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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失敗的約會

2024-08-20 09:59:16 作者: 同塵室主人
  第二十一章

  王梅芳不知道今天是怎麼度過的。昨天是她這段時間來最高興的一天,上午陸自明來電話,跟他約好了晚上七點在圖書館碰頭,興許他還能成為自己的高數課老師呢!有他的幫助,自己就更有信心把高數考過了。她一整天都沉浸在莫名的幸福和憧憬之中,只覺得時光過得很慢。好容易捱到下班,她飛速騎車回到家裡,匆匆吃完,換了身自己滿意的衣服,一切都很順利。可是六點半,她正打算出門時,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打開門,敲門的是廠里的駕駛員朱小龍。朱小龍是廠黨委書記朱文白的獨生子,初中畢業後去駕校學了駕駛技術,通過老爸的關係進了廠里的駕駛班做駕駛員。他對王梅芳愛慕已久,通過上門說媒、朋友傳話、自己追求等方式表達過這層意思,但都被王梅芳一一婉拒。朱小龍從小嬌生慣養,家庭條件優越,人生一直走在父親為他鋪就的紅地毯上,何曾受過這等挫敗。於是在廠里放出狠話來:「此生非王梅芳不娶!不信她不答應我!」話傳到王梅芳耳朵里,對他起了戒備心。因此,看到他在敲門,王梅芳本能地只開了小半扇門,警覺地問道:「你有什麼事?」

  朱小龍跑上三樓也是氣喘吁吁,結結巴巴地說:「梅,梅芳,廠,廠里,廠里的機器出故障了!孫廠,孫廠長讓我來接你馬上去!」

  王梅芳:「今天不是趙工值班嗎?」

  朱小龍:「是,是的,趙堅強在現場了,估計修不好。」

  王梅芳:「什麼故障有沒有說?」

  「沒,沒有,就說情況緊急,要馬上請你過去!」朱小龍答道。王梅芳見他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迅速判斷應該是真實的,說道:「好的,你稍等下,我馬上下來!」

  現在廠里的生產技術科一共六個人:何科長很年輕,是從廠綜合辦公室副主任崗位上調來的,純黨務幹部,無非是到業務科室來掛個職,補個經歷,以後還要提拔重用的。

  目前資格最老、技術最好的是李師傅,在生產技術科幹了二十多年,對紡織廠每台機器的每個零件都了如指掌,帶出了一撥撥的年輕徒弟,上一任的生產技術科周科長也是他的徒弟,王梅芳算是他的關門弟子。他還有一年就要退休了,一輩子爬高走低,落下了嚴重的腰間盤突出的毛病,前幾天又住院治療了。

  還有一位趙堅強,三十多歲的男同志,有十來年的工齡了,按說這個年紀應該是行家裡手了,但他對工作毫無熱情,得過且過,倒是熱衷於在女工堆里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總是抱著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混日子心態。

  與梅芳同一辦公室的徐姐,是市政府一個處長的家屬。不想再上夜班,托領導打招呼,於是從生產崗位調到行政崗位,塞進了生產技術科。她待人熱心善良但對生產技術一竅不通,只能做點圖紙、檔案、資料的歸置整理內勤工作。

  還有一個是今年新分來的大學生,還在生產線上實習。因此這段時間白天廠里的機器一出故障,就只能指著王梅芳了。王梅芳雖然中專畢業才工作兩年多,但她勤奮好學,不怕吃苦受累,技術成長很快。原來生技科的工作人員架子很大,值夜班都是在行政辦公樓里呼呼大睡,有事要生產區的工人跑去請。而王梅芳值夜班,上半夜和下半夜都要主動到生產區檢查巡查,有問題及時發現解決。因此無論是李師傅還是科里的其他同志,包括生產區的女工們都非常喜歡她。她對自己要求也很高,還在不斷充電,自主學習。而且她沒有選擇當時社會上流行的簡便道路:電大、黨校、函授之類的途徑,而是選擇了最難的自學考試這條路,目前正在自考江南工業大學的機械工程專業。她正在慢慢成長為科室的骨幹。

