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城主這跪謝的舉止,堪稱石破天驚,瞬間驚碎了所有人的眼球。
言落月反應速度極快,讓人把她跪個正著。
幸好在剛出生的第年裡,言落月曾積攢下豐富的碰瓷經驗,她分辨得清,什麼樣的動是即將五體投地的前兆。
但饒是躲得快,言落月心中仍然餘悸未消。
她第次從當事人的角度,體會到了忽然有人在自己面前矮了半截是什麼體驗。
怪不得經時隔三四年,桑戟還對於當年的碰瓷事件念念不忘。
赤羽城主只不過在眾目睽睽之下,生生把自己比言落月短了半截,就經驚得斗篷下的面容微變。
當初的言落月,可是在同學們的圍觀下,實打實地把自己撂倒了整截——她直接躺平在地上了。
「……城主快起。」
黑袍之下,修士的身影略顯僵硬。
在孟准親自卸去了針鋒相對的敵視氣氛後,煉器師的態度也不復最初的刻薄。
甄卓兒有讓言大師獨自面對眼前的局面。
她上前去,跟言大師起,左右把赤羽城主從地上拉了起來。
在這期間,其他人也有閒著。
甄卓兒和孟準的手下很知分寸地撇過頭去,不去看赤羽城主求人的模樣。
他們合擒住了網中喊冤的修士,當場將對方五花大綁,押在旁。
至於被邀請到現場做記錄的鶴族兩兄弟,他們把本子翻出了雪花片片的殘影,增增補補地再易前稿。
情況略平息,雙方便屏退手下,將史官兩兄弟也請下去跟專人聊天。
赤羽城主在太師椅里重新坐好,除了烈紅的眼眶再看不出任何異樣。
中年男人漫聲嘆息著,給言落月與甄卓兒講述了事的內情。
「枉我忝為城之主,在這場千面魔災泛濫起來之前,竟發現任何異樣……」
時距離事情發生經過去了段時。
孟准提起事時,雖然神情中仍然含著隱痛和悲憤,但還是盡用平穩的語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講得清楚。
如果從孟準的視角看來,這大概是場悲劇的新聞紀實。
甄卓兒全程聽得認真,時不時就點下頭,像是事為誡,大概把這個故事當做了自己的醒世寓言。
至於言落月……
尼瑪,這個故事在言落月聽來,根本就是個恐怖故事啊。
事情還從魔族封印說起。
雲寧大澤於地理位置,在空間上與魔界毗鄰。
人間和魔界相連的通道被封鎖後,周邊還殘留著些過去雙方挖開的「狗洞」。這些「狗洞」被依次找出、打上補丁,便是大家口中的魔族封印。
在赤羽城附近,也有這樣處魔族封印。
每隔段時,魔界發生振動,封印里便會漏出些魔物,這種現象叫做魔災。
當地的勢會組織人手,招攬修士,派人前去剿滅魔物,求除魔務盡。
幾百年來,大家是這麼做的,赤羽城也不例外。
孟准雙手握拳,指節被自己攥得泛白:「兩個月前,附近的魔族封印又爆發了場小型魔災。我如往般派人剿滅,後續的匯報也非常順利……」
這場魔災規模稱不上大,只跑出來些泥里鑽、青鬃魔之類的不入流魔物,連剛剛鍊氣入門的修士可試著對付。
被派去剿魔的修士們滿載而歸。
按照當地的習慣,他們將泥里鑽、老痰吸這種能薄弱的魔物打包裝車,準備運回城裡現點現殺,這樣取出的材料效更強。
城中如常舉辦儀式,歡迎了這些勇敢的修士。
張張愉快的笑臉簇擁在街邊,有人對著凱旋歸來的修士們拋擲香囊、花朵和緞帶。
在鼓聲、笑鬧聲、車輪轆轆聲里,有個人注意到,鐵籠里看似奄奄息的弱小魔物們,正貪婪地盯緊那些歡樂的面孔。
那些目光中帶著濃厚的估量之意,仿佛記住從眼前經過的每張臉。
當天晚上,魔物司中有人匯報,被關押的泥里鑽們少了四隻。
當事人聽了感覺匪夷所思。
他想不通,泥里鑽這麼廢物的魔物,是怎麼在看守眼皮子下逃的?
