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景山的兒子在青州做了府尹。
他和顏傾城也選擇搬回了青城居住。
這時候的閆景山已經病得很重了,人也枯瘦,歲月如刀,在他的臉上刻畫出了很深的溝壑。
他這一病,便是三年。
閆景山用帕子壓著咳,垂眼望著手裡的帕子,雪白的帕子染了一抹紅。
他滿口血腥,將帕子握住,揣進袖子裡。
抬眼,望著案前站著的一排長工。
各個精神抖擻,秀色可餐。
「你們......你們記著,往後多多鋸木,打赤膊,多扛木料。要對夫人效忠......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惱人的咳又湧上來了,壓也壓不下去。
聽聞他的咳嗽聲,閆和安走了進來:「爹!我扶您去歇息吧?」
閆景山勉強擺擺手:「不必了,躺了一天,躺得後背都痛了。」
他咳了一陣,喘息著,臉色格外蒼白,虛弱的揮了揮手,對面的長工下去了。
閆景山看向閆和安:「再多找些。」
閆和安沉聲道:「爹!」
「多找!你娘喜歡長工!咳咳咳......」他喘息著,艱難的說:「這是我能給她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每說出最後一個字都異常的費力,胸口喘不上氣,喉嚨處陷著一處很深的坑,他極力的說清楚每句話:「你得記著,往後我不在了,你得聽她的話,要做到事事依著她。你得像我那樣順著她。她想做什麼的時候,不管多難,你都得依。」
閆和安沉聲道:「孩兒知道。」
閆景山緩了緩,輕聲道:「好了,再去找些長工吧。」
閆和安沉聲道:「爹,您這又是何必呢?」
見得閆和安不動,閆景山氣得伸手要去抓桌上的茶盞丟他。
可這無力的手卻連茶盞都夠不到了,幾次朝著那邊勉強探出手,幾次都沒探過去。
他著急了,瞪圓了眼:「去找!找長工!」
話音未落,一口血湧上來,濺了滿桌的紅。
閆景山醒來,已是夜裡了。
顏傾城坐在他的身畔,凝目望著他。
他抬抬手,想替顏傾城拭去眼淚,卻沒力氣了。
「城城。」他虛弱的喚了一聲。
顏傾城抓著閆景山的手:「我在,我在呢。」
閆景山:「往後記著,別總跟孩子們使性子,沒人能像我這樣慣著你了。」
顏傾城淚如雨下:「景山,再多陪陪我,行麼?」
閆景山笑了笑:「病情總是越來越重,我也一天比一天老。人生七十古來稀,七十歲,也夠本了。」
他說是這麼說,卻硬生生的還是撐了三年。
最後閆景山甚至都已經下不了床了,兩隻眼睛也愈發的沒有神采,只是每當顏傾城抓住他的手時,閆景山的眸子才會輕輕抖動一下。
他會張口,輕輕的絮叨著什麼。
顏傾城將耳朵湊過去,會聽到他輕聲念叨著:「莫貪涼,少食冷物,打噴嚏時,別總憋著。」
「老閆,我記著呢,記著呢。」
閆景山七十三歲這一年離開人世。
辛月影和沈清起趕過來時,閆景山已入土了。
顏傾城帶著他們去看了她給閆景山修葺的墳冢。
那地方很大,環境優美,依山傍水,巍峨的碑上篆刻著閆景山的生平事跡。
他們坐在旁邊的涼亭歇腳,沈清起目不轉睛的望著顏傾城。
她眼睛又紅又腫,眼皮下一團烏青,雙鬢都是白髮,渾然不見昔日的驕傲,她一遍遍的跟辛月影念叨著:「我每次一想起和他使性子,我心裡就特別難受。」
她淚如雨下,在辛月影的懷裡哭得很難過。
真像個可憐的小老太太。
沈清起轉身離開了,獨自佇立在潺潺的溪水畔邊,這一天,他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