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往昔

2024-08-20 13:46:31 作者: 世外歌者
  那一年時逢隆冬,默西迪斯正要遠赴王都亞摩斯參加尤里爾年終例行的元老院會議,不料剛啟程就遭遇了一場世所罕見的強暴風雪。不出半個時辰,路面便被沉積的層層厚雪阻塞,是時寒風凜冽,默西迪斯的從隊在大雪中舉步維艱,眼看行程延誤,默西迪斯心急如焚。不知是天意還是巧合,就在那時,他偶遇了倒在路邊已經凍得半死不活的羅德里克,出於憐憫,默西迪斯救了他,沒想到醒來的羅德里克竟給他指了一條去往王都的山路捷徑,還親自做嚮導在前方引路。

  羅德里克為他指的這條小路位於阿伯道爾山脈延伸入戈爾菲托境內的一處密林中,小路得益於無數參天古木的繁茂枝葉遮掩而積雪甚少,且路面被常年積存的落葉覆蓋,形成一層天然地毯,行走其上幾乎不沾泥水。憑藉羅德里克的指引,默西迪斯一行得以衝破暴雪的阻礙,沿著這條蜿蜒狹長的山路順利離開戈爾菲托奔赴王都。在此過程中,默西迪斯驚覺羅德里克對戈爾菲托地勢的熟稔,他所指的這條蹊徑從未出現在任何一張地圖上,就連身為領主的默西迪斯也並不知曉,他不禁好奇這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是什麼來頭。

  一番追問下,羅德里克坦言自己是一個山賊,這條小路也只有他們這些成天出沒於山林的偷雞摸狗之輩知曉,算是他們之間的一個秘密,一旦被官兵追捕,山賊們隨時可以藉由這條路逃跑。羅德里克一席話令默西迪斯茅塞頓開,他終於明白為何戈爾菲托的山賊如此神出鬼沒,難以清剿。默西迪斯笑言現在這個秘密暴露了,羅德里克難道不怕自己派兵圍剿他們,羅德里克卻反問默西迪斯可知戈爾菲托山賊猖獗的緣由,並提到了17年前尤里爾與泰羅修斯的長野之戰。

  在長野之戰前的幾十年,無佑之地曾有21個強盛一時的王國並存,因其皆在策法師赫比利爾創締光武歷後崛起,故史稱「光武二十一國」。多年以來,二十一國縱橫捭闔、征戰不休,歷經大爭之世血與火的洗禮,最終,尤里爾、泰羅修斯、希夏王朝和萊茵帝國在吞併大量土地城池後脫穎而出,成為雄踞一方的霸主。在此四大帝國的快速兼併下,到17年前的光武歷259年,除北域三國荀、韓、雍和地處大陸西方邊緣的雪照,其餘王國盡數覆滅。彼時,北域三國地處尤里爾與泰羅修斯夾縫之間,業已朝不保夕,無奈之下三國意圖主動歸附一方以免刀兵之災。然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北域三國豐饒的魔晶礦藏及戰略樞紐地位廣為垂涎,歸附抉擇非但未能平息紛爭,反倒驟然激化了尤里爾與泰羅修斯的矛盾,加速了北域三國的毀滅。

  在三國歸屬的談判會議上,尤里爾與泰羅修斯可謂寸土必爭、錙銖必較,雙方劍拔弩張,始終無法達成折衷協議。談判一度陷入僵局,而泰羅修斯卻突然對尤里爾宣戰,一代梟將宇文翦率領泰羅修斯「天啟」第一軍團向尤里爾的戈爾菲托開拔。那時駐守戈爾菲托的是尤里爾第四軍團,軍團長鍾雲翳未雨綢繆,早已做好充分準備隨時應戰,不料宇文翦的軍隊行至一半矛頭驟轉,疾速撲向北域三國。三國如夢方醒,原來泰羅修斯對尤里爾宣戰不過是個幌子,它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北域三國。泰羅修斯國王埃爾羅伊根本沒打算通過談判拿下三國,所謂的談判不過是他為暗中調兵爭取時間,順便麻痹尤里爾及北域三國而營造出的假象罷了。

