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布泊小學,一年級十班。
老師走上講台,「同學們,咱們班今天新轉來一名同學,叫陳筵玳,大家掌聲歡迎!」
班裡同學都鼓掌,同時好奇地伸頭探腦。
一個非常矮的小孩走了進來。
「同學們好,我叫陳筵玳,今年四歲了。很高興和大家一起學習,請多多指教。」陳筵玳說。
同學們都吃驚了,四歲!
大家都六七歲了,班裡最大的甚至到了八歲,這孩子才四歲!
四歲就上小學,是不是早了點?
「你坐在這裡吧。」老師指了指最前面一個空位。
陳筵玳很乖巧地過去,身高太矮,坐在椅子上看不見黑板。他打開書包,又給椅子上墊了幾本書,都是大厚本,《李太白全集》、《紅樓夢》、《東京夢華錄》。三本書一墊,就能看見黑板了。
老師走了,同學們圍過來,嘰嘰喳喳。
「你怎麼這麼矮啊,小矮子!」
「四歲的小屁孩就來上學,這學期都開始一個月了,你跟得上嗎?」
「我們能做好朋友嗎?」
「我給你說,我叫金鵬,這個班我最大!來,叫哥!」
「你看奧特曼嗎?」
陳筵玳面無表情,指指後面,「老師來了。」
同學們頓時散去。
陳筵玳安靜且內向,不和同學們說話,也不回答問題,只是聽課。
聽了一會兒他就失去了興趣,從書包里掏出一本《羅馬帝國衰亡史》開始看。
正好遇到校長巡查,抓到了陳筵玳看課外書。
本以為是什麼童話書,或者漫畫書,竟然是《羅馬帝國衰亡史》這種書,校長大為驚駭。一看是陳筵玳,又釋然了。
在一年級的班裡待了兩天,把所有課都上了一遍,陳筵玳課間自己跑去校長室。
敲敲門。
「請進!」校長正在辦公桌後面打盹,一聽敲門聲激靈了。
門開了,又關上。
「校長好。」一個稚氣的聲音。
校長毛骨悚然了,啥人都沒有啊!
鬧鬼了嗎!
看看窗外,這麼大太陽就鬧鬼,這年頭的鬼太沒有職業道德了吧!太不講究了吧!
「校長,是我,陳筵玳。」那個稚氣的聲音又響起來。
校長站起來,終於看見人了。陳筵玳太矮了,個頭還不到桌邊,所以坐著看不見他。
「呦,你怎麼來啦,有什麼事兒啊?」校長走過去,在陳筵玳面前蹲下,摸摸他的頭。
「我想跳級,去三年級試試。」陳筵玳說。
校長一愣,點點頭,「好,我明天給你找套三年級的課本,然後安排你去好班。」
一周後,陳筵玳再次找到校長。
「我還想跳級,去六年級試試。」陳筵玳說,「三年紀的內容還是太小兒科了,我都學過了。」
就這樣,短短兩個星期,陳筵玳從一年級到了六年級。
他一進入六年級二班的教室,就引起了轟動。
四歲的孩子上六年級。
班裡同學都被震了。
課間,陳筵玳又被包圍了。
一群女生圍著他,捏他的臉。
「好可愛呀!」
「叫姐姐!給你棒棒糖!」
「好白的小孩呀!」
「你怎麼這么小就上六年級了呀?」
陳筵玳面無表情,甩臉,把那些手都甩掉。
「請不要這樣,要有最基本的禮貌。」陳筵玳冷冰冰地說。
女生們都羞愧了,紛紛道歉。
很快開始上課。
數學課,講計算陰影部分面積。
老師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圖,「有同學預習了嗎?會做這道題嗎?」
所有學生都低頭。
只有一隻小手舉起來,陳筵玳的。
老師有些意外,「你上來做做試試吧?」
陳筵玳還沒看課本,不知道是求陰影面積。他跳下椅子,走上講台,朝老師伸出手。
「老師我夠不到黑板,可以抱著我寫嗎?」陳筵玳說。
老師一愣,彎腰把陳筵玳抱起來,把粉筆塞進他手裡。
陳筵玳二話不說,開始建坐標系。x軸,y軸,標點,然後咔咔幾行,把圖上的雙曲線方程求出來了。寫在一邊。
「老師,是這樣嗎?」陳筵玳問。
老師瞪眼了。
全班同學都瞪眼了。
老師內心:臥槽這孩子怎麼會雙曲線方程?