  王梅芳心裡暗暗焦急,並不是擔心廠里的機器修不好,而是這個緊急情況怎麼通知陸自明呢?家裡沒有電話,他也沒有尋呼機,聯繫不上他呀?第一次赴約就遲到太不禮貌了,何況還是自己主動提出來的。但現在沒辦法了,只能先去把廠里的緊急情況處理好再去和他解釋,相信他也會理解自己的做法的。她本來打算騎自行車去,想著修好了自己再赴圖書館之約。但廠里那邊肯定是情況緊急,專門派了小車來接,她轉念一想,不行等會讓他送到圖書館也是一樣。於是,她上了朱小龍的車趕到廠里。

  發生故障的是生產三區的日本進口設備,這條生產線是廠里三年前技術改造時花重金從日本引進的先進位造設備,生產效率非常高,是生產上挑大樑的設備,也是廠領導心頭的寶貝疙瘩。這是第一次出現全面停機的故障,因此廠里的工人都慌了,主管生產技術的孫明良副廠長、何科長、趙堅強都趕到現場,似乎還是一籌莫展,於是孫明良下令把王梅芳也叫過來的。

  王梅芳剛走到生產三區的小會議室門口,便聽見孫明良正在大聲訓話:「小趙,你說的輕巧,通知廠家來維修!你知道叫日本專家來回一趟有多繁瑣?先不說費用有多貴,光辦簽證往返,沒有一個月時間根本下不來!這條生產線是廠長、書記的心頭肉,它停產一個月,廠里整個產量至少要下滑三分之一以上。我不是危言聳聽哈,如果不抓緊把它修好,這個月獎金肯定泡湯,大家的工資至少減少三分之一!」

  王梅芳走進會議室打招呼:「孫廠!何科!」趙堅強剛才提議讓日本廠家派人來修的意見被孫明良直接否了,還當場開銷一頓,此刻正低著頭不說話。其他還有生產三區的車間主任、今晚值班的女工小組長俞姐和兩名操作女工代表。孫明良余怒未消,沉著臉「嗯」了一聲。

  何科長像是看見救星一般,上前想伸手又收了回來,熱情說道:「小王,你來了!快一起想想辦法!」王梅芳坐下,俞姐講述了機器發生問題的過程,兩名操作女工做了補充,簡單地說是斷緯關車。原來國產機器也經常會碰到這種情況,無非是檢查儲緯器情況,校正儲緯器上緯紗的刻度。複雜一些的,要檢查劍頭夾持力和緯紗漲力片的受力是否均勻適中,還有檢查劍頭是否變形、翹起等,劍帶是否嚴重磨損,劍帶與導軌間隙是否過大,劍帶運動是否不穩上下跳動等等。王梅芳知道,表象雖然是斷緯關車,但背後的原因可以極其複雜,甚至有幾十種情況都可能導致這種現象的發生。只能是逐一檢查逐一排除了。

  這條日本進口生產線平時質量非常穩定,速度快、噪音小,開工三年來,除了平時做點維護保養,換過幾個磨損件、加過幾次機油,幾乎沒有毛病過。以至於生產技術科很長一段時間忘記了有這麼一台設備的存在。日本人做事其實很細節,不僅有一整套生產線製造圖紙以及使用說明書,而且安裝調試的過程要求必須有中方工人在場,教會了一些中方的工人,另外還專門製作了一盒中文錄像帶,作為這台機器使用維修的範本。