就算它們善於鑽泥巴,難道還能把自己變成灘泥巴,鑽出精鐵的細密柵欄嗎?
負責人希望能儘量把事態對自己的影響壓制到最小,所並有把這件事第時間稟告上級,而是跟幾個屬下起,分頭尋覓這幾隻泥里鑽的蹤跡。
個時辰後,名手下回來了。
他胸膛的布料上,還沾染著新鮮而濕潤的血痕,不過這無關緊。
因為在手下手裡,足足提著好幾張泥里鑽的魔皮。
手下笑嘻嘻地說:「這幾個傢伙想掙扎,溜的那是真快啊,我就掏個,給殺了——頭兒,你之前說必須得抓活的吧。」
負責人見到手下連夜追回了這些魔物,心中當即鬆了口氣。
對於手下殺了魔物的事,他也顧不上挑三揀四了。
慶幸之下,負責人當然就更心思嘲笑,手下怎麼至今說話改掉口音,硬是把「刀」給說成了「掏」。
負責人擺手:「殺就殺了吧,明天早混在其他皮子裡賣出去,質量應該還是新鮮的。那些煉器師們就算看出來,也不至於為了張泥里鑽皮來找我們的茬……」
見負責人想接過泥里鑽的魔皮,手下驀然把手縮。
「誒,他們事,別冒這風險了。頭兒,我自掏腰包,把這筆錢添上得了。」
這手下實在太過上道,點也不像從前小氣的樣子。
負責人霎時感覺,士別三,真當令人刮目相看。
於是負責人接過了錢袋,和手下有說有笑地入漆黑的夜『色』。
當晚是個平安夜。
有任何關於修士和僕從死去的上報,也有任何關於魔物逃逸的傳言。
只有手下的胳膊曾被劃傷了道口子。
幸好,當時碰巧來個跟手下長得模樣的好心路人,幫助手下穩定住了場面。
為了報答對方的恩情,手下和負責人起吃了頓夜宵。
啊嗚啊嗚,吸溜吸溜,吧唧吧唧。
吸取了前面的教訓,負責人再單獨傳訊,叫來其他手下依次敲打的時候,背後站著兩個自己倚重的下屬。
這其中,就包括那個前夜裡突然開竅的傢伙。
有人知道,負責人對手下們分別叮囑了什麼。
旁人只能看出:對於談話的內容,大家最後很滿意。
又過去幾天,那幾個裝著低級魔物的大鐵籠,點點地空了。
曾經有個低級守衛,不知出於什麼心理,對上級報告了則「有人私下裡倒賣魔物,賣前未曾殺死,不符合除魔務盡原則」的消息。
這條消息還不等傳到更高層的上司那裡,就經先被低級守衛的直屬上級扣下。
盞茶後,司里有個平時玩得很好的修士,專門去找這個守衛聊天。
不知為何,這修士腰間圈鼓鼓囊囊的。
仿佛是秋天剛到,就在袍子裡套了條棉褲,也像是有誰惡劇般,在他衣服底下塞了大團柔軟、靈活、可自主變形的尾巴。
又過了盞茶,兩個人笑嘻嘻地,勾肩搭背地回來了。
修士的袍子變得平整。
守衛則意猶未盡地嘬著自己的指尖,取消了自己之前報告的那則消息。
然後,對於「有人倒賣魔物,籠子裡的低級魔物每天在消失」之事,就再也有愣頭青追究了。
這些子裡,時常有些上司、大師、本城的名流接到魔物司的請柬,賞臉前來晤。
這些人做客後,往往會十分滿意地離開,顯然是受到了非常周詳的招待。
——別大家怎麼能看出這些大人物的滿意。
看到他們臉上帶著奇妙的笑容,而且懷裡往往還摟著個雖然不肯『露』面,卻仍能看出青絲如雲的美人嗎?
