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把兜帽拉起,往下扯了扯,蓋住大半面孔。又覺得還不夠,繼續向下拽了拽,仿佛要連睛也一塊遮住。
斗篷布料經發出不祥的呲呲聲,言落月好心提醒他:「快撕破了哦。」
「……」
小巫陷入了沉默。
他雖然仍然穩坐原地,姿態八方不動,但在感覺上明顯有點慌。
不是驚懼,也不是害怕,只是薄薄的真相幾乎要被挑破之前,油然而生的一種捂臉衝動。
可他早經在臉上纏滿布條,言落月也來沒有見他化為形的面容。
即使用捂住了,也不是和現在一樣。
假如她真能隔著繃帶和斗篷認出他來,採取雙捂臉的方式,似乎除了讓他更像水獺之外別無用處。
更何況……
更何況,也許他並不是想像般不求回報。
也許,他卑劣而不知足地渴望能被恩認出。
小巫緊繃繃僵在原地的模樣,讓不斷聯想起冬天凍成一根的蛇棍棍。
言落月一個心軟,幾乎要說「算了算了,放心吧,我沒有猜到你是誰。」。
哎呀,可她要是這麼說了,小巫不難得連繃帶條條都蔫吧下去吧。
就在這氣氛一觸即發的關鍵時刻,石洞洞口,吳春輝掀開帘子,小心扶著一個女子走了出來。
女子身穿一襲清麗的白裙,容貌柔美可,卻襲然帶著幾分病『色』。讓不由感慨,真是好一位病西施。
難怪吳春輝對她如此小心翼翼,在是這女子的氣質極其獨特,讓見了就不由得生出愛憐之意。
女子的腹部高高隆起,起來經懷胎七八月之久,大概很快就要臨產分娩。
當吳春輝和這女子相視而笑時,當真一對仙眷侶,任誰了都要夸一句伉儷情深。
但不知是言落月疑心生暗鬼,還是對方的段一時疏拙。
在某個轉瞬即逝的眨之間,言落月清晰地見,女子的肚皮下,有某種章魚觸般的東西正在翻湧滾動。
修士們紛紛笑起來,和這女子打招呼。
「嫂子來了。」
「嫂子今天可還好?」
「嫂嫂快要分娩了,還是少做走動,有什麼事讓我們來就好。」
女子低頭,掩去臉上疲憊的病『色』,溫柔一笑,挨個回答了大家的問候。
「嗯,出來了。」
「今日很好,身上也適宜。」
「沒關係的,我也出來透透氣,不好意思總是麻煩大家。」
她一面走一面和眾說話,很快就走到了一口由石頭擂起的大灶附近。
不等女子彎腰,吳春輝就先一步替她掀開了石鍋。
當即,熱騰騰的蒸汽撲面而來,鍋里燉煮著滿滿一鍋紅紅白白,仿佛把腦袋切碎了下鍋似的東西。
言落月:「……」
這群還真的在煮情果吃啊。
女子伸長湯勺攪拌兩下,欣慰點頭道:「火候到了。」
說罷,也不用她動,吳春輝就殷勤地撈起鍋的湯湯水水,連著煮熟的情果肉一起,依次盛到碗,招呼大家各自來取。
這其,由於言落月三初來乍到,還享受著新福利。
他們的湯碗,是吳春輝親自端到面前的。
「我幾位小道友也是鍊氣修士,沒有辟穀。之前走了許久,怕是餓了。來,吃吧。」
見言落月表情一言難盡地向湯碗,吳春輝瞭然地笑了起來。
「是不是賣相不好?但味道卻不錯的。我還以為你們知道,這種植物塊莖可以吃呢。」
吳春輝殷勤勸道:「這根莖本就滋味增濃,我家夫的藝更是錦上添花。這樣美味的佳肴,要是等涼了,就可惜了。」
任他吹得天花『亂』墜,言落月三眉微沉,絲毫沒有動作。
沒錯,情果乃是這片窩居的特產。
吳春輝等吃空了儲物袋的乾糧,自然要在本地搜羅一些能吃的東西。
這個程合情合理,邏輯嚴密。
唯一的問題就是……
他們前擺著的這隻碗,當真是情果湯嗎?