  生產線上馬後,這些資料都被丟在生技科資料室的角落裡,落滿灰塵、無人問津,那些參加安裝調試的工人們也都紛紛退休、調崗,剩下一個李師傅如今又臥病在床。李師傅經常跟王梅芳說起三區這條日本生產線製作精良,日本人做事踏實細緻,勸她多看看這條生產線的圖紙和使用說明,學習日本人對待技術精益求精的態度。於是王梅芳經常利用空閒的時間,把這套圖紙和使用說明仔細拿出來學習,甚至自己拿著那盒錄像帶到廠工會的工人之家的錄像機上放映學習。因此,王梅芳對這條生產線可以說是比較熟悉和了解的。她在筆記本上結合學習和經驗,自己總結過這條生產線發生斷緯關車的情形有二十五種,有的一種原因裡面可能要細化排查四、五個方面的因素,因此大約要排查二十五種大類,四十幾個小類的原因。工作量龐大,但急不得、粗心不得,畢竟是事關全廠生產的大事,必須以謹慎心對待。她靜下心來,結合剛才俞姐和女工代表所說的情況,大致講了一下她的判斷。由於之前孫明良副廠長、車間主任和趙堅強等已經排除了十五個大類常見的原因,那麼剩下十類的原因需要逐一排查。她把自己的理解和判斷全部說出來,孫明良當即拍板,由王梅芳和趙堅強各帶一個小組,分頭排查五類,孫明良就坐在會議室等結果,什麼時候排查完,什麼時候回家!

  王梅芳帶著俞姐和一名女工代表,趙堅強帶著車間主任和一名女工代表,立即按照分工開始排查。這是一項非常細緻的工作,還不時地得開機調試,急不得也急不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開始王梅芳還焦急圖書館之約的時間,不時地看看生產區的鬧鐘。後來沉浸到檢修工作中後,完全忘卻了這件事。等到九點半的時候,王梅芳五項情形檢查完畢,排查出來選緯杆的高度不合理,導致選色軒下落時間過遲或偏高,送經劍頭到達緯紗時,緯紗位於劍頭上方無法進入鉗口內。這種情形會導致斷緯關車。九點四十分,趙堅強那個小組把另五種情形也檢查完畢,發現劍頭的進劍時間與緯剪的剪刀時間配合有問題,正常應該是進劍時間70°--75°緯剪組織邊第一根紗,而現在配合時間完全偏離。問題找到了,很快做了相應措施調整,到十點鐘生產線重新啟動,一切正常!

  孫明良副廠長在會議室提議給王梅芳鼓掌,他動情地說道:「小將出馬,一個抵兩!自古英雄出少年,年輕人勤奮好學,後生可畏喲!」

  何科長和趙堅強兩人聽了這話,不禁自感慚愧。

  王梅芳說道:「孫廠過獎了!愛好學習,是生產技術科的傳統風氣薰陶,原來周科長,現在何科長都是倡導我們多學習的。趙工是老師傅,平時都是他指點我,否則我也入不了門。」王梅芳幫兩位稍稍挽回一點顏面。

  孫明良讚許地說:「嗯,年輕人謙虛好學,踏實肯干,前途無量!今天晚了,不多說了,小朱,你等會負責把小王送到家!其他人,沒事就回了吧!」

  這時,王梅芳看一看表,啊!已經十點半了!她想,圖書館都已經閉館一個小時了,現在再去也沒有意義了,只能明天打他電話再跟他解釋了。於是只得坐朱小龍的車直接回了家。

  今天上午上班後,她馬上給他打電話,開始有個男同志接起,聽說找陸自明,用很不耐煩的語氣告訴她,他們在荷園項目現場辦上班,沒等她再說什麼,電話就被掛掉了。她冷靜了一會兒,想想還是應該再打一個電話,至少問清楚荷園小區現場辦的電話號碼。於是又撥了工程科的號碼,可是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狀態。下午再打幾次,仍舊無人接聽。她一天都感到心不在焉,做事情難以集中精神。下班後,她匆匆吃完晚飯,碗一撂,就騎車來到他宿舍樓下,看看宿舍里沒有燈光,應該沒有人。想想,停下車,跑上樓去,敲了敲宿舍門,無人應答,應該是沒回來,她失望地回了家。看了一晚上的書,實際並沒有翻幾頁,思緒太亂了,心根本靜不下來。晚上九點半,父母親已經睡下了。

  王梅芳本已經洗漱好正準備上床,忽然又把襪子穿上,跟妹妹說:「我現在出去一趟,一會兒回來。」

  「你是去找自明哥哥嗎?」蘭芳問道。

  「你別管,我去一下就回!」梅芳不想多說什麼,妹妹也不再說話。於是她輕輕出門下樓,推出單車向陸自明宿舍方向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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