聽到這裡,不是還披著言必信的馬甲,言落月肯定『摸』『摸』自己的後背,安撫下背上倒聳的寒『毛』們。
黑袍煉器師感慨地搖搖頭,啞著嗓子嘆息道:
「千面魔既然能變成人類的模樣,就樣也能變成其他模樣……直來,竟然人注意到這點,是我們燈下黑了。」
如果千面魔的食譜上只有人類,它就不該在魔界裡活下來。
除了人類之外,其他魔物也肯定是千面魔的狩獵對象。
換而言之,千面魔不止能變人臉,也能變成其他魔物的形狀。
「是啊。」赤羽城主低聲附和了句。
孟准城主的情緒非常低沉,他閉了閉眼,繼續將後面的事講了下去。
子本該這樣快樂而無知地過下去,直到再也掩蓋不住的那天。
但某,身為城主的孟准忽然發現,自己身邊忠實的老僕有些記不住事。
這位老僕對他們家忠心耿耿,他曾經服侍過孟準的父親,也曾撫養孟准長大,直很得孟準的尊敬。
開始,孟准只為老人家年事高,修為又長久有突破,所壽元將近、年老衰,所特意請他去休養。
誰知這休養,卻休養出了題。
有同樣忠心的下屬在權衡掙扎很久後,偷偷對孟准告密:他親眼看見,那位老僕和城中另股勢在私下往來。
老僕為孟家盡忠百年,這告密來得平白無故,實在太像是來自對手的陷害。
孟准心中好笑,揮退了手下,把這事放在心上。
但很快,孟准就親眼又看見了回。
講到處,孟准自嘲地苦笑了聲:「孟某平時有個臭習慣,就是夜裡總喜歡到處溜達。因為我這習慣,也不知看到過少不該看到的事。」
像是什麼偷雞『摸』狗的事、於禮不合的事、蠅營狗苟的事……
但這回,這個稱不上好的習慣,卻救了孟準的命。
驚怒之下,孟准當場出手,先是將老僕和與他交接的修士分別關押,然後單獨審訊對方修士,想套出老僕叛主事的來龍去脈。
審訊過程中,孟准敏銳地發現不對:這修士支支吾吾,說出的話像是硬把驢唇安在馬嘴上,半搭半不搭。
還不等孟准審訊出結果,居然有修士前來劫獄,試圖救出這個敵方修士。
對於這種葫蘆娃救爺爺——個個送人頭的場面,孟准自然是盡數笑納。
手裡扣留的修士數量又增加了個,前面那個便不值錢了。孟准殺雞儆猴,先當著對方的面弄死個,命侍衛把人拖出去。
類似這種情況,屍體麼會完整地還給對方家主,麼是用小推車裝,運到『亂』葬崗了事。
侍衛得到孟準的命令,不知如何處理這具屍首,就暫時往他身上蓋了張草蓆,把它拖到院子角落。
這本是件無心之舉,卻揭開了樁驚天內幕——兩個時辰後,狂風掀起草蓆,將死屍的真實面目公布於世。
原來,這「敵方修士」竟然是只千面魔!
侍衛驚得連滾帶爬,急忙和孟准匯報了這個消息。
時,這個漫長的夜晚尚未過去。
孟准挑燈而起,把敵方派來劫獄的那個修士掌拍死。
他在昏暗的燭火之下,目不轉睛地足足盯著對方的屍體看了個半時辰。
天邊泛起第縷微光的時候,那具直被孟准看守在眼皮子底下,絕無可能被人掉包的屍首,漸漸變成了千面魔的模樣。
「……」
事至,水落石出。
忠心耿耿的老僕為何會與「敵對勢」建立聯結,就只剩下個答案。
即事情經過去快半個月,提起事,孟準的臉『色』仍然像是堵剛剛粉刷過的石灰牆,慘白中透著絲死氣沉沉的靛青『色』。
甄卓兒將心比心,經明白了:「千面魔……除非化神上修士用神識探查,不然非死不能驗明真身。」
孟准呆呆地望向自己的指掌,苦澀地笑了聲。
「青叔直在哀求我。他對我講我兒時的故事,拋出件件回憶來動搖我的心扉。他——他——」
百餘年朝夕相處,這位青叔陪在孟准身邊的時,甚至比孟准和親生爹娘共處的時間更長。
雖然在名上,雙方還有主僕之分。
但在實際生活里,孟準直把青叔當做他尊敬的位長輩、位親人。
青叔的兒孫,就像是孟準的親兄弟、親侄兒。
哪怕孟准篤定地知道,如果是真正的青叔在這裡,根本不會絮絮叨叨地講這麼話,意圖乞求活命。
可只不是鐵石心腸的人,怎麼可能不為眼中所見、耳中所聞的情景動容。
——萬呢,萬是老人家腦子糊塗,又越發怕死呢?
