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氏厚著臉皮住下了,明兒除夕,按理說,她這外人住在府里著實不妥,可丈夫一日不被釋放,她就一日賴在顏府。
常氏走後,封氏臉色陰沉地步入了臥房。
臥房內,一名紫衣華服女子躺在床上,身邊睡著一個粉嫩可愛的小嬰孩。這個嬰孩,封氏對外稱是二爺在江南的妾室生下的孩子,怕尤氏操勞,所以養在了自己身邊。
但只有封氏和這名紫衣女子明白,他的身上,流著北齊皇室的血脈。
封氏陰沉的臉,在看到孩子的一瞬立時有了笑容,樂顛顛地抱過孩子,寵溺地親他臉蛋。
女子不耐煩地看了孩子一眼,淡道:「行了,送到乳母房裡去吧,成天粘著我算怎麼回事兒?」
封氏的笑容一收,語氣沉了下來:「他是你兒子,他不粘你粘誰?」五個月大,其實也不知道黏誰,只不過封氏希望孩子多與他自己的娘親相處,是以總把他放在這裡。
女子顯然不樂意多提孩子了,話鋒一轉,說道:「常氏的話我都聽見了,你可別被她當了槍使。」
「啊?」封氏疑惑不解地看著她。
女子慢悠悠地扯出一抹冷笑:「身正不怕影子歪,封平若真的清清白白,廖子承根本不會動他!分明是他自己造了孽,常氏卻硬筐到廖子承和年華珠的頭上!這種三腳貓的貨色,也配住在年府嗎?明兒一大早,就給攆出去!」
封氏張嘴,半響無言:「嫿兒,你……」
你變了,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你溫柔、善良、體貼、大方。你看見路上有個乞丐,都會走過去幫一把,而今親戚求上門,不管對與錯,都不敢如此涼薄地對待人家……
顏嫿似乎一點兒也不在乎封氏怎麼想,她只是抬手,摸了摸胸口的疤,那裡,依然隱隱作痛,每痛一次,都仿佛在提醒她是誰害了她!
也不知是感受到了封氏的彷徨,還是看到了顏嫿的猙獰,懷中的孩子「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封氏意識回籠,忙抱著孩子在屋內踱步,一邊走一邊軟語哄:「乖哦,寶貝乖,不哭不哭,不是在凶你,不哭了啊。」
哭聲漸大。
封氏來到床前,把孩子遞到了顏嫿身邊:「你喂喂他。」
在封氏的嚴厲要求下,顏嫿每日都堅持給孩子餵幾頓母乳。大戶人家的媳婦兒或閨女兒,一般是不自己餵養的。事實上,顏嫿奶水不多,封氏請了一名容貌家世都不錯的乳母。可說不上來為什麼,封氏就是不希望斷掉顏嫿的哺乳。似乎……似乎……這是顏嫿與孩子唯一的牽扯了。
封氏從顏嫿的身上感受不到半分對孩子的喜愛。
顏嫿皺了皺眉,坐起身,撩開衣襟,抱了孩子入懷,為孩子餵奶。
可是,孩子也不知怎麼了,撇過臉,就是不吃。
顏嫿眸色一厲,按住他腦袋,塞進他嘴裡。
孩子用舌尖把……抵了出來。
顏嫿氣得渾身發抖,有那麼一瞬間的功夫,她心底的抑鬱突然暴漲,情緒突然狂躁,整個人,好似陷入了瘋魔!
她一把將孩子丟了下去!
那是她懷胎十月誕下的骨肉啊,她竟這麼狠心地往冷硬的地板上摔了!
封氏嚇得魂飛魄散,顧不得自個兒的身子,撲過去接住了孩子!
她自己,摔得兩眼冒金星。
手肘、膝蓋,全都破了。
「嫿兒!你瘋了嗎?」忍住劇烈的疼痛,封氏把哭得聲嘶力竭的孩子緊緊摟在了懷中,「他是你兒子!」
顏嫿看著兒子越哭越凶的樣子,心頭划過一絲疼痛,但很快,又湧上更多的煩躁與厭惡。
她揪住頭髮,面露凶光地掉起了眼淚:「出去!把他抱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他!再也不想聽到他哭!」
他哭,她的心裡會難受。越難受,越是不希望他哭。但他不喜歡她,他連她的奶都不吃了。她覺得很受挫,很煩躁。或許,還有別的情緒,她一時理不清,但有一點,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接觸他!她會忍不住……忍不住傷害他的!
「嫿兒……」
「把他抱走你聽見沒有?我說過我再也不要見到他!見一次我摔一次!摔到他死了為止!」顏嫿瘋狂地咆哮,嚇得封氏渾身發抖。
封氏的淚珠子吧嗒吧嗒掉了下來,嫿兒,嫿兒你怎麼會變得這麼可怕?
孩子的哭聲驚到了乳母,乳母來到門口,叩響了房門:「太太,太太是不是五少爺要吃奶了?」
封氏抹了淚,忍住身體與心裡的雙重疼痛,抱著孩子開了門:「你帶著五少爺到四奶奶那裡住幾天,就說,孩子一個人挺孤單的,與二少爺、三少爺做個伴兒。」
五少爺是二爺的庶子,該與四少爺合住才是,怎麼能高攀嫡出的二少爺、三少爺?心中這樣疑惑,乳母卻乖乖兒抱了孩子:「是,奴婢知道了。」
清荷院內,華珠見到了久違的年絳珠。年絳珠穿一件杏色繡茉莉薄襖、一條素白珍珠羅裙,髮髻斜斜地挽在腦後,用一支梅花簪子固定。顏旭之、顏敏之剛滿一歲,尚未斷奶,但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告訴了華珠,她又有了。
「幾個月了?」華珠笑著問。
年絳珠拉過華珠的手,激動得熱淚盈眶:「三個月了。你這丫頭,該不該打?走了多久,啊?居然只給我寫了三封家書!你是要氣死我是不是?你叫我整天操心這個操心那個,還得分心來操心你是不是?」
說著,巴掌毫不留情地朝華珠的屁股招呼了過去。
華珠痛得嗷嗷直叫,跳開,皺起小眉頭道:「好歹我嫁人了,給我留點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