三不肯動筷的原因,不止因為碗馬賽克恐怖的賣相,更因為他們心存有疑慮。
吳春輝出這一點,精光一閃。
書生真誠地笑著,一邊跟他們聊天談笑,一邊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碗湯水喝了。
在他喝湯的瞬間,言落月忍不住開口替他配音:
「……這喝湯,多是一件美逝啊。」
「哈哈哈,小言姑娘說得對,這樣深秋的天氣里,喝完熱湯豈不美哉。」
一碗湯水下肚,吳春輝連臉上都蒸出幾分熱氣,原本白皙的臉上更是多了幾分血『色』。
他拿起自己的碗,回頭一:「在不好意思,內子在叫我了,抱歉,暫時離開一兒。」
說罷,吳春輝坦坦『盪』『盪』地走了,一點沒有監視或『逼』迫三喝湯的意思。
反倒是其他桌上的修士,一邊喝湯,一邊時不時地朝他們瞟來幾。
風偶爾也傳來一些字句,大多是些「賭不賭」、「他們敢喝」、「我時也一樣」、「確賣相不佳」……之類的內容。
這些竊竊私語和暗打量,無聲地圍著三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包圍如影隨形,如芒刺在背。
三個圍坐在八仙桌前,面前各自擺著一碗熱湯。
言落月微微戰術後仰,沈淨玄閉目默默誦經。
兩的姿態都可謂非常誠。
忽然,小巫端起他面前的湯碗,很快便仰頭一飲而盡。
他喝起湯來也和吃東西一樣快,與其說是在咀嚼,不如說是在吞食。
湯底喝乾,小巫閃電般出,眨間就跟言落月對換了湯碗。
只空『盪』『盪』的湯碗剛一擺在言落月面前,言落月立刻就感覺到,股纏繞在自己身上的關注,一下子消隱殆盡。
不待言落月開口,小巫睛都不眨一下,又低頭喝了幾口熱湯。
直到言落月匆忙叫停,他這才把湯麵矮了一截的碗,跟沈淨玄一口沒動的湯碗交換。
這一下,沈淨玄身上的關注度,也褪去了三分之一。
不由讓感慨,對方還挺好糊弄的。
只是有個小小的『插』曲,令不得不注意。
沈淨玄低頭,了自己略少了部分內容物的湯碗,又了言落月被喝空的碗底。
都說我佛一視同仁。
但貧尼怎麼感覺,你在搞特殊化?
小巫一言不發,當場幹了一碗半的湯水,得言落月有點擔心。
言落月小聲問道:「這湯沒問題嗎?」
她還想著慢慢周旋呢,小巫怎麼這麼莽,一上來就直接喝了啊。
小巫搖搖頭:「沒事的,有毒。」
言落月:「???」
啊,你說什麼?
……你這個語法模式,是不是有哪裡不對?