——或許青叔只是被人引誘著做出了些不齒之事,卻並有被掉包啊。
——最重的點,在從前的記載中,千面魔只能模仿出旁人的身形樣貌,卻無法捕獲對方的記憶和思想。
他眼前的青叔把養育他的點滴銘記於心,回答孟准題時,也流暢無比。
這個抱著他的小腿哀哀啼哭的老者,怎麼可能、怎麼會被千面魔掉包呢?
人知道,那天的城主書房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孟准終究砍下了那刀。
在他揮刀的那瞬間裡,他殺死的究竟是千面魔、是青叔、還是什麼其他魔物,經不重了。
哪怕地上乾枯的老者屍體,當場就呈現出千面魔的形態,孟准也無顏認為這是在替青叔報仇。
因為從他決定揮刀落下的那刻,真正的青叔和孩童時的小准,便同被凜冽的刀鋒下狠狠斬成兩片。
只剩下赤羽城主孟准僵硬著脊背,守在屍體身邊,等待著來自命運的宣判。
所有兒時的溫馨回憶,從全凝結成根根撕扯著血肉的倒刺,只碰,就鑽心的疼。
孟准乾澀地說道:「那具屍體……是千面魔。」
赤羽城主顯然有個心結,他把自己掙扎的過程敘說得太明白。
但各種痛苦糾結,別人無需提醒,也能自己聯想到。
黑袍之下,煉器師的表情悚然變化:「孟城主,你那裡的千面魔,居然能讀取獵物的記憶了嗎?」
「據我所知,只有部分千面魔能做到這點,而且即他們讀取到了記憶,也無法讀取完獵物的生。」
講到處,孟准個八尺高的漢子,開口時卻近乎哽咽。
「它們只能吃到那些原主最深刻、最重的記憶……」
就像是冒充青叔的那隻千面魔。
它無法用最近處理的公事防身,卻能拋出件件舊回憶來,把孟準的心戳得血肉模糊。
因為,那些養育了小孟准,眼看他從垂髫童子變成挺拔俊美的青年的記憶,也同樣是被青叔所珍重的回憶啊。
如果千面魔只能變化模樣,只大家悉心防範,加提,總能抓住對方的狐狸尾巴。
但如果對方拿出你親人的記憶,讓你麼相信他,麼就送他去死呢?
不得不說,這種魔物,實在是太殘忍太狡猾。
它們變旁人至親的模樣,就等於拿捏住了別人的軟肋。
如果戳穿它們的真實面目,就必須「親人」的死來證明。
事到臨頭,幾人能夠下定這樣的決心?誰能那麼果斷地送親友去死?
更可怕的是——旦這種風氣泛濫開來,會不會有人用「這是個千面魔」為藉口,光明正大地排除異己,哪怕當街殺人,圍觀者也無敢於『插』手?!