  大驚之下,三國火速遣使者向尤里爾求援。鍾雲翳統帥的尤里爾第四軍團奉命星夜馳援,欲解三國之圍,結果在長野的落日峽谷遭到宇文翦的伏擊,全軍覆沒,鍾雲翳本人也戰死於此役。

  其時,宇文翦早已料到尤里爾會出兵增援三國,而距離北域三國最近的尤里爾部隊正是鍾雲翳的第四軍團。宇文翦帶領軍隊抵達北域三國城郊的月霧森林後,只留下小股部隊在大霧籠罩的森林中白日大張旗鼓、夜間點燃無數火把以作疑兵,自己則暗中率主力全速趕往落日峽谷設伏,從而大敗鍾雲翳。

  鍾雲翳戰死後,宇文翦將其梟首懸於軍旗,並押解第四軍團投降的殘兵敗將到北域三國城下,在那裡,他用一種匪夷所思的殘忍手段處死了第四軍團的所有降兵。宇文翦命部下用一根根帶有尖刺的木樁從降兵的尻部刺入,慢慢貫穿他們的軀體,直到從他們口中伸出刺尖。整個過程伴隨著降兵們撕心裂肺的慘叫,鮮紅的血液從他們開裂的傷口汩汩湧出,流淌蔓延開來,最後竟匯成了一條觸目驚心的血河。

  宇文翦將這些串連著屍體的木樁整齊地圍立於三國城下,木樁上的屍體很快引來了烏壓壓數不清的禿鷲晝夜蠶食,刺鼻的血腥味混雜著屍體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隨風飄入三國城中。北域三國的君臣見此情形肝膽俱裂,他們萬萬沒想到尤里爾的援軍中途就被宇文翦盡數殲滅。

  翌日,宇文翦派使者一手提著鍾雲翳的人頭一手攜信入城。他在信中言明,只要三國開城投降,保證不殺一人;若負隅頑抗,那城外那些木樁即是北域三國軍民的下場。宇文翦給三國最後半個時辰的時間考慮,如無答覆,他定要率軍血洗三國。


  如此震懾下,北域三國徹底喪失戰意,不消一刻鐘便開城跪降。泰羅修斯就這樣搶在尤里爾之前,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北域三國,順帶消滅了尤里爾的第四軍團。

  而死去的第四軍團的將士大部分是徵召於戈爾菲托,隨著他們的死亡,無數家庭支離破碎。戈爾菲托一時千里縞素,殉情自殺者、悲甚病逝者不計其數,留下了大批遺孤。可是,時任戈爾菲托領主是一個貪圖享樂絲毫不恤民眾疾苦的混蛋,莫說安置孤兒,他連一口飯都不肯施捨;非但如此,他還霸占了那些孤兒的父母留給他們的遺產。不久後,這些可憐的戰爭遺孤餓死的餓死,當奴隸的當奴隸,其他一些不願淪為奴隸的為了生存不得已潛入山林當了土匪,戈爾菲托的山賊正是從那時漸漸多了起來。兩年後,這個混蛋領主終因貪污瀆職坐法問斬,繼任者便是默西迪斯。

  聽到這裡,默西迪斯不禁潸然淚下。自他接任領主以來,他一直將戈爾菲托山賊猖獗的問題歸咎於前任領主的昏庸腐敗,卻不曾想到當年的長野之戰留下的創傷如此深入骨髓。默西迪斯當即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他都要引導這些可憐的戰爭遺孤重回正軌,他希望羅德里克能從中牽線,搭建起雙方溝通的橋樑。

  羅德里克告訴默西迪斯這些山賊缺少容身之所,過去為了謀生又做過不少偷雞摸狗的事,早就觸犯了國法,為了躲避牢獄之災,他們只能硬著頭皮在山賊這條路上越走越遠。若看不到足夠的誠意,他們是絕不會相信默西迪斯的。默西迪斯明白羅德里克的意思,他承諾只要山賊們願意聽從自己的安排,既往不咎。

  在談到具體如何安置這些山賊時,羅德里克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山賊們在常年與官兵的鬥智鬥勇中個個練就了一身本領,他們的眼力非凡,速度和耐力亦極為出色,如允許其入伍,他們完全可以勝任斥候這一角色。羅德里克這個建議可謂一舉兩得,既解決了山賊的安置問題,又能為軍隊增添許多素質優良的斥候。一番交談下來,默西迪斯認為羅德里克是個可用之才,索性帶上他一起去王都了。羅德里克在默西迪斯的領主軒車中一路暢談著自己對時局的見解,同時隱晦地表達了出仕的願望。

