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行七人駕車在雪原上奔馳,前往雪國的路上我們經過一片針葉林。從進入森林開始,我們所有人便感覺到一股強烈的被窺視感。
我們放開感知,又停車搜索了附近,卻也未能找到那窺視感從何而來。
我們不敢耽擱,只能急速驅車,希冀趕快離開。
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我們仍未能離開森林。而周圍的樹木之間,不知何時已經多了些看不清面容的人影。
他們站在樹木之後,看不見臉孔卻可以讓每個人都意識到他們在看我們。
當我們意識到的時候,我們已經被包圍了。
當他們靠近的時候,我們才發現他們根本不是人。他們通體漆黑,單有一個人形,就像是立體的影子。
一個又一個影子從樹木後走來,硬生生將我們的車攔了下來。
「嗚嗚!嗚嗚!嗚嗚!」
那些影子用手奮力拍打著車門,硬是將那輛改造過的武裝車拍得快要散架。沒有五官的頭顱傳出模糊的聲音,讓整片森林頓時變得十分吵鬧。
肆虐的風聲與那些影子哭嚎似的怪聲交織交融,好像一曲來自地獄的交響樂,擾得人精神極度不穩,幾近失控。
「我們必須殺出去,不然我們都得要完!」
A是位脾氣暴躁的大哥,他是軍人出身,很重義氣,平時有事他也是沖在第一個。
A揮動著一把巨劍,烈焰逼退了那些包圍的影子,照亮了他的身影,也為我們暫時創造了片喘息的空間。
那些東西好像不存在一般,我們的靈視與感知能力完全探查不到他們的存在。物理與精神類的絕大多數魔術對他們都沒有作用,只有火焰與聖光可以對他們產生些許威懾。
沒有辦法,我們只能棄車。
B是位幹練的女生,身為「時空」神話的她,利用『引力使者』的能力將我送到了樹上。
正常情況之下,在樹木上穿行對我們來說不是什麼問題。
可是,太多了!太多了!
不只是地上,哪怕是樹上也有很多影子,地上的影子也在攀爬著樹木,試圖將我們拉下去。
影子越聚越多,最終匯成了翻湧的黑海。
我們在枝椏間艱難前行,一支支黑手很輕易地穿透了我們的防護,詭異的不知名詛咒從傷口滲入體內,我們的狀況越來越差。
若沒辦法破局,我們全都要死在針葉林里。
C是位嬌小溫婉的小女生,她是醫生出身,平時可活潑了。
C救了很多人,平時在大家士氣低落的時候也一直是她鼓舞眾人。
是她選擇了「聖者」,也是「聖者」選擇了她。無數人因她而痊癒,無數人因她而重獲新生。
可惜沒有神性的神話終究不比半神,不然的話小C也不會最終做出那個選擇。
「大家保重,祝各位一路平安。不要太過傷心,我會一直陪著大家的。」
「聖者」本來就不是適合戰鬥的權柄,雖然C堅持不懈地鍛鍊,可畢竟先天條件在那,她仍是我們一行人當中最先力竭的。
我們自顧不暇,當我們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悄然離開了隊伍。
多好的一個女孩啊,在那個時刻仍溫柔微笑地安慰著大家。
B明白C想做什麼,B想利用引力將她拉回來,可已經來不及了。
C往後一退,女孩的身子如一顆白色的流星直直墜入翻湧的黑潮,她以『豐收主祭』的生命施展了「聖者」的秘法。
浩大的聖光如星海奔流,轉瞬間充盈了整片森林。澎湃的生命力之下,被冰雪覆蓋的凍土甚至長出了新芽。
溫暖的光芒包裹住眾人,消融的冰雪被轉化為聖水。眾人體內的詛咒被淨化,精神被穩定。
聖光之下,那些影子怪物只余慘叫。我們能感覺到,在無窮高遠的不知名之地,有一位不可說的存在朝此處投來了目光。
「這次任務結束之後,替我向小童道個歉吧!本來答應這次回去之後帶她去海邊的。」
小童是小C之前救治的孤女,一個聽話的小姑娘,才8歲,卻又一次失去了重要之人。