孟准有些恍惚地說道:「我立刻意識到了這件事的嚴重『性』,派遣屬下前去調查。」
他還聯繫了城中大族,求大家摒棄前嫌,共渡難關。
經過商議,大家決定暫時不把事公之於眾,儘量在自己的控制範圍內,最小代價把它解決。
畢竟,這種能夠讀取記憶的千面魔不比往,消息公布後,必然會引發人心惶惶。疑心之下,不知增添少人倫慘劇。
萬再有『奸』邪惡之輩,藉機會在城中惹是生非……
不用卜算,也能預料到全城會陷入混『亂』。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簡直有種荒誕到了極致的奇幻——
孟准在書房接待了兩天絡繹不絕的來客。
等第天晚上,他那個臭『毛』病又犯了,悄悄跑到街上瞎溜達。
他這溜達,約等於領導微服下潛基層。
然後孟准就悚然驚覺,自己的命令甚至可能有傳出城主府。
這表明他的心腹手下里,經有不知少千面魔混入!
這些千面魔既然能夠混入城主府,自然也能混入城中其他大族!
聽到這裡,饒是從容不迫如甄卓兒,切切實實地打了個哆嗦。
言落月雖然不像他們倆這樣感同身受,卻也禁不住背後陣發冷。
「嘶……」
在她看來,千面魔的侵略,有點類似於《狼人殺》。
當《狼人殺》只是款桌上遊戲時,大家自然可嘻嘻哈哈地討,又發金水,又拉選票。
但當它變成現實,而且確鑿地威脅著每個人的生命時呢?
天黑了,天亮了,狼人當選了警/長,本局有女巫和預言家。
昨夜不知死去了少平民。請小心啊,因為這些平民變成了狼人。
黑袍煉器師追:「城中幾個大族裡,有人肅清完族內了嗎?」
等到族內肅清完畢,就抽出手來維護城中秩序,事情樣樣地辦,總能辦成吧?
孟准冷笑聲。
提起事,男人原本憔悴凹陷的眼窩裡,就又浮現出城之主的憤怒和威嚴。
「有族確實幸運,他們的族老里,有混入千面魔。」
然後這群人連夜收拾細軟,封閉族門。
族長親自帶領,長老和族中比較得的修士們,直接乾脆利落地跑了!
大概自己也覺得這事辦的心虛,族長還給孟准留書封。
大意是:如今城中上下被滲透得厲害,城主府變成什麼樣,城主您自己心裡也有數了。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您不妨也收拾細軟帶家人離開——當然,這不是跑路,而是去求援嘛。
太無恥了,太不臉了。
孟准光是把這些話重複遍,覺得髒了自己的嘴。
這些人的跑路,很快就催生了許傳聞。
結合著前些子裡,陰溝中不時出現的血跡殘屍……
各種誇張的流言沸沸揚揚,惶恐像是罩子,間便覆蓋了滿城上下的心。
城難當頭,孟准當然不會跑。
身為城之主,他非但不能跑,而且誓表明自己和赤羽城共存亡的態度。
孟准在自己的書房中坐了整整夜。
第天清早,他出書房之際,連原本烏黑的鬢角有些微微泛白。
這,孟准不顧其他族長的反對,斷然將千面魔混入城中的消息,對全城上下公布。
同時,孟准也下發了三條新令。
其,城中實宵禁制,夜晚不許眾人擅自出戶。四面城門落鎖,如非城主手令,赤羽城禁絕進出。
其,相鄰的五戶編為組,每組人合併居住。無起居坐臥,守夜寢廁,保證至少有四人上同。
其三,發現端倪立即上報,城中禁止任何私鬥。旦有人因懷疑旁人是千面魔發生爭執,全組同入罪。
除之外,孟准還做了三件事。
第件,孟准捐獻半家私,用於解決事。
第件,孟准請全城百姓監督,在解決這件事之前,他孟家的妻兒老小,別說帶著細軟逃離城池,他們甚至不會跨出孟府半步。
第三件,孟准親自遍周邊的中型宗門,去拉來外界的援助。
他不惜代價,從各家宗門裡請來批精英弟子,在城中巡邏執法,維持秩序。
這些弟子們有被千面魔化身的嫌疑,也不必牽扯城中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是最好的執法者。
在孟準的努之下,城中原本有些混『亂』的秩序,又暫時恢復了穩定。
藉機會,孟准查清了千面魔之災的起源。
禁令和援助,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孟准勢必想個辦法,讓事從源頭上得到解決。
理上說,最快的方法,就是能得到位化神修士的援手。
化神修士只進城門,放開神識掃,滿城上下誰是千面魔,誰是普通修士,就能分辨清楚。
但像是如意城、赤羽城這樣的邊陲小城,連城主僅僅是金丹修為。
先別說化神修士肯不肯幫這個忙。
光是等他們層層托關係,托到化神修士耳朵里,就經不知道猴年馬月去了。
化神修士難請動,孟准又換了個思路。
他想請託認識的煉器師,煉製出能夠指認千面魔的法器。
孟准本身就是煉器師,在這方面的人脈還比較廣,也能托到幾個大師。
但赤羽城經是火燒眉『毛』,孟准因催促得很急。再加上事關係重大,足足牽繫城『性』命。
所在聽了孟準的請託後,反而嚇得幾個大師不敢動手了!