  王都的元老院會議結束後,默西迪斯馬不停蹄地帶著羅德里克返回戈爾菲托。回來後第一件事便是著手解決山賊問題,由於之前已有充分的討論和思量,加之羅德里克從中牽線,整個過程超乎想像得順利,默西迪斯只用了短短半個月就根治了令他頭疼多年的山賊問題。這其中羅德里克功不可沒,默西迪斯很欣賞他,把他留在了自己身邊。

  那段時間,兩人簡直無話不說,默西迪斯一度視羅德里克為知己,但有件事他一直心中存疑,羅德里克跟自己聊過這麼多,卻從未提及他的父母家人。默西迪斯曾試探性地問過一次,羅德里克表示他的家人早已不在,而且那是一段他永遠都不願提及的往事。默西迪斯於是不再追問,但他私下秘密派人去調查了羅德里克的身世,輾轉打聽到一些駭人聽聞的悽慘舊事。

  此後,默西迪斯更加關照羅德里克,屢屢提拔,是以羅德里克青雲直上,不出三年便從領主侍從一路擢升至領主內政參謀。默西迪斯以為他給了羅德里克充分的空間施展才華,然而之後發生的一些事卻讓他真切地看到了這個男人殘忍冷酷的一面,尤其是羅德里克對迷夢沼澤猩紅蚊疫的處理,讓默西迪斯徹底心灰意冷。

  迷夢沼澤是戈爾菲托最險惡之地,沼澤瘴氣瀰漫、毒蟲遍布,尤其這裡還是一種臭名昭著的毒蚊——猩紅伊蚊的巢穴,素有「猩紅死域」之稱。正是由於這片沼澤的存在,切斷了戈爾菲托與近鄰基亞蘭行省的通路,使得兩個行省之間的人員物資往來不得不遠繞數十公里,商貿成本高昂,效率極其低下。

  光武歷271年春,尤里爾國王卡爾文下達詔令,要求默西迪斯在迷夢沼澤之上架設天橋,以開拓一條連接基亞蘭的天路。默西迪斯受命後,先是命人採購了大量藥物應對沼澤的毒蟲瘴氣,然後以巨額獎賞徵召了距離沼澤最近的十幾個村落的村民為建橋工人,他們是最熟悉也是最能適應這片沼澤的人。茲事體大,默西迪斯委任羅德里克為自己的代言人親赴沼澤監工指揮,臨行前他甚至將自己的法戒「青菀」借予羅德里克,「青菀」神聖的淨魂流可保羅德里克萬毒不侵,那可是默西迪斯已故的妻子愛琳·希幽曾經的佩戒,是默西迪斯最珍視之物,這是何等信任。

  默西迪斯深知工程艱險,再三叮囑羅德里克施工過程中有任何突發狀況一定要及時匯報。按照預期,即便動員了如此多的人手,建成這座天橋至少也要半年時間。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僅僅兩個月後,羅德里克就帶著天橋竣工的消息返回復命,並歸還了「青菀」。默西迪斯當時又驚又喜,但又怕羅德里克偷工減料,就親自去現場勘查,而天橋的質量竟好得超出預期。這讓默西迪斯倍感欣慰,他覺得自己果然沒看錯人,羅德里克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數日後,默西迪斯準備將修建天橋的豐厚酬勞發放給村民,可是等了幾天居然沒有一個人來領。默西迪斯正大惑不解,一名負責分發獎賞的侍衛戰戰兢兢地告訴他這些人已經不需要酬勞了,因為他們全都死了,從這名侍衛驚恐的訴說中默西迪斯才得悉羅德里克使用的非人手段。

  當初羅德里克一到沼澤就命人封鎖了那十幾個村落與外界的所有通路,使得建橋的村民徹底與世隔絕,隨後在沼澤邊緣的濕地,羅德里克向村民們宣布了自己用於監工的一整套規章律令。其中包括在接下來直到天橋竣工為止的時間裡,所有村民必須扎軍帳住在沼澤,軍帳和建橋期間的所有食物藥物由他提供;每日黎明開工,何時天黑何時收工歇息;消極怠工者一次警告罰兩天無飯,再犯就地處死;中途逃跑者與戰場逃兵同罪,梟首連坐九族;另外不服律令者亦以死罪論處。

