。
她將他拉過來,仔細凝望著他的臉龐,嘴角的位置淤青已經散了不少,但還是隱約能看出痕跡來。
寂白思忖片刻,從書包里摸出了粉餅和粉底液。
謝隨預感不妙,往後退了退,防備地問:「幹嘛?」
寂白在指尖擠出黃豆粒大小的粉底液,對謝隨說:「我給你上個妝,遮一下。」
「老子寧願死。」
謝隨堅決拒絕,讓他塗上這種女人才用的化妝品,當個小白臉,絕對不行,絕對絕對不行!
他寧願死!
……
一刻鐘後,謝隨拉長著臉坐在椅子上,任由女孩拿著軟綿綿的粉餅,在他臉上撲來撲去。
他的內心已經死亡了,漆黑的眸子裡透出生無可戀的氣息。
男孩子化點淡妝遮瑕一下,寂白覺得沒什麼毛病,她選的最自然的色號,完全不會讓他變成小白臉。
但是從直男的內心來說,他是真的受不了,他已經變成小白臉了。
不過謝隨拗不過寂白,他曾經說過,當他的女人,他什麼都聽她的…
男人食言是比化妝更可怕的一件事。
謝隨兩相權衡之下,決定給她當一回小白臉。
「好了沒。」
「快好了,別催呀。」寂白仔仔細細地將他臉上淡淡的一層粉底液拍勻了,既遮住了嘴角的淤青,又令他的氣色好了不少。
今天晚宴的燈光非常明亮,那時候臉上的效果應該更好。
寂白捧著他的臉,滿意地欣賞著,他膚色的白皙的色度提升了一個檔位,在燈光下泛著通透的質感,淺咖色的眸子配合著微紅的薄唇,清雅閒明。
五官精緻俊逸得令人挪不開眼。
寂白捏著他下頜的動作,越發令謝隨感覺自己是個吃軟飯的小白臉,他決定反客為主,伸手握住了女孩纖瘦的腰窩。
女孩身體輕輕地顫了顫,連忙後退:「你亂摸什麼。」
在這樣曖昧的氣氛里,又是兩個人的獨處,空蕩蕩的房間裡挺大一張床,謝隨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得住某些事情。
他收斂心神,抽回了手,規規矩矩地不再碰她了。
哪怕他身體裡沸騰渴望的慾念已經在叫囂了但他還是隱忍控制著。
女孩還太小了,嬌嫩得跟朵玻璃花兒似的,他甚至都捨不得用力抱她,更遑論是要對她做那樣野蠻的事情。
寂白見謝隨忽然變乖了,她稍稍放心下來。
慈善晚宴定在寂氏集團名下的世紀城花園大酒店,在花園草地畔露天舉行,來往間名媛淑女,衣香鬢影,很是熱鬧。
寂白穿著漂亮的半身小禮裙,挽著西裝革履的謝隨走進了宴會花園。
俊男靚女無論在哪裡都是備受矚目的,更遑論這一對超高顏值的組合。眾人紛紛側目,低聲議論。
「是寂老夫人最小的那位小孫女寂白嗎?」
「可不是,上次年會她一直跟在老太太身邊,看樣子很受寵啊。」
「她身邊的那位帥哥是哪家公子,以前怎麼沒見過啊?」
「不知道,我也沒見過。」
「兩個人還真是登對呢,是情侶嗎?」
「應該只是朋友吧,寂白還在念高中呢。」
……
寂白罔顧周圍人的議論,她挽著謝隨的手腕,依偎在他的身邊,與他低聲說話。
謝隨身形頎長而挺拔,因此每次聽她說話都要耐心地把腦袋放低,這一無意識的動作,也讓周圍眾多年輕女孩紛紛犯花痴。
寂白問謝隨:「你緊張嗎?」
「怎麼可能。」
謝隨雖不承認,但寂白從他緊繃的臉色里,感受得到他的謹慎和小心。
這是謝隨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宴會,自然比不上那些熟稔地流連於社交場合的公子們。
因此,寂白也沒有和別人寒暄聊天,一直陪在謝隨身邊,只和他講話,令他的情緒稍稍放鬆些。
其實如若寂白對寂氏集團繼承人的位置有想法的話,她在這樣的社交場合應當表現得更加主動,譬如不遠處與各位公司董事周旋的寂靜堂姐。
寂靜穿著得體的長裙禮服,手裡端著一杯高腳香檳,與稍年輕些的長輩們談笑風生,舉止從容大方。
而她的身邊,站著西服筆挺的厲琛。
厲琛注意到寂白,沖她揚了揚酒杯,微笑。
寂白也禮貌地報之一笑。
不過,當厲琛瞥見她身邊的謝隨的時候,那漆黑的眸子裡浮現一絲詫異。
謝隨見寂白和厲琛微笑致意,他心裡又不爽了,走到寂白前方,用挺拔的身影擋在她和厲琛中間,阻隔了兩人。
「幹嘛呀。」寂白低聲說:「多不禮貌。」
謝隨固執並且坦率地說:「我不喜歡你和他接觸。」
「我和厲琛哥是朋友啊。」
「他不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只有我和其他女人。」
寂白嘴角抽抽了一下。
他一貫自私且霸道,心很小很小,只夠裝得下這一個女孩,受不了別的男人對她有絲毫覬覦之心。
「你既心裡有我,只能有我一個人。」他蠻橫無理地說:「如果你敢跟別人好,我弄死他。」
寂白無可奈何地望著他,低聲說:「你是什麼醋王。」
謝隨揉了揉鼻翼:「老子沒吃醋。」
肉眼可見是吃醋了,還死不承認,寂白抿嘴笑了笑,還是說道:「我保證,不會跟別人好,可以了嗎,謝隨。」
謝隨忽然被她的微笑弄得心裡甜絲絲的,不滿的情緒一掃而空。
很快,寂老夫人走了出來,出於禮貌,寂白拉著謝隨來到老夫人面前,向她介紹道:「奶奶,這是我的同學,謝隨。」