他們是業內有頭有臉的人物,座下徒子徒孫無數,榮耀滿身。
赤羽城的這件事,實在不好管。
這不是錢的題,煉器大師們不缺錢。
萬接了單子,又做不出能辨認千面魔的法器,致滿城受害,他們豈不是好心惹了身『騷』。
雖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但親身經歷這切,也實在令疲憊不堪的孟准感到齒冷。
有昔交好的煉器師悄悄提醒孟准:百鍊大會馬上召開,他不如把自己的需求掛到百鍊大會上,發個懸賞?
孟准聽了苦笑連連。
百鍊大會等兩個月後才會開始。
可他這滿城上下的秩序,很大部分是憑藉大家對他的信任維繫。
城禁每撐天,城中情緒便躁動分。
僅僅閉城半月,城中便有「孟准城主其實被大魔物奪了舍,準備把我們全城人起獻祭……」的風聲傳出。
若是再過兩個月,孟准不敢想像城中變成什麼樣子。
孟准閉上眼睛,靠進太師椅里。
他時正值盛年,眼角的細紋卻經鐫刻上許蒼老的痕跡。
「然後,又有位朋友提點我——如意城中出了位煉器大師。據說這位言大師乃是當今不世出的天才。他不僅師門顯赫,事也極為神秘,除了如意城甄道友外,對外並無私交。」
剩下的事,孟准不用再說,言落月和甄卓兒也明白過來了。
吸取了前面的教訓,孟准不敢再出面請託大師煉製法器,生怕把這最後條路堵死。
他只能在心裡祈願,用情理用金錢求不得的東西,或許能用憤怒和挑釁招來。
所孟准用了個非常拙劣的激將法。
孟准先是激怒代城主甄卓兒,再壓上重金為注,「煉器切磋」的名,想誘言大師,或者言必信的師父出戰。
這場兩城為名的切磋,本來就是個幌子。
孟准實際上是來求援,不是來結仇,當然不會把事廣而告之。
這就是為何,言落月在城中不曾聽到相關的風聲。
煉器比賽雖然共分為三場,但對孟准來說,只有第場考核才有意。
假如言落月煉不出能辨認千面魔的法器,孟准也有心思再比剩下兩場。
他大概也會和現在樣,言明城中情況,賠罪認輸了事。
至於那個被言落月當場網住的修士……
孟准慘笑聲:「這些手下,經是我千挑萬選出的心腹,結果其中還是混入了千面魔。」
「其實,我們在趕路過程中,就覺得小陸有些不對。謝言大師技法入神,才能把這魔物揪出來。」
孟准雖然在笑,在恭敬地表達感謝,可看著那張沉鬱疲憊的面孔,言落月簡直連個字的客套話說不出來。
黑袍煉器師長長地嘆了口氣。
「孟城主高,能在關鍵時刻挽狂瀾,言某深感佩服。」
「今天落之前,我會為城主煉製百件尋蹤羅網——這件法器只能在兩丈之內發揮用,是我獻醜了。」
話音未落,孟准經眼眶『潮』紅,他身形晃,又下拜。
「言大師於我赤羽城、於赤羽城周邊百姓,實有再造之恩!」
在被甄卓兒和黑袍煉器師強扶住後,孟准深深躬,袍袖垂地,良久良久也不曾直起腰來。
今天,孟准人的腰彎了下去。
明,赤羽城復甦的生機便將歸來。
—————————
這場三局兩勝的煉器比賽,才剛剛比了局,便因為孟准自投牌認輸而不了了之。
