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肯出來了嗎?」負氣離開伍必心那兒後,魏垣將自己關在屋裡看書,直至晌午也未出門,紓雅起初還讓他氣著,活生生一個人有什麼不能聽的,只是一直不見他出來,難免有些掛心。
到門口時,伍必心正擺弄著手中摺扇,從屋內出來,搖頭道:「不肯,他還叫我拱出去......」說著,他招手示意紓雅過去,湊到耳邊輕語:「魏兄忌諱男女之事,最怕人以此取樂,我今日倒也沒招惹他吧,純屬無心之失......」
「呵呵呵,那我們是共犯。」紓雅面露冷笑,心想老大個人小心思還挺多。
「不如這樣,夫人,為了謝您不計前嫌,我方才親自去後廚做了幾道菜,我在國公府時最擅烹飪,色香味俱全,咱們用午膳去!」伍必心拔高聲音,似要屋內之人聽見。
紓雅才開始疑惑他此舉為何,只見房門被推開,魏垣木然立在其中,冷冷一句:「別聽他胡謅,他做的東西吃了估計要命。」
「啊,大人終於肯出來了!」紓雅無奈,卻又忍不住湧現出一絲欣慰:「我做的我做的!一起用膳去!」
桌上擺著琳琅滿目的菜餚,筍乾燴鴨子、羊炙、什錦豆腐等都是紓雅拿手的,從前在家中時隨母親所學,一有空閒便研習改進。若是不嫁人,她倒是想開個菜館做做生意,不過自打進了公主府,衣食住行都有專人打理,至今還未做些什麼。
可還沒動幾筷子,府中便來了一位報信使者,像是皇宮中人。來者稱盧修儀被發現使用厭勝之術,如今被禁足於宸元宮內,六、七皇子正在周旋求情,這才派遣他來公主府通知魏垣,望設法相助。
事發突然,經過一番打聽方才得知,今日皇帝下朝後欲望宸元宮探視盧修儀,正好皇后也有此意,遂同往,誰知進入盧修儀寢殿中時在繡線盤中見到一個布偶娃娃,上邊還貼著一個「許」字,眾目睽睽之下,皇帝大怒,稱其為巫蠱。
事發後,盧修儀堅稱那隻偶人只是繡來送給未出生的孫兒,「許」字只是孫兒還未取名。可無論她如何辯解,皇帝始終不願聽,仍是認為她詛咒皇家,下令懲處,並勒令六皇子與玉翹即刻搬去寧王府,在事件水落石出前不得探視宸元宮,現下六皇子之物已在陸續搬入寧王府。
紓雅思緒一下回到昨日在亭子裡見到的那隻偶人,當時盧修儀也稱是逗弄孫兒之用,製作精美,未見有何異常,靈光一現,紓雅向魏垣詢問:「大人,你說你那袖子上的暗紋若是繡成圓形,是什麼?」
晨起,在伍必心處診脈時,紓雅注意到那朵雲紋,只是魏垣說到一半,沒再繼續,細細想來他袖口的雲紋與盧修儀繡到布偶上的雲紋還真有些相似,這也是那個布偶身上最惹人注目之處。能讓皇帝不依不饒視其為厭勝,想來並非一個貼字人偶這樣簡單。
魏垣也是心頭一怔:「二十多年前檀家軍隊造反時所用紋樣,他們因此被稱為『雲水軍』......」相似的雲紋在檀家之亂後數年時光中幾乎不再出現於市集,先前他所說「京中禁忌」大抵如此。
又是傳聞中的「檀家」,雖說造反事件發生時她都還未出生,可那些關於尋仇的流言卻在坊市間悄然傳播。「昨日我在盧修儀宮中見過那個布偶,上邊繡著大人口中所說的『圓形紋路』......」
魏垣:「盧娘娘母家皆為平民,世居京城,怎會與叛軍產生瓜葛?」
「據說近來京中又在瘋傳某神秘組織的流言,人們說那是『檀家餘孽』,難怪陛下會勃然大怒」紓雅解釋,一時間,她又想起在宮中遇到長公主之事:「昨日長公主才入宮面聖,求陛下庇護......」
「我知道......」魏垣漠然,他太清楚自己母親懼怕什麼,從他回到長公主身邊開始,「檀家叛軍」那些事就不時在他耳中迴響。昔日大哥魏圻還在,情況稍好,後來他犧牲,長公主便更加悲觀。
「修儀娘娘還說那片雲紋,是她在什麼地方所見貢緞上的紋路,她深覺精緻,這才仿了來。」紓雅繼續回憶著昨日見聞。
「或許有人故意讓她看見雲紋.......」
皇宮議政殿內,許玦長跪不起,本就是個拿不定主意的人,一時情急只得垂淚。好在皇帝還肯留他在殿中辯駁幾句。
「那雲紋只是母親偶然間看到,繡在上邊的,父皇您定要明察,整個宸元宮不可能搜出第二個!」許玦哭泣時,眼眶、鼻頭皆是酸得泛紅,襯得面龐比大多女子還白淨,這張臉像極了年輕時艷冠群芳的盧修儀,現下皇帝也樂意多看他幾眼。
殿內宮人都被遣散,可有些不識趣的,還候在殿外,不只是想探聽事件進展,還是觀望俊俏的皇子。
「你知道宮中禁用此紋,何來的偶然間!整個皇宮的雲紋樣式都會避嫌,只有你母妃,繡得一模一樣!等他們將你母妃所說的貢緞翻出來再看。」皇帝雖還在氣頭上,但面對這個從小吃盡苦頭的兒子,語氣已經極盡緩和。
「莫非父皇真如市井鄉民非議的那樣,見到雲水紋便方寸大亂......」已經哀求良久,許玦眸底透露出一抹厭惡,在他眼裡,母親戰戰兢兢半輩子,只為不踏錯步子,這種赤裸裸的構陷竟被父親輕易相信。
「你放肆!剛給了你爵位,這就急著丟掉?」他逆反的心緒,終會惹惱皇帝,又引來一頓斥責。
「玦兒不敢......」
對峙間,隨侍皇帝的內監從殿外趕來稟報:宮內各司存放布匹綢緞之處、宮中庫房、後宮各殿宇搜查之後均未發現那樣的雲水紋。
消息猶如晴天霹靂,本就戰慄不止的許玦此刻更是直接癱坐在地上。他們母子,連什麼是雲水紋都不知,他也是在事發後才陸續聽說那些積年舊事,怎會有心詛咒?若真查不出什麼來,母親豈非真要擔此罪名禁足宮中?
「回寧王府去,查出結果前別給朕添亂。」皇帝背過身,冷冷一句話像荊棘般刺進許玦的心,即便他回去也是整日籠罩在恐懼與不安中。「你該知道,禁足是最輕的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