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異常繁忙的團指揮部，今日卻顯得安靜得有些詭異。
除了一個通訊員不斷地呼叫著上級，其他的電台此刻都處於靜默的狀態。
團長蔡興華此刻正雙手撐在桌邊，盯著眼前的沙盤出神。
「報告，還是聯繫不到上級！」
通訊員嘶啞著嗓子，頗為無奈的抬起頭，看著盯著沙盤的蔡興華報告道。
「呼叫了整整一天了，一點都沒聯繫上……」
蔡興華眉頭微微蹙，低聲自言自語道。
「怕不是我們跑得太快，兄弟部隊被甩得太遠，這裡又是窮山峻岭的，電台信號被遮住了。」
說話的是馮空，團的文化教員，朝嘴裡丟了一粒炒黃豆，一邊嘎嘣嘎嘣的咬著，一邊不緊不慢的說道。
「給我兩顆！」
蔡興華朝他一伸手。
頗為有些尷尬的掏了掏口袋，馮空手掌心裡多了幾顆炒黃豆。
「就這幾顆了，沒了！」
馮空把炒黃豆都遞給了蔡興華。
「你小子，妥妥的小布爾喬亞，全團現在糧食都成問題了，就你口袋裡還有零食吃。」
蔡興華輕笑著低罵了一句，把炒黃豆拋進嘴裡。
鹽炒的黃豆，淡淡的鹹味在舌頭尖上漫開，可也僅僅是幾秒鐘，就變得索然無味。
但就這幾秒鐘，讓蔡興華一直高度緊張的腦子，稍稍放鬆了一下。
「別在這浪費時間了，趕緊派通訊員去找。」
思索了幾秒鐘，蔡興華抬頭看向警衛員，又回頭指了指正盯著自己，等候命令的通訊員說道：「你繼續呼叫！」
「是！」通訊員回過頭，一手摁著手機，繼續用嘶啞的聲音在電台里呼叫：「師部……師部……我是先鋒團……」
警衛員正掀開帳篷的門帘，要衝出去的當口，一個士兵一頭撞進了指揮部里，差點和警衛員撞了個滿懷。
「報告！」
他顧不上和警衛員說聲對不起，抬手敬禮，沖蔡興華大聲說道：「團長，糧食和彈藥都見底了……」
蔡興華眼睛還盯著沙盤，頭也沒抬，只是微微點了點頭：「知道了！」
說著，信手捻起了一面小白旗，插在了沙盤上的一處山坳里。
「馮空，偵察報告說這裡有個美軍倉庫，準確不準確？」
蔡興華開口問到。
「昨晚偵察班摸到的，說來了幾十輛美制大卡，鐵絲網拉了好幾道，八成沒有跑。」
馮空抬頭看著蔡興華說道：「怎麼弄？沒物資了過去搬唄，反正閒著也是閒著。」
「多少人，李偽軍還是美軍？」
蔡興華又問。
馮空卻顯得有些為難：「昨天要求部隊收攏，偵察班沒來得及摸得仔細，但一個營還是有的。」
「一個營的美軍，那可就不好打了。」
思酌了幾秒鐘，蔡興華盯著沙盤，手指在沙盤上幾個位置一指，命令道：「殺雞給我用牛刀，一營正面佯攻，二營貼著敵軍防線右側進行側向穿插。佯攻要打的猛，做好隨時將佯攻變主攻的準備。穿插要貼的緊，擦著敵人陣地的鼻子尖過去。一旦打響，兩分鐘刺刀要見紅！馮空同志，你帶三營踩著一營腳後跟衝上去，務必肅清殘敵。」
「怎麼給我的又是打掃戰場的任務？」
馮空聽了，卻低聲嘀咕著表示不滿：「咱們是先鋒團，一營又是先鋒團里的先鋒營。從來是刺刀過處雞犬不留，還有我什麼事……」
眼看蔡興華眼睛朝自己一瞪，就要發飆了，馮空一攤手，手掌心又多了幾顆炒黃豆，拍進了蔡興華的手心裡：「得嘞，保證辦的漂漂亮亮，今天給全團加餐！」
說罷，腳後跟一磕，抬手敬禮：「團長請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蔡興華本想訓斥幾句，此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眼看馮空扭頭就朝團部外面去了，只能低聲嘟噥一聲：「你這小布爾喬亞……」
「報告！」