我們看不見小C的靈魂,卻仍可以聽到她略顯歉意的聲音,感受到她輕柔的離別的擁抱。
我聽見了一陣難聽的嘶吼聲,我找了好一會,才發現那聲音是我發出來的。
不知何時,我發現一滴滴聖水總是撲到我臉上。後來才明白,那些聖水是我被轉化的一行行清淚。
浩瀚的聖海退去之時,我們其餘六人已經被送到了森林之外。
紛揚的大雪掩蓋了一切蹤跡,好像我們剛才所經歷的悲痛只不過是一場幻夢。
我們沉默著佇立於風雪之中,任悲傷瀰漫。
「我們回去吧。」
開口的是A大哥,他是此行的領隊,在無法與基地聯絡的時候,他擁有最高決定權。
任務還未開始便折損一人,這就表明這次的任務不是他們可以執行的。
眾人都未說話,默認了A大哥的話。
B開始定位方向,領著大家往基地的方向行去。六人無言的腳印被大雪抹去,好像我們從未走過。
我們好像是一群可笑的人偶,在這個以雪原為背景的舞台之上,被不知名的存在操縱。無法反抗地演著一出荒謬的戲劇。
證據就是,我們在前行的路上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東西。
茫茫雪原,一條黑色的鐵軌橫在我們眼前,而同時B的能力也失效了。
「這是怎麼回事?」
B很震驚地看著這一切,不只是對於自己的能力失效,也是對於這條鐵軌。
雪國消失了幾百年,這片雪原也風雪百年。艱難的生存環境導致這裡也無人了百年,可看那條鐵軌明顯是嶄新的。
就在我們愣神之際,一輛火車呼嘯著從遠方駛來,最後緩緩停在了我們面前。
明亮的燈光透過窗戶散出,映在窗上的人影為我們展示了車內的熱鬧。
火車沉重地嘆了口氣,厚重的車門在我們面前打開,一個像是火車長的人走了出來。
「各位,是要去雪國嗎?」
那位火車長站在車門旁,聲音熱情雀躍,他的衣擺在風雪中翻飛。
「是的,請問你可以帶我們過去嗎?」
我本想拒絕,可我的嘴巴卻不受控制地說出了另一番話。
發出聲音的不止我一人,我震驚地看了眼周圍幾人,而他們也以同樣的震驚看著我。
六人一齊出聲,同樣的語調,不同的聲音,好像是一群按劇本出演的機器。
明明寒氣徹骨,可我此刻卻愣是出了一身汗。
「好的,這自然是沒問題。」
火車長對於我們的回答十分滿意。他往後站了站,給我們騰出了足夠的空間上車。
「完了!」
我的內心只剩下了驚恐,可我們無能為力。
在驚恐之中,我們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走去。我們想要反抗,可我們的魔力卻被封印,只能機械地踏上火車。
在進入車門之後,我的意識便被拖入了黑暗。
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坐在了動盪的車廂里。
這輛車內的情景就像是普通的火車一樣,有的人彼此交談甚歡,有人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來往的人身著陌生的服飾,可所說的語言我們卻意外地聽得懂。他們面色紅潤,就像是正常人一樣。
其他人也陸續醒了過來,環視著周圍的一切,眼中滿是警惕。
「我們這是…碰到了什麼東西?」
D是位很有氣質的青年,一雙明亮的眼睛,修長的雙手,一襲白色的襯衣,就像是位優雅的藝術家。
當然,他也確實是位「藝術家」。
「奇蹟」權柄的神話「藝術家」,D選擇成為了一位「小提琴家」。
他那特殊的琴弦上總能流轉出美妙的音符,為周圍的人帶來驚喜的奇蹟,哪怕這是以他的生命為交換。
像許多位追求極致的人一樣,D經常對我們說,為了理想中的藝術與遠方,他甘願獻出自己的生命。
可很明顯,D並不希望自己會死在這趟列車上,因為這很不藝術。
「哥哥,你是音樂家嗎?」
就在我們警惕四周的時候,一位五六歲模樣的小女孩跑了過來。她扯了扯D的衣袖,稚嫩的童聲純淨無瑕。