對於比賽前押上的籌碼,孟准願賭服輸,並不再提。
他情願把它們為代價,來請動言大師和甄卓兒幫忙。
孟准坦誠道:「靈石、地契和材料法寶,可憑藉時間積累。但我身為城主的責任,和大家託付給我的信任,卻無法用金錢衡量。」
「說得好,孟城主所言極是啊。」甄卓兒言笑晏晏,「所孟道友,我和言大師的片好心,也同樣無需靈石來買。」
時刻,赤羽城正逢危難之際。
甄卓兒和孟准早有舊交,欣賞他的英雄氣魄,怎麼會趁火打劫,做出這種落井下石之事。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孟準的片赤子之心,經替他向甄卓兒和言落月付過了價。
……
甄卓兒財大氣粗,照著言必信昨天發給她的清單,準備了十倍上的東西。
無心『插』柳柳成蔭,這倒正好方便了尋蹤羅網的煉製。
清點了下目前手頭的材料,言落月又給尹忘憂發了條消息,拜託甄卓兒派人把她接來。
在尋蹤羅網的煉製材料里,其他物品好說,唯有「千面魔的經脈」項,乃是整件法器不可或缺的點睛之筆。
光憑言落月現在帶來的這些千面魔經脈,遠不夠她在煉製百張羅網。
所,請尹忘憂趕來,現場為她剝離經脈,提供材料才。
……
為了讓孟城主帶著足夠數目的羅網離開,甄卓兒當即發下命令。
時間,搜羅材料的、前去接人的、刀把那隻剛逮到的千面魔殺了,準備等會兒就地取材的……大家統統連軸轉了起來。
言落月還特意將孟准城主請來身邊。
斗篷覆下的陰影遮住了煉器師年輕的臉。
但煉器師沙啞的聲音落入孟准耳中,卻令孟准如聽仙綸。
他只聽言必信說道:「我煉製這羅網,共有五處心得。孟城主如有興趣,可聽我羅唣番。」
這樣來,如果羅網數目不夠,等孟准回了赤羽城後,也能自煉製。
什麼,如珍惜的獨家法門,言大師竟然願意當面傳授?
孟准聽了這話,頓時渾身震。
他平『性』情疏曠,交遊廣泛,自詡是個英雄人物。
然而近來,孟准飽嘗人情冷暖。卻又在自為投無路之際,得到言必信、甄卓兒兩人仗相助。
這個在傳言裡脾氣古怪、不與外人擅交的黑袍煉器師,實則有著旁人難比擬的古道熱腸。
孟准不在心中慨然感嘆:我算是什麼英雄呢?
真英雄立於天地間,不愛浮名、不好財貸、遇見世上災厄,連獨門本領也肯傾囊相授,便當如言大師耳!
孟准當場指天發誓,立下心魔誓言。
他得言大師傳授法門後,絕不外『露』,只用它來解赤羽城之圍,絕不用這門本事做任何逐利爭奇的事。
黑袍之下,年輕人沉默片刻,啞聲道:「只是點小技巧,城主言重了。」
言落月心想,確實只是點小技巧。
她煉製羅網的思路,來自於本叫《進階煉器十八法門——你學會了嗎?》的技能書。
該書在《萬界歸》遊戲商城統販賣,售價僅有百中品靈石。
只攢夠了錢,別說煉器師了,就是劍修想買來給愛劍墊劍匣也題啊。
至於為什麼這種中等偏上的法門,修仙界裡,連赤羽城主這種級別的煉器師學過……
別言落月,言落月也不知道啊!