馮空還沒來得及出師部，外頭一聲中氣十足的報告聲又響了起來。
這聲音一聽，蔡興華就知道是向勝利。
「進！」
蔡興華話音未落，向勝利就一頭闖進了指揮部里，馮空若不是及時收了腳步，就和他撞個滿懷了。
跟在向勝利後的騾子，猶如座大山一般，拎著個俘虜朝馮空壓了過來，馮空趕緊往邊上撤了一步。
「團長，抓了個俘虜，說要見首長！」
向勝利站定，抬手敬禮大聲道。
蔡興華的目光還盯在沙盤上，聽向勝利這麼一說，低笑一聲：「現在的俘虜挺了解咱們政策啊！」
說話間，眼睛也抬起來，越過了向勝利的肩頭，看到後面那鐵塔般的騾子手下摁著的、渾身是血的南韓軍官。
這一打眼，蔡興華詫異得差點失聲驚叫起來。
「是風參謀，快放手！你傷哪了？衛生員，快叫衛生員！」
「不是我的血！」
那人搖了搖頭：「三個警衛員，清一色紅小鬼出身，大仗小仗打了幾百場，掩護著我穿過美軍的封鎖線，全犧牲了.......」
原來此人是師參謀風亭，此次穿越火線過來，就是給蔡興華傳達命令的。
一聽是師部參謀，向勝利趕緊讓騾子解開繩索。
「師部怎麼讓你來傳達命令？」
蔡興華有些不解。
平日無線電中斷的事情也不是沒有，可一般都是派通訊員聯絡，傳達命令，風亭帶著警衛員過來，這還是頭一遭。
蔡興華心頭多少覺得有些不妙了。
「我們這次打得實在是太順了。」
風亭點了點頭，又說道：「從漢城出來，就鑿穿了聯合國軍防線，擊潰三個南韓師，五天穿插行進了100公里，在戰線上打出了一個大凹陷……」
「你是說……敵人在誘敵深入？」
蔡興華醒悟過來了。
這幾日他們打得的確過於順利，雖然連戰連捷，可是都是擊潰戰，並沒有殲滅多少敵軍，也沒繳獲多少物資。
「先鋒團，聽令！」
風亭又點了點頭，對蔡興華大聲說道。
一聽到要傳達命令，指揮部里的人都條件反射般的立正，目光刷的盯向了風亭。
「上級命令：敵情有重大變化，東援下珍富里之美軍已抵束沙里以西。決定放棄對下珍富里敵之攻擊。你團即原路返回。如原路被切斷，你們可繞經下珍富里以東北返。行動中注意偵察，力求秘密！」
聽罷命令，蔡興華的目光又轉向了沙盤。
「我們現在糧食和彈藥都不多……如果敵人掐住下珍富里，我們根本打不了一仗……」
蔡興華看著沙盤，思考著對策。
美軍竟然已經穿插到他們背後，這個速度超出了他們的預計，若是撤離途中遭遇美軍，恐怕他們手頭的彈藥支撐不了一場戰鬥了。
「團長，我們得先找補給……倉庫啊！」
馮空再一旁，低聲提醒了一句：「風亭同志，我建議，先補充軍需彈藥，然後按師指命令，往北轉移……」
「怕是來不及了……」
風亭搖了搖頭：「我帶著幾個人，通過封鎖已經很困難了，天亮以後，部隊行動容易暴露，不僅通過束沙里會遭到敵人飛機、大炮的嚴密封鎖，還會遇到美軍攔截，要殺開一條血路代價很大；如果堅持到晚上再向北突圍，部隊集結位置會很快暴露，將受到東、西兩面敵人夾擊，行動更加困難。」
「北邊是美軍的穿插部隊……」
蔡興華點了點頭：「東邊和南邊都是李偽軍剛退下來的部隊，美軍不好打，他們還不好打？再說了，現在李偽軍都守在大路，旁邊就是茫茫崇山和森林，只要我們向東進了大山就有辦法，山區轉移便於部隊隱蔽，還可能得到人民軍的配合！我建議向東南迂迴轉移，避開美軍鋒芒，撿李偽軍揍他娘的！」
風亭思考了幾秒鐘，也點了點頭：「我同意團長的意見，柿子撿軟的捏，先補充軍資再轉移，專找李偽軍揍！」
「向勝利！」
見風亭同意了自己的方案，蔡興華又大聲命令道：「給你2個小時，倉庫必須拿下，天亮前必須撤出陣地，往東南轉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