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周一的房產集團顯得格外忙碌，整個公司的人都步履匆匆，仿佛有一大堆做不完的事。工程科晨會剛開完，吳帆青已守在施科長辦公室門口等他。
施科長見狀，打趣她說：「喲，小吳主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吳帆青故作生氣狀，說道：「施科長，不興這樣捉弄人哈！只有小吳，哪來的主任？讓我們主任聽到了要誤會的。」
施科長笑道：「開個玩笑。再說叫著叫著你也就當上了。小吳同志，有什麼吩咐嗎？」
「我們小兵哪敢吩咐領導啊！還是上次說的事，你們工程科稿件量到目前還是零湯糰，今年公司可是要考核的啊，到時倒數第一扣獎金可別找我！」吳帆青假作氣惱地說道。
房產集團辦了一份內部刊物--《房產月刊》。由黨委辦負責編輯出版，每月一期，銅版紙印刷，裝幀精美，每期印製一百份。專門寄給市政府相關領導、部門和單位，市建委領導班子、各處室，相關業務單位、部門，以及集團公司內部各部門、子公司、分公司。這是黨委的一塊重要宣傳陣地，主要將每月集團公司的重要會議、重要文件、重要講話以及各個部門、條線上的一些新聞編輯起來，雖說是黨委辦負責編輯工作，但主要靠各部門、子公司和分公司供稿。吳帆青擔任責任編輯，這是件苦差事。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每月都為各部門投稿量不足而發愁。工程科其實是比較好寫通訊的部門，可是下面人大部分都是老兵油子，科長、副科長更不可能有空執筆幫內刊寫個通訊報導。因此，去年黨委書記鄭義平堅持把采寫通訊稿件的數量也作為各部門年終考評的一項指標，這樣一來，今年各部門的稿件數量明顯多了起來，也不需要吳帆青一遍又一遍的電話催稿了。她今天看了一下前九個月的稿件統計，發現工程科還是零，排在倒數第一。施科長跟黨委辦以及她的私人關係都不錯，因此專門下來跟他提醒一下，免得年底考核時候尷尬。
施科長捋了捋頭上日漸稀疏的頭髮，毫不氣惱，笑道：「哦哦，我知道了，你稍等。」轉身向工程科大辦公室喊道：「小陸、小章你們倆過來一下！」陸自明和章哲立聽到科長召喚，馬上走過來，跟隨施科長和吳帆青走進辦公室。
施科長指著吳帆青說道：「這位是黨委辦的小吳，你們報到的時候手續都是她辦的，都認識吧？」
「認識的。」陸自明和章哲立看看吳帆青同時答道，吳帆青也沖他倆點頭微笑。
「集團的內刊《房產月刊》需要各個科室寫稿子，她負責這個事，你們倆是年輕同志，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倆。寫好的稿子交給她就行。」
吳帆青接著施科長的話說道：「就是這個事，施科長已經都說過了。你們倆把工程科現在負責的項目情況寫一下，比如荷園小區新開工，其他小區竣工，某個項目推進到什麼進度情況，都可以寫個通訊稿交給我，錄用了的話，到年底給作者發稿酬。年底集團要考核各部門的投稿量和錄用量，也關係到你們科室年終獎金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施科長，以後我呢也不會來催你了，到年底看考核結果啦。」
「放心，放心，謝謝啊！保證完成任務！」施科長跟吳帆青打趣道。吳帆青走後，施科長交給他倆幾本以往的《房產月刊》說道：「你們拿回去先看看，這個內刊領導們很關注的，年輕人多思考多動筆沒壞處！」
陸自明和章哲立領完任務回到辦公室。陳英俊見他倆回來，說道：「喲，科長給你們倆單獨開什么小灶呢？」
陸自明答道：「施科長讓我們寫點通訊稿。」
章哲立忍不住發牢騷：「這種沒人幹的苦差事專門抓我們的差！又不是中學生，誰有閒心寫這玩意！」
「你倆是人才啊！寫這個有稿費的，拿到稿費別忘了請客啊！哈哈哈。」陳英俊大笑起來。章哲立還在嘟嘟囔囔，愁眉苦臉，陸自明沒說什麼，平靜地坐下來翻看《房產月刊》。