小女孩有一頭金色的頭髮,碧綠的眼睛忽閃忽閃的,一身可愛的公主裙襯得小女孩更像是一個精緻的娃娃。
「是啊,哥哥可是位小提琴家呢?」
D的偽裝能力很好,只一瞬他便隱去了眼底的警惕與防備,換上了一副溫柔的笑臉。
D散發出友好的氣息,輕柔地回答小女孩的好奇,就像是一位溫柔的鄰家大哥哥一樣。
「我就說嘛。剛才我和媽咪聊天,就說哥哥一定是位音樂家,她還不信。」
小女孩故作氣惱地說著,俏皮的話語中滿是歡欣雀躍。
「那哥哥可以為我演奏一曲嗎?」
小女孩拉了拉D的衣袖,嘟起嘴,故作委屈的撒嬌道。
在小女孩話落的時候,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爬上了我的四肢百骸。
不知何時,整個車廂里已經安靜了下來,車廂里的眾人停下了自己手中的動靜。車廂里的客人都直直看著D,等待著他的回答。
我們知道,若D回答不好,那我們一定會出事。
「好啊,小妹妹,你想聽什麼?」
D恍若未發覺周圍的異常,而是一如剛才,溫柔地詢問著小女孩。
「那哥哥你拉一首擅長的曲子吧!」
小女孩並沒有太多要求,在說完之後她就往後一站,和周圍的其他乘客一樣,直勾勾地看著D。
D沒有多說什麼,他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站了起來,周圍的乘客給他留足了演奏的位置。
皎潔的清輝自D的手中流轉,就如月光,給人一種寧靜之感,最終化成一把半透明的小提琴及其配套的琴弓。
D拉了一首《牧歌》,琴聲悠揚,讓人仿若置身於廣闊的草原,感受著清風撫過臉頰,讓人短暫地忘卻了傷痛。
D的演奏中帶著無法言說的魔力,在不知不覺間將車廂內的乘客禁錮了起來。而那些乘客們只是閉眼傾聽,已經沉醉於這場演奏之中,對此並不知情。
我們明白,若這些乘客有什麼異常,D會立刻引爆他們身上的禁錮,讓他們化為一攤攤血肉。
一曲終了,聽眾們為他給予了熱烈的掌聲。D收起了琴,微微鞠躬,像是站在聚光燈的舞台之上,在宏大的落幕之後,為所有來此的賓客致謝。
「哥哥的演出真好,你一定是位優秀的小提琴家。」
小女孩抱著D,在的臉頰上吻了一下,算是對這次成功演出的獎勵。完事之後,女孩開心地跑回了一位貴婦人身邊,那是她的母親。
乘客們又開始忙活自己的事情了,整節車廂又恢復了詭異的正常。不過與之前不同的是,乘客們身上都多了層來自D的禁錮,似毒蛇準備隨時取走獵物的性命。
「你是真敢啊,踏錯一步我們就都栽了。」
說話的是E,他是「弄臣」權柄的『轉運大師』,他平常時說話就很令人不爽。
D並未理會他,而是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閉目養神。
「好了,少說點話吧你。」
B開口制止了E,轉而是向我們說起了件或許與現在有關的事情。
在雪國消失之前,曾有一趟來自歐洲的列車。只不過這班車遭遇了意外,全員無一人生還。」
這是我們未曾知曉的歷史,從B的口中說出更讓我們不曾懷疑。1時空權柄的5級便是通曉過往的『歷史學家』,而且生死與共的B也沒必要虛構一段歷史來欺騙我們。
未曾見過的服飾明顯不屬於這個時代,車內的一切似乎都在印證眾人心中的猜測。
眾人陷入了沉默,而這之後不久車廂內的廣播響起了乘務員歡快的聲音。
「各位乘客請注意,火車將於三十分鐘後進站。」
窗外的風雪中,已經可以見到一座宏大的國度。
它佇立在雪原之上,帶著歷史的厚重,亘古不變。
它裹挾著來自過往的未知與恐怖,好像是一個充滿惡意的觀眾,嘲笑著我們的無能為力,戲謔著我們的無法反抗,推著我們步入下一幕荒謬的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