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如此，周明陽失笑出聲，轉過身來便與儲陽叮囑幾句。
「不要總是杯弓蛇影，帶著你的人後撤百步，等著朕回去即可。」
儲陽嘴角抽搐幾下，再多的話也都講不出口，只好聽從吩咐，照做不誤。
雙方的人全都撤走，這一片真空地帶，反而成了最為安全之處。
周明陽看著寧王那張已有老態的臉，接連不斷地嘆息，心中無限感慨。
「歲月催人老，朕總聽人說，皇叔年輕時縱馬馳騁，真乃英雄。」
「已是暮年，何必要大興刀兵，把民族與國家帶入到危難中。」
四下無人，這一番談論不會被旁人知曉。
周明陽一言一語，全都是最為真誠的表達，不摻雜任何虛假成分。
他料想到會有藩王謀亂，卻沒想到立起反旗的會是眼前之人。
「陛下，這一切，難道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
「皇叔此言差矣！」
對於寧王剛才的話，周明陽哭笑不得，他太清楚這些皇室宗親心裡頭抱有的想法。
不過是將問題歸咎於自己的身上，覺得是自己不顧親情，執意削藩。
推恩令法的實施，更是讓他們看不到一絲希望。
不去造反，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中的權力被不斷分化。
古今第一大陰謀，哪有那麼容易破解得掉。
「皇叔，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怕百年後他們過不上好日子，可天下諸王要都和你一樣的想法。」
「朕都不敢想像，周家的子弟開枝散葉，十年百年，該是怎樣一副盛況？」
叔侄二人能像現在這樣面對面，心平氣和交談的機會可不多。
周明陽話鋒一轉，又是另外一番言語，直指問題所在。
「倘若皇室宗親，遍布天下，人人都要特權，封地也好，人口也罷，到最後會是什麼樣子？」
「天朝上國，會被這些所謂的宗親子弟，實際上是吸血的蟲子，徹底拖垮。」
聽周明陽說完這些話，寧王的臉色驟然變化，流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神情。
在這之前，他從來都沒有想到過天下藩王林立，世襲罔替，會有如此大的弊端。
「藩王手裡有兵，都像皇叔一樣，朝廷政令不通，長久以往國家必然分裂。」
周明陽話趕著話，不給寧王留下喘息之機，一定要讓他認識清楚自己才是被逼無奈的那個。
身為一國之君，站在高處，就得看得長遠。
天下的百姓一忍再忍，終有忍不了的那天，藩王造反不過小打小鬧，範圍可控。
可要是百姓造反，猶如星星之火，很快就會有燎原之勢。
天下各地皆去響應，藩王為求自保，朝廷無兵可派，便是大廈將傾的局面。
說完這些話，周明陽走到寧王面前，用手指著他身後的幾萬兵馬，大聲開口說道。
「皇叔，你就聽朕一句勸，就此罷兵，算是讓這齣鬧劇落下帷幕。」
「爾等可一世富貴，兒孫的福氣，得他們自己去爭取，有能者再為朝廷出力，建功立業不在話下。」
「無能者留下一座金山銀山，他們守得住嗎？」
藩王割據，猶如一個小朝廷，始終改變不掉更迭更替的天下大勢。
周明陽的話好似悶雷，就在寧王的耳朵邊炸裂開，讓他瞪大眼睛，大夢醒來。
緊緊咬著牙關，面色掙扎猶豫，始終難以決斷。
周明陽本以為自己所說的話能夠起到一些作用，哪能料想到寧王到最後還是要在一條錯誤的道路上，一走到底。
「陛下，拉開了陣勢，不打能行嗎？」
「莫要再勸，你我叔侄只此一面，若是再見，必是陰陽相隔。」
寧王似乎下定決心，聽不進去周明陽任何的勸說之言。
眼見如此，周明陽長嘆一口氣，只好作罷。
兩人各自回營，截然相反的方向，可謂背道而馳。
回到營內。
儲陽和劉瑾全都來到身邊，就知道寧王聽不進去任何的勸說之言。
擂鼓聚將，當是時候謀求決戰之機，而不是在這裡一再耽誤時間。
年關將近，軍中將士歸心似箭，誰都不想除夕之夜還在這冰天雪地中，防備敵軍襲營。
「陛下，要打，那就得痛痛快快地打。」
儲陽提出一些建議，始終沒有得到周明陽的認同，他臉上的神情極其複雜。
過了片刻，嘆息的聲音更是不間斷。
「你們懂什麼？」
「糊塗！」
周明陽責罵幾句，但也還是把軍中將領都叫到了營帳內。
外面大雪飄落，帳中火爐支起，一些野味在火堆上來來回回地翻烤，肉香的味道很快瀰漫開來。
一眾將領邊吃邊討論，周明陽就在一旁聆聽，他與那些無能之君最大的不同，就是願意將權力下放。
行軍打仗，自己再怎麼說也都算不得內行，跟這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將軍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等他們商討出一個結果，自己所需要的便是正確決斷，再無其他。
另一邊。
寧王回到營帳內，周見禮緊跟著走進去，嘴唇不斷蠕動，明顯有話要講。
猶豫了半天，還是把自己心中的顧慮一五一十地說出口。
「爹，陛下都跟你說了什麼？想必是勸你罷兵言和，為何不聽？」
寧王剛一回來，就準備調派軍馬，猛攻周明陽的中軍大營。
不顧兩側響應的軍隊，如此冒進，很有可能會讓大軍一頭栽進去，被人家包了餃子，一舉殲滅。
哪怕他苦口婆心地勸說，一而再，再而三，寧王始終是聽不進去任何道理。
「混帳東西！本王怎麼樣去做，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
寧王破口大罵，接著就讓人把周見禮捆綁起來，都不打算去聽他的解釋。
「爹，打不得啊！你到底要糊塗到什麼時候？」
「陛下雖是遠征而來，但他帶在身邊的部隊都為精銳，眼下不得人心，死拼到底可就真的完蛋了。」
最後的幾句話，周見禮完全是大喊出聲，多希望自己的父親能夠有所悔悟。
只要不打起來，再怎麼說他們跟皇帝都是一家子，低頭服軟便還有存活的機會。
大戰之後，無非是抄家滅門，封地上的百姓也要跟著遭殃，不知要慘死多少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