小巫毫不掩飾地笑了一下,接上自己的上半句話,像是一記慢半拍的回音。
他很安地說道:「——既然有毒,我就放心了。」
這一碗湯里下的毒,經足夠他探出對方的老底。
和他自身具備的毒相比,小小几朵搖幻花,著不值一提。
下一刻,小巫慢條斯理地解開右上纏繞的布條。
他當真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各種顏『色』的繃帶一圈圈解下來,握在里足足有一大把。
而在這些纏裹的布條最裡面,他甚至還貼身戴著一隻皮製套。
左正抓著一把理好了順序的布帶,小巫低頭,咬住皮套的指尖,順勢把右脫了出來。
他站起身來,直截了當地走上前去。
不等吳春輝對此做出任何反應,蒼白的掌就不由分說地先一步握住了吳春輝的腕。
小巫客氣而平緩地打了個招呼:「道友好。」
「……什、什麼?!」
他們相接觸的部位起,不祥而污濁的大片黑『色』暗紋,正沿著吳春輝的血管,一路往上蔓延開來。
這一記致命的握乾脆又利落,超乎在場所有預計。
就連被施毒的對象本,也是呆了一瞬才反應來,喉嚨里溢出一長串劇痛之下的暴喝。
「——啊啊啊啊啊!」
遮的幻象,『潮』水般地褪去了。
書生的聲音一改先前的溫潤客氣,轉變成一種砂紙般粗糙的底『色』。
相應的,吳春輝文秀俊美的臉龐上,有一半開始逐漸呈現出木頭般粗糙的紋理。
而他頭頂的木簪、腕上的木鐲、頸項間的木佛,乃至雙足下的木屐,全都轉化為密密麻麻,刺入皮膚之下的樹木根系。
須臾之間,快得甚至來不及呼吸眨,吳春輝的整具軀體,便化作了半邊木化,半邊血肉的形象。
沈淨玄略吸一口氣,當場認出吳春輝目前所處的狀態。
小尼姑的聲音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魔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
當伏魔之戰,些被魔物引誘、被魔物御使、被魔物收買的修士,曾經將戕害的刀劍對準他們的同胞。
此以後,這類存在,一律被稱為為魔倀。
吳春輝下的狀態,很明顯就是被這棵樹魔所御使。
在吳春輝身後,仍然站著他的「妻子」。
當然,如果他執意要把一棵通體覆蓋著白花的大樹當做妻子,言落月也只能感慨他在擇偶光上的奇。
另外,言落月終於知道,「吳夫」肚子裡,些觸般遊動的東西是什麼了。
是大樹根部的一個巨大樹瘤,由密密麻麻數不清的枝條和根系組成。
其大半部分,只剩下焦枯的截面,另外的一小部分,則牽繫在吳春輝的皮肉之下。
望著搖幻樹瘤上的漆黑灼面,小巫篤地說道:「你受傷了。」
除了枝幹上枯脆焦乾的截面之外,在這棵古樹樹身上,也殘留著大片大片的陳戰鬥痕跡。
儘管經去很久,但被剝落的樹皮至今仍未恢復,深綠『色』的樹汁像淌不乾的鮮血一樣,斷斷續續地樹疤下湧出。
難怪這棵『迷』幻術沒有將錯就錯地編寫它的幻境。
又難怪這棵『迷』幻術要引誘一個吳春輝,來做它的魔倀。
在重傷的前提下,搖幻樹只能精心規劃,爭取用更小的價捕獵食物。
剛剛呈現出的其樂融融聚居地,眨間便不復存在。
除了一個吳春輝外,其餘皆是幻景。
好比原本圍坐在此,一同喝湯的其他修士們。
他們像是雲煙般散去,沒在這世上留下任何痕跡。
枝條劃破空氣,把風聲抽得嗖嗖作響,宛如一聲嘲諷的冷笑。
言落月等轉頭望去,只見四下里荒涼無,鍋灶俱消。
只有無數虬結的粗壯樹幹,隱隱圈成桌椅模樣,呈包圍之勢把他們環在當。
至於湯碗,確也有。
只是碗裡盛放的並不是熱騰騰的情果湯,而是一把隨意撕下的鮮花綠葉子。