  聽罷羅德里克的鐵腕政策,村民們人言嘖嘖,心中多有不服,更有幾個村民立時就要撂挑子。羅德里克二話不說,當場命侍衛將幾人斬首,屍體像扔垃圾一樣直接撇進沼澤,村民們見狀皆目瞪口呆,方才還吵吵嚷嚷的人群霎時噤若寒蟬,羅德里克若無其事地笑了笑,重申在這裡他就是規則。

  在羅德里克的高壓威懾下,村民們從開工的第一天起就不得不全力以赴,工程的進度因而遠超計劃,進展神速。但由於持續的高強度工作,村民的身體超負荷運轉,沼澤的毒蟲瘴氣很快便引發了眾多疫病,好在默西迪斯提前準備了足夠的藥物,村民們在這些藥物的加持下勉強能夠維持羅德里克苛求的進度。如此一個多月下來,竟完成了原計劃三個月的目標。

  建橋計日程功之時,意外出現了。工期第二個月中旬開始,突然陸續有村民離奇抽搐而死。羅德里克查驗屍體後,發現他們害了一種前所未見的烈性疾疫。經過仔細研究,羅德里克最終得出了一個駭人的結論——猩紅伊蚊在與藥物鬥爭了一個多月後已經發生突變,變種伊蚊的毒液引發了這種新型致死病。

  患病者雙目泛紅,精神極度亢奮,甚至無需睡眠,身體似乎充滿活力。這種病態的亢奮可以維持大約七天,然後患者的內臟器官便驟然衰竭,不消半個時辰即全身抽搐而死。更可怕的是,默西迪斯事先準備的藥物對這種新型疾疫毫無作用。

  發覺情況不妙的羅德里克卻並沒有下令村民停工,也沒有上報默西迪斯,而是隱瞞真相,宣稱那幾個村民是誤食毒蟲中毒而死。就在那時,他提出了一個「獎勵」措施,夜間無休能持續工作的村民可以獲得額外獎賞,每多工作一宿,徵召他們的酬勞便會額外增加一成,能連續工作六晚的人甚至可以立即結束工役,提前離開沼澤領取報酬,其餘村民則要繼續修建未完成的部分。

  羅德里克此舉十分高明,卻無比歹毒。他很清楚在他的高壓政策下,村民們早就受夠了這如履薄冰的日子,恨不得拔腿就跑,而今啖以重利,必定有許多人夜以繼日拼命工作以求早日離開沼澤。而羅德里克真正的險惡用心是要充分利用新型致死病的亢奮期,那時新型毒疫由於無藥可醫,感染的村民與日俱增,羅德里克要在這些人死前將他們的精力全部壓榨出來。他之所以將提前結束工役的條件設為連續工作六晚,是因為患病者會在第七天死去,為了防止死人引發恐慌,就提早剔出沼澤。

  羅德里克這個「獎勵」措施可謂立竿見影。數日後,幾乎所有村民都加入到晝夜趕工的隊伍,工程進度因而快馬加鞭,就這樣又過了十多天,天橋竟然奇蹟般的竣工了。

  但村民們的下場卻極其悲慘,他們無一例外盡數喪命。其中大部分都是身染毒疫,第七天剛出沼澤便抽搐慘死,少數未感染的離開沼澤後也馬上被羅德里克處決了,所有屍體都被扔進了沼澤。至於羅德里克曾許諾的額外報酬,那本來就是張空頭支票,死人不需要這些。

  修橋的村民盡歿後,羅德里克為了封鎖消息,又將那十幾個村落中未參與建橋留守在家的老弱病殘和婦孺統統逮捕處死,屍體一併沉入了沼澤,隨後他對外宣稱已將村民們遷往一處環境優美的世外桃源居住,數千村民就這樣人間蒸發了。

