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爿(上)

2024-08-20 16:11:22 作者: Wander魚
  陳村外,

  陳村里,

  有個傻子在草垛里。

  手也長,

  腳也長,

  大便拉在褲子裡。

  又像鼠兒,

  又像猴,

  傻子老爿笑嘻嘻。

  ... ...

  這幾年,新農村建設,村里新修了水泥路。

  路邊的房子也刷上了一層防水漆,煞是好看。

  這房也乾淨了,路也乾淨了,村子自然而然也就乾淨了。

  所以,那髒兮兮,傻乎乎的傻子,也不見了。

  陳平凡今日收拾家時,看到了躺在角落裡的一隻大海碗,他的思緒也隨著這青色花紋,沉入了碗裡。

  ... ...

  (下面故事為第一人稱,所以可能有些彆扭。)

  陳村,在九十年代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大村子。攏共有幾百戶人家,兩千多口人。每當傍晚,家家戶戶燒火做飯,炊煙裊裊,隔著幾里地遠,就能看到一大團沉沉的煙霧懸在村子上,和夕陽一併,把村兒罩個嚴實。聽村裡的老人家講,我們村子的由來,是要溯到幾百年前的。

  清朝之前,在這片地上可沒什麼人家,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村子。周邊地勢勉強還算平坦,唯獨西邊有一座小山。嚴格來講,叫它小土包更得勁。或許是因為它已經是周邊地勢最高之處了,所以土包的西邊、南邊和北邊的幾個村子,都把死人葬在坡上。說是講究什麼風水,山東邊不能住活人,自然也一直沒人蓋房過日子。

  再後來,到了順治帝年間,山東邊有了第一戶人家,是做死人扎紙生意的一位陳姓手藝人,說是為了避禍從陝西逃來的。「扎紙王」收了一個崔姓兒徒,轉眼幾百年過去,這成了一個大村兒。直到今兒,村里人也是以陳、崔二姓為主。

  今天的這個故事兒,說的是住在陳村村西頭的傻子--老爿。老爿是陳大爺家的老二,從輩分上來講,我是要叫他叔的。不過自我記事兒起,身邊的所有人,不論男女老少,見面都只會喊他一聲老爿。

  老爿這個人,相貌特殊,比較難形容。遠看,身型像只一米八的羸弱的大馬猴。近看,尖嘴猴腮,眼睛滴溜溜賊大,相貌活似一隻地老鼠。

  印象最深的,還是他那雙,像小船兒般的大腳丫子。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總是汲拉著一雙破涼鞋。也估計是鞋攤上正常鞋子沒他的碼。老爿是王大爺喪子之後撿回來的。關於他的身世,不光是我,整個村子裡的人也只知道這麼多。

  爿,這個名字,也是陳大爺起的。

  老爿來到這個新家還沒享多久的福,陳大爺就「走了」。那時他才十來歲,無依無靠,一個人孤零零的住在那座破舊宅子裡。鄰里鄰居看他可憐,今天你餵一口米,明天他送一碗湯,吃著百家飯長大。

  老爿一個人過得很辛苦,他不會做飯,不會買菜買衣服,不認識錢是個啥東西。在新社會的傻子堆兒里,也算是一朵奇葩。母親心眼兒好,看他可憐,但凡在門口碰見老爿,都會讓他來家裡吃麵條,也會把父親的舊衣裳給他穿。

  但是無論什麼衣服在他一米八的骨架上,那都是緊巴巴的。配合上他的憨態,甚是好笑。

  夏天的傍晚,放學後,我常在街門口,趴在小木凳上寫作業。老爿也會蹲在旁邊,瞧我寫字,還時不時傻笑兩聲,似是笑話我寫字兒「分家」。他換來的自然是我的鬼臉。差不多寫完作業,家裡飯也做好了,我倆就一塊蹲門口捧著大海碗喝麵條。

  日子就這樣如此平淡,直到那個冬天。

  初冬的時候,田裡沒活,大人都窩在火炕上看電視,順手再做點繡花小零工,補貼幾塊錢家用。像我這種半大小子是閒不住的,總是跑到街上瘋耍。這時候的街上冷清得很,也沒什麼人。

  晌午,就當我蹲在地上聚精會神的彈溜溜珠的時候,一輛紅摩托,突然在我身旁剎住車。正當我要抬頭看他們,后座的漢子就伸手把我往車上拉。驚慌之下,也不知道哪生來的力氣,竟然一下把他從摩托上扽了下來。

  兩人見勢如此,直接下車,用胳膊把我勒住,拐上摩托。剛起步,只見老爿從胡同口竄了出來。

  我只感覺一隻巨大的黑影閃過,瞬間就被老爿從兩個人販子手中奪了回來。

  人販子應該是被齜牙咧嘴、身型高大的老爿嚇到了,油門直接擰到底,一溜煙跑了。留下驚慌失措哇哇哭的我和手足無措的老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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