剛剛吳春輝明里暗裡,想要他們吃下的,便是這種東西。
這是搖幻樹的花和葉。
言落月猜測,如果不是小巫抵抗能力驚,他們一旦服用下這劑土特產,最好的結局大概也是變成吳春輝個樣子。
因為在翻起的泥土表層下,還能見幾具被樹枝纏繞而死的的白骨。
大概,他們都是誤入此地的前輩修士。
在三對面,吳春輝經忍痛斬下自己一條臂。
他的軀體膚質雖然極近木質,但砍斷的時候,仍然流出了鮮艷的血『色』,臉上也浮現出猙獰的痛苦表情。
吳春輝憤恨地著三,仿佛和他們結下不共戴天之仇。
「你們——」吳春輝聲音嘶啞,腔調緩慢,經染上了一絲鮮明的木本植物特徵,「你們,是怎麼、發現的?」
「我們到達聚居地開始——不,我們遇到你開始,我們就有所懷疑了。」
吳春輝一怔,木木地問道:「什麼、意思?」
言落月冷笑道:「意思就是,片安置在相反方向上的搖幻花林很可疑。」
在小巫的科普,這一片搖幻花林生長時間不足三十。
既然如此,在它們上面,一有一棵頭更為古老的大搖幻樹。
這棵樹,或者是在密林裡面,經累月,聚集成林。
或者就是在其他地方,有把搖幻花林的枝條扦『插』來,製造了一片林子。
說到這裡,言落月豎起了一根指:「如果真有製作了這片林子,他的目的是什麼?」
一般的修士,是不像他們一樣,如此清楚搖幻樹特的。
他們只覺得,這片林子一就邪門。
只要不是言干種行動力快思考力的類型,一般都對片花林望而生畏,主動前往其他地方探索。
而這,就了吳春輝的圈套。
「你早在附近伺機而動,隨時準備著『接應』來客,把他們帶到聚居地。」
說到聚居地,言落月又想搖頭了。
一開始時,她對吳春輝和對小巫的防備心是平等的。
但自到了聚居地後,一者的可疑程度不斷暴漲。
另一者則迅速進入安全線內,變成可以信任的隊友。
對此,吳春輝真該好好反省下自己。
吳春輝表情麻木地呆滯了一兒,忽然想起自己哪裡『露』了破綻。
「我不該、我不該說我、來此只有四個月,對吧?」
「和沒關係。」
沈淨玄脾氣直,壓根不想給魔倀解疑答『惑』,不耐煩地當場懟了回去。
來此四個月,在這兒懷上孩子,但老婆卻腹圓如鼓,馬上臨盆。
在這樣的前提之下,要麼吳春輝立刻改口,表明自己的愛妻是個只需懷孕四個月的狗妖或小熊貓妖。
要麼然,他就得承認,自己以非常青翠的狀態,度了生最美好的一段蜜月。
但引發言落月懷疑的原因,不是這個。
主要是這個聚居地——它起來,怎麼這麼像是月明集的茶攤啊?
前面小巫也說,古老搖幻樹的特之一,就是能令多同時陷入一個幻境。
吳春輝和搖幻樹合作多,法經駕輕就熟。
搖幻樹熟練地三記憶里,挖掘讓他們感覺熟悉輕鬆的場景,編織成一個幻境。
但這反而引起了言落月的注意。
這繼而引發了言落月的新一輪思考:
如果說,她和淨玄對月明集感到熟悉,這情有可原。
但小巫難道也去月明集嗎?
如果小巫是魔物,他肯不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月明集上。
不然當場就成為新鮮材料,以二十枚靈珠一斤的價格被拋售。
但如果他是或者妖族……
就在這時,個作為聚集地背景板之一的粉雕玉琢小女孩,忽然出現在言落月前。
來,讓我們再回憶一下,小巫是怎麼描述搖幻樹特的。
——「生長千之久的搖幻樹,可以編織出們內心深處,連自己都未曾覺察的憧憬和嚮往」。
這時再個小女孩。
她長得和幼時的言落月極其相似。
她的面容閃亮得像是灑下柔輝的月亮。
因為,在構建這個幻象的心,個恩小女孩就是這樣璀璨地發著光。
還有她整個,幾乎都埋在又軟又絨的白『毛』『毛』里……
這些元素加在一起,她立刻就想到了小巫的身份是誰!
