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秋,京畿衛巡查得更加嚴密,似乎城中每個卡口都有人把守著。宴會所需煙花、彩綢以及皇帝出行時所站觀景台等大體預備齊全,只等日子一到,皇帝與民同樂一番。
想來南珠公主只被幽閉一月,也是為了讓她能趕上這團圓日子。
皇帝為體現對這次煙花宴的重視,特地遣了太子前往現場監督,後又命七皇子許瑜輔助,若現場有何事需上報處理,太子可全權負責。
許瑜處理完駐軍事務自北門入城,從城門處起,京畿衛一直把守著要道,一路寒槍鐵甲,知道的說是皇帝親臨煙花宴,不知的還以為京城進入了戰備狀態。
還未下馬,他遠遠就看見太子許琰在已竣工的觀景台上徘徊。
太子先前對政務之事一向不上心,也只有這幾年反思己過方才好轉,皇帝問起政策理論,他多看幾本書倒也能對答如流,若像今日這般被扔到現場實踐一番,那可就連「監工」這樣最基礎之事也難以辦妥。
觀景台本也不算太大,太子來回踱步不出二十步便會折返,轉得暈暈乎乎,腦中更是只有自己藏於東宮的各類詩集。
抬頭看見自己弟弟騎馬自遠處而來,還以為是轉得眼花,眼睛眨巴數下才得以確認。
直至許瑜走到自己面前下了馬,太子才嘆息道:「父皇讓我出來監督煙花宴進程,也只當是放放風。」
太子比許瑜大了七歲,按如今年齡來說雖是差得大了點,好在太子全然將這個幼弟當作同齡人,話能說到一處去。
許瑜下馬後神色一直不太鬆快,嘴上雖與哥哥一問一答,眼神卻早已不知晃到什麼地方。他只看這些來來往往的兵士,心想未免太過興師動眾。
煙花宴選址就在皇宮正門前,若說周圍坊市暗藏刺客,增派人手巡視鎮守也就罷了,可整個京城數十坊,每個坊市都有一大隊京畿衛把守,連城門看守也較以往翻了一番。
整個京畿衛東南西北四部不到萬人,真要處處設點,只怕還得請出城郊駐軍。如今百姓只知皇帝重視中秋宴會,再持續下去估計又要引起「細作」謠傳。
許瑜越想越沉浸,太子已說了半晌話,不見他回一句。再度打量他時,許瑜宛如一尊刻像,目光直視遠方。
「母后已將選秀之事置辦妥當,就定在中秋宴過後,你就要娶親了,怎還憂心忡忡的?」太子不知他為何發呆,可他眉頭緊蹙之態讓人一見便知是在擔憂,「不會是已經有心儀之人了吧......」
「喔,多謝皇兄關心......」許瑜思緒逐漸回籠,灌入耳中的話這才聽清個一二,順一口氣,道:
「我心思不在此處,父皇有意歷練我,在軍營中還未學到什麼,若沉溺於兒女私情,恐怕也難以進益。」
太子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皇帝安排之事,許瑜都會照做,又肯鑽,倒是比自己更成器。感嘆:「你倒是個有志氣的,不娶妻也好啊......」
「光是瞧我那位太子妃,賢德倒也說得過,只是性子太悶,平日裡除了勸我好好輔政外,話都不怎麼說,更遑論『心意相通』,真真是毫無風情可言。」
提起太子妃,太子雖不是嫌棄,卻也毫無情愛可言,言語間充斥著無奈。
許瑜道:「皇兄別這麼說,太子妃嫂嫂打理東宮事務勤勤懇懇,性子也隨和良善,還誕育了小福慧,是個不可多得的賢妻,皇兄理應好好待她。」
他口中的「福慧」正是太子長女,如今也會跑會跳了,十分活潑可愛。
太子也疼愛這個小公主,思慮至此,也笑著點點頭:
「你說的還是中聽,太子妃好就好在淡泊,省了不少麻煩,後宮中某些娘娘我也是見識過了,真得有一股子豪氣才能鎮得住啊......」
太子還在抒發感慨,可許瑜逐漸失去與之閒談之意。京畿衛成隊往眼前繞過,擾動著許瑜視線,闔眸片刻,遲疑開口:
「皇兄,方才有件事一直在心中打轉......」
太子一怔,這才發覺自己說得越來越歪,正事倒還一句沒講,遂示意許瑜直言。
「街上的京畿衛是否太多了些,還是找個由頭撤掉些吧。」
「可護衛京城本就是那些人的職責,又得了父皇授意,若貿然撤走,只怕出紕漏啊......」太子面色為難,以他自己來說是不願意撤走多餘衛兵的,衛兵越多,京畿巡查也就越徹底。
「費人費事,很是......」
「末將見過太子殿下、七皇子。」話到一半被打斷,京畿衛統領宋稚身披甲冑緩步而來,行至兩人身前,單跪行禮:
「兩位殿下是在討論京畿衛部署問題嗎?」
許瑜收聲,語氣平淡道:「呃......我只是奉皇命來此協助罷了,向皇兄提了些拙見。」
正好他來,擔憂之事也能一併商量。
「殿下有所不知。」
宋稚說著從甲冑中掏出一張京城地圖,指向上邊一處地區,靠近兩人後,聲音放低:「上回刺客出沒於此......」語罷,手指換了一處,兩坊之間間隔得有十里路,「據探查,除了上回七殿下見到的長樂坊那起,城西這一處也出過刺客,悄無聲息。」
隨後,宋稚手指在地圖上划過越來越多坊市地點,據他所言,刺客蹤跡竟遍布了整個京城。
「往年有此類宴會,陛下也會格外注意京畿安全,今年已出過多起刺客案件,自然格外重視,宋稚既領皇命,定當為陛下分憂。」
宋稚說出這句話時,眸子連移也沒有移半分,就那樣徐徐道來,一切局勢瞭然於胸。
「七弟是擔心錢銀問題吧,也是,如此陣勢,衛兵餉銀不知要翻幾番。」太子用手輕拍自己頭頂,一副豁然開朗之態。
錢銀的確也是重要一環,聽太子突然提出,許瑜蹙眉起的眉頭稍微平緩,道:「弟弟見事少,經驗不足,還是皇兄考慮周到。」
他心中雖有說不出的怪異,也只能往鋪張問題上引。
「此事還請兩位殿下放心,錢銀之事京畿衛一向遵守既定標準,絕不虛報開支,獎賞一類更是酌情發放,不至於虧空國庫。」
宋稚開口時,嘴唇微微顫抖,方才淡然的面色這才有了一絲波瀾,看似滿懷歉意。
既是皇帝授意京畿衛增派人手,宋稚又勤勤懇懇,他也不好有過多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