「奶奶好。」
寂老夫人打量著謝隨,滿意地點了點頭,半開玩地笑道:「難怪白白連厲琛那小子都拒絕了,原來是已經找好更帥的男伴了。」
寂白連忙止住老夫人的話頭:「奶奶!」
見孫女紅了臉,寂老夫人也不再打趣她,只叮囑道:「放輕鬆一些,今晚就好好玩,不必拘束。」
待老夫人離開以後,謝隨一臉瞭然的笑意,拉長了調子:「哦~~~」TV首發
「你哦什麼哦!」
「我就隨便哦一下。」
寂靜走到寂白身邊,跟她打招呼寒暄。
寂白禮貌地回應了她,同時也跟厲琛點了點頭。
寂靜對寂白身邊的帥哥比較感興趣,她以前沒有見過他,應該不是其他公司的小少爺吧,但她不確定。
「白白,不介紹一下嗎?」
「他是謝隨,我同學。」
謝隨睨她一眼,於是她又補充了一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謝隨似乎對這個定位還比較滿意,但凡加了一個「最」字的,都是獨一無二的。
他的手落到寂白的腰間,將她往自己身邊摟了摟。
這個動作平日裡或許顯得親昵了,但現在他是她的男伴,親昵自然是理所當然的。
寂白不動聲色的掐了掐他的掌心肉。
這傢伙,偏要在厲琛面前這樣秀是吧,人家看來指不定這倆人怎麼自作多情呢。
寂靜大大方方地跟謝隨打招呼:「你好啊,我叫寂靜,是寂白的堂姐。」
謝隨淡淡應了聲:「你好。」
寂靜提議讓寂白和她一塊兒去見見幾個閨密朋友,自然也不好帶上謝隨,她擔憂地望了他一眼:「你在這兒等我哦。」
謝隨不會約束她正常的社交,遞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厲琛站在謝隨的身邊,嘴角微揚,意味深長地贊了一句:「這件衣服不錯,很襯你。」
謝隨敏感地蹙了蹙眉,望向厲琛,眸子裡透著不解,仿佛他知道什麼似的。
「幾萬塊的定製西服是低端款式。」厲琛評價道:「不過你還是學生,能自己掙錢已經相當不錯了。」
厲琛眼底浮現了明明白白的敵意,謝隨當然也知道這份敵意是從何而來。正如他本能地將厲琛視之為威脅一樣,雄性動物之間總有某種微妙的感應。
謝隨沉聲道:「那天的拳擊賽,你也在。」
厲琛嘴角揚起一抹克制的微笑,輕輕拍了拍謝隨的衣領:「用命換來的體面,值得嗎。」
謝隨側身避開了他。
他望向對面的女孩,她在人群中,吊燈柔軟的光芒裹在她身上,額間垂著幾縷細細軟軟的髮絲,靜默而美好。
他不是用命換來的體面,而是用命換來體面地站她身邊。
**
寂白跟著寂靜堂姐周旋於名媛紳士之間,得體的舉止和收斂的氣質令她贏得了同齡人的好感。
她與寂靜不同,寂靜各方面都很優秀,心高氣傲,同齡人與她交往難免感到壓力,但是寂白不同,她謙虛且溫煦,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柔和的氣息。
好幾個女孩跟她交換了社交帳號,希望與她保持聯繫,以後當好朋友。
寂靜也發現了,過去她在這種社交場合從來都是花團錦簇的中心,女孩們擁躉她也奉承著她,但是從來不會和她交心。
而她們面對寂白的時候,更像是閨蜜一樣地交流,說說笑笑,格外親切。
不僅僅是女孩,就連面對長輩乃至是公司的董事,寂白都能夠如魚得水地應付,舉止相當從容,完全沒有了過去畏畏縮縮的小家子氣。
漸漸地,寂靜便不再主動介紹人給寂白認識了。
強烈的競爭意識令她敏銳地察覺到來自寂白的威脅。
寂白好歹比別人多擁有七年的光陰,七年不算長,也不算短,她在這七年間領教了世態炎涼,也明白人心是最難琢磨的東西,這七年的苦難讓她成長速度幾乎是X2。
她熟知場上這些人的喜好和性情,同時也知道他們未來的走向,誰會發達而誰會沒落,誰值得交往而誰兩面三刀
多出來的這七年光陰,足以為她接下來的謀劃鍍上金光閃閃的保護膜,如果她真的要加入爭奪繼承人爭奪戰,她對自己絕對有信心。
社交的間隙,寂白會時不時回頭望謝隨。
謝隨獨自一人坐在吧檯邊的高腳凳上,一隻腿微屈著,另一隻腿筆直而修長,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地面。
他周身氣質冷冽,與周遭格格不入,但縱使如此,還是有不少女孩被他英俊的容貌吸引,走近與他攀談聊天。
謝隨並沒有聊天的欲望,話說不到幾句,女孩們便識趣地離開了。
無論他散發著多麼迷人的氣息,目光所至也只有自己的心上人。
寂白對他做了一個嘴型:「想走了嗎?」
他回她:「不用。」
知道寂白是怕他無聊,謝隨不給她增加心理負擔,索性獨自走到自助餐桌邊,吃點東西。
寂白稍稍放了心,回身應付周圍人。
露天的草坪邊,謝隨剛端起餐盤,便看到不遠處人群中,一位漂亮婀娜的女士挽著西裝革履的男人,款款走過來。
他愣住了。
那是他的母親,程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