言落月轉向小巫,帶著幾分不可置信地問他:
「難道我給你留下的印象,就是一堆雪絨球的集合體嗎?」
小巫緊緊地埋著頭,嘴唇緊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在耳朵上包裹的布條顏『色』較淺,白布之下,隱隱透『露』出兩隻羞得血紅的耳朵尖尖。
她……她不是雪絨球。
個珍藏在記憶深處,閃爍著光芒的小女孩,她集了他對于澄淨、光明、溫暖、快樂的所有嚮往。
吳春輝的珠,十分緩慢地轉動了一圈。
他喃喃自語道:「該死、該死,我們、是因為、熟練了、才『露』餡……?」
「就算你們吸取教訓,布置了近乎完美的開場,這也沒用。」言落月搖搖頭,對他打了一個暫停的勢。
「這片空間裡,沒有任何魔物,只有許多魔植——你不覺得奇怪嗎?」
吳春輝:「我、我……」
「我一開始就覺得奇怪了。」
不想他繼續艱難地慢吞吞說話,言落月直接打斷。
「小巫提出,這裡可能有一棵千樹齡的搖幻樹開始,我就經有所猜測——些帶著血肉的活物,大概經被搖幻樹捕食吞吃。」
「至於這片窩居的出口,當然不像幻影里說的樣,藏在搖幻樹林裡。如果我沒說錯的話,它應該就在這棵老樹的背後,你我說得對嗎?」
什麼「經有前輩出去」,什麼「出口在片樹林裡」,這些都是謊言。
它們的目的,不為了把旅留在這片似安謐的聚居地。
只要多留半盞茶,吳春輝就端出碗「湯」。
再多留一炷香,搖幻樹的枝幹,就能在無知無覺間纏上旅的腳。
哪怕旅察覺異樣,飛快逃跑,老樹也不著急。
因為出口就在這裡,獵物總要回來的。
這處窩居,早不是魔物們的棲息地,而是成為這棵搖幻古木的捕食場。
「——不要、再和、他們、說下去了。」
吳春輝的背後,棵貌若「白衣女子」的老樹忽然開口。
吳春輝的嗓音就像是狠狠被砂紙打磨,讓聯想起粗糙的老樹皮,了就令難受。
然而「女子」的聲音,居然還能更上一層樓。
像是轟隆隆的悶雷在內部爆開,也像是積攢了一百的痰音未傾吐,以至於在內部板結成塊。
然而吳春輝一見老樹的聲音,當即『露』出一種極度痴『迷』的『色』。
老樹慢慢地說道:「殺了、他們。」
「如果、殺不了、他們。就趕走、他們。他們、總、回來的。」
對於一棵存活了千的古樹來說,這些哪怕在外流『盪』三五載,仿佛也只是一眨的光陰。
只要他們還想出去,他們就總回來。
畢竟,魔界的窩居里,靈氣稀少,也沒有各種丹『藥』能吃。
誤入此地的修士,修為數不得寸進。
倘若他們最終不想變成野,還想存留最後一絲尊嚴,就只有主動歸來,引頸就戮,飲鴆止渴。
這個思路,不能說是不正確。
特別考慮到答題的還是一棵樹,長著木頭腦袋,總不好對它嚴格要求。
但這裡面涉及到兩個小小的問題。
第一個是……
言落月:巧了不是,我是越活越強的類型。
第二個則是……
小巫:其,我也越活越有毒……
幸好,這兩都希望能儘快離開,並不打算跟古樹比比誰能活得長。
不然即使是活了上千之久的古樹,也多半在臨死前,發出一聲百思不得其解的哀鳴:
——你們兩個,究竟是什麼東西啊???
