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機緩緩靠近港口。
港口真的很像蜂巢,只不過每個蜂巢口的直徑都有五十米。穿梭機提前減速,然後緩緩進入,降落在蜂巢口的電磁停機坪上。
工作人員立刻過來檢修穿梭機,陳昭推開艙蓋,跳下去活動腿。坐穿梭機比坐長途汽車還難受。畢竟是便宜貨,舒適性就差點。
「會議已經開始了。」秘書跑過來。
「開始了?我沒去咋開始?一群人嘮嗑嗎?」陳昭步履匆匆,這裡引力比較小,走急了差點飛起來。
「都在等您呢。」
陳昭風風火火趕到會議室,各國的代表已經到齊了,都嘰嘰喳喳地聊天,還有吵架的。陳昭一進去,全場肅靜,就像看見老師進教室的學生們。
會議的主要議題,就是各國如何瓜分月球和火星。
這種會議基本上就是浪費時間,五常吵的不可開交,拍桌子瞪眼,其他國家想辦法抱五常大腿,並瑟瑟發抖。短時間內,月球和火星的瓜分計劃是定不下來的,這次會純粹就是走形式,以及提供一個吵架場合。
陳昭全程當攪屎棍,默默聽所有人發言,並不表態,還號召大家鼓掌。
會議快結束時,大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人神色驚恐,拼命跑到陳昭旁邊。
陳昭愣了愣,這個人他認識,是緊急情況出現時來報信的。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出現,一出現就是大事兒。所以他有權限打斷這場最高級別的會議。
他俯下身,看著陳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昭感覺他的眼神里似乎有一種恐懼。
「發生什麼了?慢慢說。」陳昭很鎮定。
那個人居然伸手,把陳昭的手緊緊握在自己手裡,使勁攥住。
陳昭開始毛骨悚然了,到底是什麼消息,需要攥住自己的手?
「隕石雨擦過了地球軌道。」報信人說。
「規模很大嗎?」陳昭一怔。
「規模不大,但是恰巧擊中了幾架穿梭機。」報信人繼續說。
「哦。」陳昭鬆了一口氣,他還以為多可怕的事情呢,「等會兒會議開完了,我去發表個聲明。行了,你走吧。」
報信人沒走,僵硬地站在原地,繼續攥著陳昭的手不撒開。
「其中一架穿梭機上,有您的妻子。」報信人說,聲音很輕但很清晰。
陳昭看著報信人,一動不動,什麼話都不說。
場上的各國代表還在雞爭惡吵,罵的不可開交,整個會場的天花板都快被掀起來了。可是在這個角落,時間像是靜止了,聲音全部消失。
報信人顫抖起來,恐懼地說,「您聽懂了嗎?」
陳昭一動不動,什麼話都不說。
報信人害怕了,小心翼翼地抽出手,在陳昭眼前晃了晃。
陳昭一動不動,什麼話都不說。
「秘書長先生,您不要過於激動。」報信人更害怕了,陳昭的臉色在剛剛的一瞬間變得鐵青,眼神里爆發出瘋子一般的光。他似乎應該大哭,應該怒吼,應該野獸般嚎叫。但是他沒有,像石頭似的維持著身體僵硬。
突然,陳昭一頭栽倒在地上,發出可怕的聲響,昏了過去,乾脆地仿佛中了一槍。
全場驚呼,所有的參會者都站了起來,望向主位。報信人嚇壞了,扯著嗓子,拼命地喊醫生。各國代表也用各種語言大聲疾呼,場面一片混亂。
大堆的醫生護士火速衝進來,手忙腳亂,把陳昭抬上擔架。他的身體硬的仿佛鐵打的,每一塊肌肉都繃直了。
······
意識之海是偉大的發明,但有一條非常致命。
只有在醫院裡壽終正寢的人,才能把意識存入意識之海,獲得意識永生。
對於那些突然死亡的人,他們就是突然死亡了。不會有機會永生。
因此,當意識之海在全球普及後,各地都出現了一種現象:醫院的病房一間難求。
原因就是很多上了年紀的老人,希望自己死在醫院裡,因此即使暫時身體健康,也賴在醫院不走。用各種辦法裝病住院,甚至打斷自己的腿。
老人可以放棄生活,在醫院裡等待意識永生。
但年輕人不能這樣。還得正常生活。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飛來橫禍。
鄧子欣人生的最後一天,總的來說十分平靜。睡懶覺到大中午,起來吃了個中飯,在家裡健身房跑了兩小時的步,洗澡換衣服去接兒子。兒子太聰明,幼兒園不收了,讓她這個當媽媽的哭笑不得。
丈夫去地月中轉城開會,她在家陪兒子玩了一會兒,哄孩子睡覺。拿手機看了看新聞,猛然發現今天是父親節。
她換了身新衣服,化妝,又火速做了個禮物出來。自從鄧臭寶出生,她就經常給孩子拍照,有時候一天好幾張。她把照片都印出來,做成一個相冊,這就是給陳昭的禮物。
穿梭機已經非常發達,她也有自己的專機。本來想帶著鄧臭寶一起上去,但有法律規定,十二歲以下兒童禁止搭乘穿梭機。
於是她自己去了機場,坐上穿梭機。沒有給陳昭發消息,因為想給他一個驚喜。
穿梭機起飛後不到二十分鐘,被隕石雨擊中。
同時被擊中的還有6架穿梭機,屬於一個旅行團,打算月球七天樂。
這7架穿梭機都消失了,爆炸後在太平洋上空解體,化為無數碎片,被滾滾大洋吞沒。事故之後,全球出動了十多萬人,數千船舶和飛機,在太平洋上搜尋了兩個多月,終於沒有找到一片碎片或者屍體。
全世界都在關注陳昭,畢竟死者里有他的妻子。而陳昭和妻子的感情好是舉世公認的。
起初陳昭十分正常,甚至還接受了記者採訪。表示雖然很悲痛,但自己會節哀順變,不會影響工作,繼續履行職責。
但鄧子欣葬禮進行時,他突然發狂,在葬禮現場嚎叫狂走,猶如野獸,一群人費了很大力氣才把他壓住。之後他被送往醫院,診斷出嚴重精神問題。開始住院治療。
鄧臭寶單月跟著爺爺奶奶住,雙月跟著姥姥姥爺住。家庭徹底崩潰。
在醫院診治了半年之後,陳昭康復出院。
大堆的記者在醫院門口等待,但陳昭什麼都沒說,長久的沉默之後,撇下記者們離去。這是他最後一次在公眾面前露面,人們只記住了他面無表情的臉,眼神里流露著山一樣巨大的孤獨。
眼見的人發現他的發色不對勁,比入院之前更黑。唯一的解釋就是,在半年的治療期間,他的頭髮都白掉了,為了掩蓋,全都染黑了一遍。但這種猜測沒有得到證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