這幕看似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煉器師同道守望互助的溫馨,但落在甄卓兒眼中,卻驚起了陣狂瀾。
甄卓兒暗自想道:雖然言大師表現得舉重若輕,但孟城主如感激涕零,可見這法門的用定然不小。
如果是師門秘技的話,未經允許,是不能傳授給外人的。
難道……這是言大師自己發明的技巧?
如年輕,便可自立脈……
在無人看見的地方,甄卓兒悄然吸了口冷氣。
她忽然發現,自己在過去的交往裡,似乎對言大師的能,還有些低估了。
……
言落月口氣不停,連煉了百張尋蹤羅網。
幸好她如今經晉階築基,有更加豐沛的靈氣來源為支持。
不然如高強度的煉製,言落月還真未必能堅持得住。
夕陽西下時分,她把這百張網打包裝箱,送給千恩萬謝的赤羽城主帶。
並被赤羽城主帶的,還有少女尹忘憂。
她切完第具千面魔屍體後,很是有些上癮。
聽說赤羽城如今正在鬧千面魔災,尹忘憂就打算跟孟准同前去,繼續自己關於千面魔的研究。
在旁人崇敬的眼光里,高潔孤冷的黑袍煉器師負手而立。
煉器師削瘦的身影宛如刀鋒,筆直地切開黃昏和夜晚的分界線。
赤紅的霞光灑滿青年的後背,斗篷陰影下,煉器師的下巴微微挑起,傲然直視著經降臨的暮『色』。
從某個角度看去,煉器師和赤羽城主起,像是兩根定海神針樣,阻攔在夜『色』之前。
孟准凝視著言大師的影子,心中涌動著難用言語訴說的感激。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水落石出,才見君子情『操』。
孟准牽著言大師的衣袖,依依不捨。
「言大師高風亮節,又贈我法器,又傳我法門,卻不肯收下孟準的酬謝,實在讓孟某無地自容了。」166小說
言必信像是個純種的被害妄想症那樣,從孟准手中扯回衣袖,高冷地說道:
「孟城主不必客氣。您是位好城主。」
——開什麼玩笑,這錢她怎麼可能拿。
在斗篷的遮掩下,言落月偷偷扁了扁嘴。
放在前世,她贊助尋蹤羅網的為,就相當於給災區捐助救援物資。
孟准不收她的錢就算了,居然還想給她倒找錢。
言落月但凡拿他枚靈珠,會覺得虧心的。
孟准搖搖頭,慚愧道:「我只會亡羊補牢,稱不上是個好城主。但大師您卻是個心兼天下的真英雄。」
「再過陣子,百鍊大會召開,大師路過我赤羽城,請務必賞光晤。」
說罷,孟准又將個匣子硬塞給言落月。
「我知道,用靈石地契答謝大師,著實太俗了。幸好我也是個煉器師,不然真不知如何感謝您才好。」
「這件東西……我看普天之下,只有大師您的情『操』才配成為它的主人。」
說罷,孟准連推拒的機會給言必信留。
他回身登上代步法寶——只黑鐵大飛球。
三前的生宴上,孟准就是用這隻大球撞漏了甄卓兒的屋頂,幸好甄卓兒有繼續追究。
孟准帶著自己的手下,腰間揣著滿城冉冉升起的希望。
他駕起圓溜溜的大球,路軲轆進天邊的晚霞之後。
目送著赤羽城主遠去,言落月聽到背後傳來沙沙的記錄聲。
她回頭,只見鶴族兄弟里的哥哥,正專注地記錄著什麼。
雖
然在關鍵時刻,兄弟倆被甄卓兒溫柔地請出房間,能聽見完整版的孟准自述。
但為了解除誤會,旁人還是向他們透『露』了赤羽城之事的始末。
現在,兄長凌疏影正在卷竹簡上埋頭落筆。
他懸腕急草,筆下字跡銀鉤鐵畫。言落月看去時,正巧見凌疏影寫下最後句收尾詞。
汗青之上,墨痕儼然。
——因君照我丹心事,減得愁人夕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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