吳春輝老樹的指示,合身朝三的方向撲來。
與此同時,三同時做出反應。
沈淨玄一馬當先,攔在兩小隻的前面。
言落月足落如電,以絲毫不符合龜族天的速度,刺溜一下鑽到沈淨玄背後。
至於小巫,他毅然地往前踏了一步,站位隱隱和沈淨玄形成一個犄角,共同將言落月擋在身後。
回憶起之前兩番聯的經歷,沈淨玄提醒言落月。
「落月,你把瓔珞給我。」
言落月默默捂了捂臉:「個現在不能用啦,淨玄你先用這個吧。」
一邊說著,言落月一邊儲物袋裡取出木簪,把小明的蓄水池遞了去。
要知道,瓔珞項圈,也就是「我和馬○平分資產千億」的作用,是雙方等比例減血。
而言落月目前的生命值數目是,10000點。
她再也沒法像前樣,只要割破指頭,血量就能迅速下滑百分之三十了。
現在的言落月,想要血量下滑百分之三十,怕不是要口吞刀,腳踩劍,再來一套胸口碎大石。
言落月心清楚:自己目前的生命值,正處在一個沒有特別豐厚,也沒有岌岌可危的庸狀態下。
這讓她短時間內,既無法成為一個攻堅,也不能變成一個龜形盾。
古樹這樣的對,一就是boss級。
目前言落月在團隊最好的位置,就是做好自我保護,服指揮不添『亂』。
木簪還沒有遞出,就經先被一隻纏滿繃帶的取走。
在到只平平無奇,卻又記憶入骨的簪子時,小巫的動作比腦子還快,宛如言干附體。
只是千分之一呼吸的時間,小明的蓄水池就被他搶先拿在了里。
「……誒?」
直到殘留著一絲體溫的木簪握進掌心,小巫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蠢事。
本能快思考,連他自己都未曾預料。
小巫第二次懊悔地咬緊舌尖,原本字正腔圓的生澀語調,甚至都開始結巴起來。
「我……我不是……」
繃帶之下,他的耳朵尖又一次湧起血『色』。
言落月只是錯愕地輕咦了一聲,很快就對小巫笑了起來。
「你要用也可以啊。對著棵樹用,只要先……」
「我知道。」小巫點點頭,扯著兜帽轉身去。
哪怕隔著一層白紗,他此時也不好意思去她的睛。
小巫強調道:「我一拿到,就知道它該怎麼用了。」
……也對哦。
言落月後知後覺地回想起來:「小明的蓄水池」[逢戰鬥狀態,五分鐘內必減總生命值10]這條屬,還是因為奇遇了小蛇才開發的呢。
不一提到最初的小蛇……
碧綠瑩潤的鱗片,涼爽絲滑的感,好像又浮現在言落月心間。
下意識地,言落月圈了圈自己空無一物的腕。
走只有片刻,因為戰鬥很快打響。
可能因為既忌憚小巫,又輕視言落月的緣故,吳春輝最終挑了沈淨玄作為他的對。
他好像真以為沈淨玄是個天真純潔,割肉餵鷹的善良出家,甚至還在一本正經地跟沈淨玄辯經。
這奇的場景,得言落月目瞪口呆。
吳春輝早麻木的臉上,努力擠出一絲痛苦之『色』。
「大師、何不,悲憫我?」
吳春輝道:「你是、佛門。我說,佛門、最講究今生來世,因果報應。你殊不知,是他們、上一世、害我,我是、他們今生報應、矣?」
這結巴嘴裡說出的話,沈淨玄是一個字都沒。
小尼姑掄起拳頭,皮膚上閃金光。
高速運作的拳頭,甚至在空氣摩擦出一絲熱意。
只要接觸到敵的一片衣角,瞬間就可以轉化為一串「噠噠噠噠噠噠」的暴擊!
拳風只差一寸就要撲上面頰,吳春輝一下子嚇得不結巴了。
他非常流暢地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小尼姑,出家要以慈悲為懷!我若作惡,來世自然有我的報應啊!」
沈淨玄當場掄起大慈大悲的拳頭,爆了一句大慈大悲的粗。
「貧尼慈悲你八輩子祖宗!」
「魔倀不必等來世了,貧尼便是你今生的報應!」
今日,她沈淨玄的這套伏魔金剛拳,打出得正是一股「我即報應,報應即我」的大開大合胸臆!