同學內心:這特麼是四歲?這寫的都是啥?
老師把陳筵玳放下來,「我覺得······你可以不用上小學了。」
陳筵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那我去上初中嗎?」
「我覺得你可以試試自學初中內容,然後直接上高中。」老師猶豫了一下說。
······
這一年陳筵玳八歲了。他還是很矮,個頭僅僅一米二,比同齡人低半頭。
他已經開始高考衝刺。
每天坐在教室角落,屁股底下墊著兩本書,《大設計》和《怪誕行為學》,課桌上堆積如山的試卷和習題。大部分習題冊都是空著的,偶爾有幾道題做了標註。他和老爹年輕時的習慣一樣,會的題不做,只看不會的題。至於那些試卷,基本上都逼近滿分。
一輪模擬來了。
學校按照名次分考場,每個班的第一名在一個考場,第二名另一個考場,以此類推。
陳筵玳坐在一考場。
同考場的學霸們都用忌憚的眼神看著他。一群高三學生,和一個八歲的孩子同場競技,這感覺實在太驚悚了。
坐在陳筵玳後面的學霸,甚至偷偷用尺子量他的頭直徑,發現果然要大一些。
開考一小時,陳筵玳交卷了。
在全場注視下,他不緊不慢地收拾筆,離開考場。有同學注意到他的筆都是奢侈品牌子,一支上千塊錢。
學習好還有錢,簡直就是妖孽。
出考場,陳筵玳低著頭往前走。他平時一直這樣,性格孤僻,低頭走路,不和任何人說話。
「陳筵玳!」一個聲音突然喊。
他止住腳步,回頭。
路邊樹叢里,一個高三男生跳了出來,穿著潮牌,打著耳釘,嘴裡叼著煙。明顯是個痞子。
「我聽說你很狂啊。」痞子說,「我來認識認識你,整個一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是我朋友,就差你了。我女朋友天天念叨你是天才,我來看看所謂的天才啥樣,不就是個毛沒長齊的小屁孩嗎?」
陳筵玳不理他,又低著頭往前走。
「誒,你走啥啊!讓你走了嗎?」痞子生氣了。
陳筵玳繼續往前走。
「艹泥媽,給你臉了!」痞子大吼,「站住!」
他真的站住了。
拳頭攥的發白。
他回頭,痞子愣住了,這個悶葫蘆一樣的學生,臉上突然浮現出獅子般的猙獰。
······
警察局。
陳筵玳坐在冰冷的牢房水泥地上,用手指頭按地面的裂縫。
隔壁的房間裡,警察局長正和陳昭說話。
「您可得好好管管您家這孩子了!」
「要不是那個賣煎餅果子的老漢遇見,您這孩子就把人給打死了!」
「人家那孩子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我去看了,那孩子額頭讓石頭砸開了,整個開瓢了,腦脊液嘩嘩地在臉上流。」
「您兒子下手真狠啊,下死手,才八歲,咋這麼狠呢,又不是秦舞陽!秦舞陽殺人的時候都十二了,您這孩子才八歲啊!」
警察局長嘮嘮叨叨說了半天。
陳昭終於開口了,「行,我知道了,麻煩你們了。」
腳步聲傳來。
陳筵玳抬頭,看見父親。
父親頭髮已經全白了,鬍鬚很久沒剃,蓬頭垢面,活脫脫一個愛因斯坦。
警察局長屁顛屁顛跟進來,掏出鑰匙,把欄杆門打開,然後走了。
陳昭推開門,走進來,在陳筵玳面前坐下。
父子倆沉默對視。
「你為什麼打人?還下死手?」陳昭問,「你真想殺了他嗎?」
「他罵我媽媽。」陳筵玳說。
陳昭一愣,眼神里憤怒的光軟化下去,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腦袋。
「你覺得,媽媽在天上看見你這樣,會高興嗎?」陳昭問。
陳筵玳低下頭。
「她不會高興,她會哭。」陳昭說。
陳筵玳吧嗒吧嗒開始掉眼淚,然後嚎啕大哭。
······
高考結束了,陳筵玳考了688分。省12名。
他的風頭比省狀元還大,省狀元十八歲了,他的年齡只是省狀元的零頭,八歲。再過幾個月才九歲。
陳筵玳被羅布泊大學錄取,校長沈湄妤特批。