寫通訊稿對陸自明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這得益於大學四年的博覽群書，養成了多思考多總結的習慣。自大二結識丁亭山後，對他這方面的影響更大。丁亭山曾說過，從價值角度講，對語言的投資是人生收益最大的投資。社會上經常討論對成功人生來說是智商重要還是情商重要，大家比較一致的觀點認為，對絕大多數的人而言，是情商相對更重要。所謂的高情商，大部分是體現在會說話。因此，語言的能力對以後的人生作用占比很大。這些觀點大都是在與丁亭山的交談中得來的。受他的影響，陸自明在一個時期內廣泛閱讀了演講、口才訓練、思維能力等方面的書籍，養成了記日記的習慣。多次參加校園的演講、辯論及演唱比賽，獎項雖不盡如人意，但也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多次給校刊投稿，也被錄用過幾個「小豆腐塊」。他印象很深的一本俄羅斯語言學家的著作《說話的藝術》，從生理訓練發聲的方法到思維的方法，他都按照書本理論刻苦訓練過很長一段時間。受到丁亭山的薰陶，他甚至研究起唐詩宋詞，從《詩韻合璧》讀起，鑽研詩詞韻律、平上去入，一個時期內醉心此道、樂此不疲。這些豐富的實踐給了他自信的基礎。他的語言成績包括英語，一直以來都是他功課的薄弱環節，高考更是被這兩門功課拖了後腿，成為自己心裡永遠的痛。他在日記中也曾反思過，有時候人的弱項在經過千錘百鍊的實踐後往往可以轉變為強項。比如希臘著名演說家德摩斯梯尼天生口吃，但他每日口含石子在海邊練習演說，終成卓越的政治家、演說家。體育史上也不乏一些偉大運動員最初的起點就是身體素質差，但在鍥而不捨的鍛鍊中成長為巨星的案例。典型的例子就是李小龍，年幼時大病一場，體質虛弱，六歲就戴上了近視眼鏡，後來習武健身終成一代功夫巨星。
陸自明胸有成竹，並不急於動筆。等大辦公室的人都出發去現場辦後，他關好門，拿起科里的電話，從兜里掏出那張紙條。其實這個六位數的電話號碼早就刻印在頭腦里了，抹都抹不掉。不知道為什麼還是下意識地打開紙條，再次核對一遍，然後才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慢慢地按下電話機鍵盤。電話撥通發出嘟--嘟--嘟的聲音，很快就有人接聽。聽筒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喂，你好，你找誰？」
「哦哦，你好，我找王梅芳。」陸自明趕忙答道。
「王梅芳啊，她到生產區檢查機器去了，沒那麼快回來。」對方說道。
「那大概要多久回來呢？」陸自明問。
「這說不好。怎麼也得個把小時吧。要不你留個姓名電話，她回來了我讓她給你回過去？」
「哦，那...那算了，我到時再打過來吧。謝謝了！」陸自明放下電話，仿佛卸下了千鈞重擔。梅芳不在，他的心有一刻似乎如釋重負，逃避了不知該如何表達的尷尬；但同時泛起巨大失落，這種矛盾的心情令他瞬間情緒低落。他不知道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從未有過的經歷，如此渴望做一件事，卻又如此恐懼做一件事。記得自己在中學時非常恐懼在公開場合講話，不管台下的聽眾是一個還是一群，他都會感到手和腳同時顫抖，心跳到嗓子眼，目光不敢正視聽眾的眼睛，嗓子發乾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很難講連貫。但到了大學裡，當他樹立了這個目標，當他覺得應該去挑戰自我時，他連續報名參加了系裡、學院和全校各類演講比賽，不為別的，只為戰勝自己，鍛鍊自己的意志。完成了由恐懼到克服恐懼再到享受的過程，也讓他對自己的堅強意志有了很強的信心。可是面對王梅芳，原來的人生經驗統統失靈，這一切似乎都不起作用。怎麼會這樣？不管怎樣，自己畢竟打過電話了，只是碰巧她不在。他在心裡這樣寬慰自己。來到荷園小區現場辦，一大堆的事情容不得他再多想什麼，立即投身到鬧哄哄的工地現場中去了。
下午四點，陸自明回到現場辦，心裡還在想是否再打個電話給王梅芳。陳英俊和章哲立正在喝茶聊天，陳英俊見他進來，跟他打招呼：「小陸，回來了。」
「嗯嗯，陳工。」陸自明趕緊應聲。
「晚上一起吃飯啊！二標的王根發王老闆請客！」陳英俊大聲說道。
「啊？他為什麼請客？」陸自明脫口而出，腦子裡瞬間感到這麼問欠妥，立即改口說道：「他請我們工程科的嗎？」
「哦，就請我們項目部的，不過施科和沈科都參加。」陳英俊答道。
「哦，那工地上要到6點收工，我們晚點去吧？」陸自明問道。
「嗨，打樁能有什麼事？等會五點下班一起過去。」陳英俊不以為然地說。
「哦，好的，陳工，那謝謝啊！」陸自明客氣道。陸自明心想，這樣也好，打電話的事只有等明天再說了，可是，明天能約的到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