與此同時,樹枝分成兩股,閃電般同時朝言落月和沈淨玄襲去。
投向言落月的股樹枝,尖銳粗壯,若是戳一下,當即穿胸而,不留活口。
而纏向沈淨玄的股樹枝,則來自於搖幻樹樹瘤處,未曾被燒焦的根系。
顯然,它是了沈淨玄的潛質,想要控制沈淨玄成為新的魔倀。
電光石火間,小巫驀地用左拉住言落月,把她往自己身後一甩。
與此同時,他近乎蠻橫地一把撕開了自己袒『露』在空氣的右腕。
繃帶覆面,沒得清小巫此時的表情。
他如今的心緒如何,唯有動作能透『露』出些許端倪。
他像是絲毫也不吝惜自己的鮮血樣,撕裂了自己腕皮肉後,就任由血滴大顆大顆地潑灑在附近的枝幹上、大地上。
血『液』沾上枝幹,乾枯的木頭當即湧現出一股黑煙。
老樹不像吳春輝樣發出嚎叫。
但兩股分別襲向言落月和沈淨玄的枝條,卻像是被熱水燙傷般劇烈抽動起來。
老樹枝條不斷揮舞,幾次險險帶著凌厲的破空風聲,劃小巫的鼻尖。
然而小巫絲毫不見懼『色』。
他雖然赤空拳,但他的血『液』便是天下間最為無可抵擋的武器。
一般來說,善於用毒的修士,多半都是深曉苟學,笑到最後的老陰比。
然而小巫,他居然反其道行之,把自己打造成了一個賣血流!
言落月也是直到此時才發現:小巫雖然說起話來規規矩矩,要是不小心做錯了事,還害羞的不得了。但他的戰鬥風格里,居然帶著幾分不顧一切的狂氣。
說不好這狂氣究竟是觸景而生,還是天如此。
在這種激戰關頭,小巫仍然穩穩地擋在言落月的身前。
小巫的身影並不高大,只堪堪夠把言落月擋在自己的影子下而。
可他的雙腳卻像是銅鑄鐵鍛一般,股天地同寂的氣勢,像是寧死也不讓開半步。
下一瞬,小巫猛然扯下了自己的斗篷,將整個身軀都暴『露』在外。
他甚至還咄咄『逼』地往前走了兩步,仿佛是就想老樹有沒有這個膽子,把他當胸一下一把戳穿似的。
小巫笑了一下,端莊克制的口吻,卻和他的行為正好相反。
他很禮貌地邀請道:「請動吧。」
這舉止在堪稱冒險。
因為老樹還真就……不敢動。
它當占據了窩居出口,坐享送上門的種種肉食。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它被迫和此地的另外一隻強大魔物戰鬥了一番。
殊死搏鬥以後,老樹苟全活命,但也成為了強弩之末。
直到前些,它先是僥倖控制了吳春輝這個魔倀,後來又陸續有類修士送上門來,能力才恢復了些。
然而剛剛,小巫一記簡單的握,直接把吳春輝打回原形。
吳春輝至今還以為,他斬斷了自己的臂,便斬斷了毒素上涌的通道。
但際上……
隨著「啪」地一聲低響,小巫和老樹之間的戰場尚未分出勝負,但連接在吳春輝皮下的所有氣生根,全部自發地崩斷!
這一下來得猝不及防,吳春輝毫無心理準備。
這隻半半木的怪物跌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朝老樹的方向轉頭,呆呆道:「夫……你……我……為什麼……」
如果在他面前擺上一面鏡子,吳春輝便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類的半邊臉孔上,經被不祥的黑『色』的紋路占滿。
而他化為木質的半邊臉孔上,此刻正大片大片地往下剝落著樹皮。
他截去胳膊的舉止,不可謂不果斷。
但無濟於事。
因為小巫的毒,並不是麼容易對付的東西。
就在一記握的瞬間,劇毒以難以想像的迅捷逆流而上。
毒沿著他腕上氣生根擰成的「木鐲」,一路反哺進搖幻樹的枝條,湧入搖幻樹的樹身,再經由搖幻樹的枝條,重新傳輸給吳春輝。
在沈淨玄驚訝的目光下,吳春輝喉頭髮出一串艱難的「咯咯」聲。
他整個變得越來越腫,越漲越大。