父親送他去報導,辦完了手續,校長對他說,「筵玳,我跟你爸爸說點事兒,你先去校園裡擼擼貓吧。那些小貓都是可以摸的。」
陳筵玳乖巧地點點頭。
然後去上了個廁所,回到校長辦公室門口,趴在門上偷聽。
一開始沒有聲音,陳筵玳以為是門隔音太好。
他剛要離開,沈湄妤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多年不見你了,你忙啥呢?」
老爹的聲音:「也沒忙啥,做一些基礎理論的研究。關於物理的。」
陳筵玳一愣,這個校長和自己父親居然認識。還是老熟人。
長久的沉默。
「你過得還好嗎?」沈湄妤問。
「好不好的都是過。」老爹說。
「我丈夫前年死了。」沈湄妤說,「車禍。」
「真是可惜,節哀順變。」老爹道。
又是一陣沉默。
「要不咱倆湊合過吧。」沈湄妤說,「筵玳這孩子我挺喜歡的,長得不錯,我把他當自己兒子養。你要是想生,我再給你生一個,你要是不想生,就不生了。」
「謝謝。不太合適。」老爹說,「你找別人吧。」
陳筵玳愣了愣,低頭沉思一會兒,下樓擼貓。
羅布泊大學又擴建了幾次,學生宿舍更大了。可以選擇單人間、雙人間和四人間。
陳筵玳性格孤僻,獨來獨往,當然是選了單人間。
大學生活很快開始了,終於到了一個真正能學習的地方。陳筵玳到處聽課,這裡的教授講課都極深奧,很難聽懂。他專心鑽研學術,每天去食堂要一袋子麵包,提回宿舍里吃一天,寫半米厚的打草紙。
學累了,他就在學校草坪上擼擼貓。
有一天擼貓時,他突然發現有個美女盯著自己看。
大長腿,百褶裙,唇紅齒白。還抱著個文件夾,那種文件夾常見,是羅布泊大學的老師們常用的。這麼漂亮的美女老師可不多見。
陳筵玳以為這個老師之所以盯著自己看,是因為自己年齡太小。
到處都是大學生,有個小學生,肯定很顯眼。
估計她看兩眼就走了,陳筵玳都習慣了。
但是沒想到,美女老師走了過來,盤腿坐下。
「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
「老師好,我叫陳筵玳。」陳筵玳說。
美女老師一愣,表情很感慨,「你爸爸是陳昭吧?」
陳筵玳一愣,點點頭。
老師伸出手,在他臉上摸了摸,「果然是他的種,長得很像。你和你媽媽長得也很像。真帥呀。」
陳筵玳明白了,這是遇到爸媽當年的熟人了。
「您認識我爸媽?」陳筵玳問。
「我跟你爸爸當年挺熟,你爸爸來這上學,就是我給介紹的。我還是他學姐呢。我跟你爸打過好幾百局遊戲。我的遊戲ID是小竹筍,你爸爸就叫我小竹筍。」老師手撐著臉,回憶道,「你媽媽我就是見過幾次,不是很熟。」
「竹筍老師,能給我說說我媽媽的事嗎?」陳筵玳誠懇地問,「我很想知道。我很小的時候,我媽媽就去世了。」
小竹筍想了想,語氣溫柔地開始講:
「你媽媽特別漂亮,身材也很好,模特一樣的。那個時候你媽媽還拍過幾部電影,粉絲不少。」
「學校食堂免費嘛,你爸爸就經常帶你媽媽來食堂蹭飯。兩個人每次都手拉著手來,給所有人餵狗糧。」
「你爸爸妻管嚴,有時候也挨你媽媽的揍。每次都上學校八卦新聞。」
「後來你爸爸越來越厲害,搞了很多賊牛逼的科研項目。每次他去出席什麼國際會議,或者公開活動,都帶著你媽媽,給全世界撒狗糧。」
「就是那種非常令人羨慕的兩口子。」
「差不多就這些,你還想知道什麼?」小竹筍歪頭看著他。
「我爸爸那時候······很快樂嗎?」陳筵玳聽出了不對勁。
「對啊,樂死了,畢竟有個那麼好的老婆,天天樂顛顛的。笑起來連後槽牙都能看見。」小竹筍道,「怎麼,他現在不快樂嗎?」
陳筵玳深深地低下頭去,「我媽媽死了以後,我沒見過我爸爸笑。」
小竹筍愣住了。
片刻的沉默,她認真地說,「我跟你爸爸好久沒見了,我想見他一面,你幫我轉達一下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