  這些事實真相只有羅德里克帶去沼澤的那些隨行侍從知曉,而此刻默西迪斯眼前的侍衛便是其中之一。獲知真相的默西迪斯勃然大怒,他當即下令拘捕羅德里克,將他關進死牢。在獄中,默西迪斯親自審訊了羅德里克,質問他的所作所為,而羅德里克表現得異常鎮定,他甚至仍能冷靜分析,頭頭是道地給出各種理由。

  羅德里克的解釋是倘若當初因為出現新毒疫而停工,村民們一旦得知了猩紅伊蚊突變並且無藥可醫的消息後,他們永遠都不會再響應默西迪斯的徵召建橋了。人都是惜命的,本來迷夢沼澤就是臭名遠揚的絕地,這些村民不過是仗著對沼澤的毒蟲瘴氣有所了解,又有默西迪斯提供的藥物,才奔著巨額獎賞冒險應召,他們若是不肯去,就沒人願意去了。所以要想修成此橋,只能一鼓作氣不惜代價,絕不能半途而廢。

  羅德里克告訴默西迪斯犧牲只是一時的、有限的,但這座橋的價值卻是長久不可估量的,它必將推動戈爾菲托與基亞蘭的商貿走向繁榮,與它的價值相比,村民們的犧牲是值得的。至於處死留守的老弱病殘和婦孺,那實屬無奈之舉,他們一朝獲悉至親修橋慘死的真相,勢必會在民間引發極其惡劣的非議,這將有損默西迪斯的聲望,不利於他繼續統治戈爾菲托。羅德里克最後平靜地表示,從他決定這麼做的時候就已經想清楚後果了,無論如何他一定要修成此橋,只為報默西迪斯的再造之恩,若默西迪斯要因此問罪,那他也心甘情願為這座來之不易的天橋獻上自己的頭顱。在他看來,這就像那些村民一樣,不過是建橋的必要犧牲罷了。

  羅德里克所言令默西迪斯瞠目結舌,到今天他才發現這個人的骨子裡竟埋藏了這樣的狠,對人對己都做到如此地步。羅德里克根本沒把那些村民當人,他把他們視為用完即可宰殺的牲畜驅使。雖然羅德里克的解釋也並非無稽之談,但他的做法太血腥太殘忍,默西迪斯實在不能接受。如今木已成舟,就算殺了羅德里克一切也無法挽回了,那座天橋終究被他用累累白骨砌成了。

  默西迪斯關了羅德里克整整一個月,最終還是沒忍心殺他。他的確犯下了滔天罪行,但仔細想想,或許也正是源於他的狠,這座天橋才得以順利建成。過去默西迪斯一直將羅德里克視作志同道合的知己,而今看來大錯特錯,他們根本就不是同類。

  釋放羅德里克後,默西迪斯給他官復原職,但不再讓他負責營造方面的事宜,而把他的工作重心轉到了軍務上。默西迪斯覺得這個人他以前用錯了地方,羅德里克的狠也許正適用於治軍。從那以後,默西迪斯就把羅德里克當作純粹的工具使用,就像羅德里克看待那些村民一樣,兩人之間只有公務,私下再無交集,關係因此日漸疏遠。

  如今回想起這些事,默西迪斯也會覺得羅德里克是個可憐人,他骨子裡的那種狠恐怕也是早年的不幸留下的烙印。

  「鐺——鐺——鐺——」午夜蒼涼厚重的鐘聲從遠方飄入大廳,預示著新的一天的到來。

  默西迪斯從陳年往事中慢慢回過神,瞥了一眼身旁沉默良久的羅德里克。他的眼神沒有焦點,似乎還沉浸在回憶里,不知是不是錯覺,今晚這個人的言談舉止讓默西迪斯感到很不正常。

  「大人啊,當年您把我從雪中救回來,我可是一直心懷感激。但願這場戰爭結束後,你我還有機會像今夜這般對月共飲。」羅德里克深吸一口氣,忽然轉過頭笑著對默西迪斯說道。

  默西迪斯皺了皺眉,不想搭理他,放下酒杯徑直向外走去。

  「哼……希望到時候你還活著。上午的會議別遲到,羅德里克,早起多看看黎明的太陽,人活得別像只狼一樣。」默西迪斯人已離去,餘音還在大廳中迴蕩不絕。

  「黎明……今日的黎明會格外艷麗……」羅德里克出神地喃喃道,他的嘴角浮現出殘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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