在吳春輝僅剩的只左上,五根指漲滿得紫澄澄,像是五根並排的胡蘿蔔。
木屑開花般在他軀體上不斷綻裂,他的皮膚也被撐得越來越薄,像是一個被吹鼓氣的羊皮筏子。
言落月只瞪大睛了一秒,立刻聯想起氣球被打氣筒充到臨界點的樣子。
無需小巫出聲提醒,三全都自覺地急速後退。
言落月一邊跑路,一邊翻找儲物袋。
她快速拎出一把郊遊大傘,直接扔給沈淨玄。
至於言落月自己,還沒等她拿出第二把傘,前就驟然一黑。
原來是小巫反抄斗篷,對著言落月當頭一罩,像是對待未開業前的牌匾樣,把她頭到腳蒙了個嚴嚴。
緊接著,不斷膨脹的吳春輝,終於到達了他的臨界點。
伴隨著一聲「boom——」的悶響,他整個像是天女散花般迸濺開來。
顏『色』可疑的組織『液』像是開了花灑一樣,盡情地噴/『射』在這片布滿樹根的大地上。
同一時間,小巫平靜地同老樹敘述道:「你的魔倀,炸了。」
炸裂的吳春輝製造出強勁的氣流,掀起地面泥土,『露』出密密麻麻上百具森然白骨,還有跟它們緊緊交纏的無數根系。
言落月匆匆扒下罩住自己的斗篷,正好見小巫容地原地蹲下,把簪子『插』/進其的一處根系網。
雖然白紗蒙著他的睛,可當小巫同木簪分別時,股依依不捨的留戀幾乎要洋溢出來。
幸而,小巫既具備很高的個素質,又深知克制是一項良好的傳統美德。
不然的話,他恐怕要對老樹酸溜溜地追加一句:「便宜你了」。
老樹本就處於殘血狀態。
接二連三地被小巫用毒潑,戰鬥力依次銳減。
相對而言,一根塞進根系的木簪,對它來說,就像是類指甲上留下的一道劃痕,不足為提。
所以直到死亡的預兆當頭罩下,老樹才在臨終前的一刻發現端倪。
白『色』的花朵片片凋零,焦枯的枝條噼啪下墜,至於虬結的巨大樹幹,也被終結於此。
這棵生長繁衍了至少千的古樹,在死亡之升騰成彩霞般的幻影,化作了遺留在此世上的最後一個幻境。
幻境是一道火光。
——天地之間,忽然出現了一抹流金般的火焰。
往前追溯百萬,往後開拓百萬,世上也再難尋覓這樣純正的、燃燒的金黃。
這火焰鋪天蓋地,仿佛要焚盡天地似的,能足以洞清宇宙,亦可以燒徹寰宇。
與此同時,一聲禽鳥清越的啼鳴在他們頭上響起。
言落月甚至顧不上撲面而來的灼熱感,仰頭望向蒼天。
只見在火焰的最央,一隻通體發光的金『色』禽鳥被孵化出殼,它的顏『色』明亮得好比陽。
鳥兒有著世上最柔順的金『色』羽『毛』,還生著三隻足。
緊接著,熾烈的火焰被分解成一場宏大的火雨流星。
曾經不可一世的驕傲流金,成為不可追尋的絕景。
此刻,一股不知何而來的恐懼和悲哀,猛然攝緊了言落月的心。
「——等一下!」
「——等一等!」
幻境在火焰墜落之際,戛然而止。
兩聲阻止同時來自於言落月和小巫。
他們對視一,才發現彼此的胸膛正劇烈起伏,言落月的額頭上,甚至激出了一層薄汗。
「不見了。」小巫心有餘悸地握了握拳,「只是搖幻樹死前編織出的幻境。」
按理來說,搖幻樹死前一刻迴光返照,挖掘出的應該個大秘密。
或許是心隱藏最深的欲/望、可能是甚至連本都忘記的野心,又或者是百折不撓,上下求索的終極目的。
但小巫把他的傳承記憶翻得見底,也沒搜索出關於這場火雨的任何印象。
言落月有點不確:「剛剛只鳥是……三足金烏嗎?火焰又是什麼火?」
長了三隻
腳的金鳥,應該是三足金烏沒錯。
但場火雨流星又是怎麼回事?
沈淨玄不遠處走回來。
小尼姑里還握著言落月遞給她的大傘,傘面經被腐蝕得窟窿斑斑。
「你們認不出嗎,是烏啼之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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