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沒有料想到。
周明陽又走到周見禮面前，看著他失神落魄的模樣，接連搖頭，嘆息不斷。
「大局還未安定，你當有所肩負。」
「見禮，朕的皇叔，你的父親，所封之地還有不明內情者，等你站出來主持大局。」
這幾句話說出口，周見禮猛地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
不等他反應過來，周明陽便走到遠處，劉瑾接著走到周見禮身邊。
「世子殿下，大戰宣告結束，陛下有話要與你講，只是不方便太多人聽得。」
不愧是伺候在周明陽身邊的人，察言觀色的能力堪稱一絕。
當下情形，這一特點就被劉瑾體現得淋漓盡致。
他是千叮嚀萬囑咐，交代了許多句，周見禮抬起頭來，神情恍惚。
猶豫了一番，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答應下來。
「多謝公公好意。」
周見禮站起身，朝著周明陽所在的方向緩步走去，心情多麼沉重。
當下情形，每邁出去一步的距離那都是心懷忐忑。
好不容易才到了跟前，他深呼吸幾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內心有所平復。
卻不曾想，周明陽搶在他的前面開口說道。
「你在怨恨朕不肯將寧王放過，心中有悔，是也不是。」
被周明陽突然問起，周見禮猝不及防，事先沒有過心理準備。
神情錯愕，整個人都呆愣在原處，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周明陽轉過身來，將他的這點反應全都收入眼底，流露出一絲玩味的笑。
對於他來說，這就已經是答案，顯而易見。
「見禮，你對朕有誤會，朕對寧王也有。」
「有時候不要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親眼所見，並不一定就是真的。」
最後幾句話，周明陽暗藏深意，周見禮呆愣在原處，許久沒能回過神。
其中奧妙，他始終沒有窺視得到。
對於周明陽的確有不小的恨意，都已經稱得上為連綿無期。
只是在被周明陽帶到這一處僻靜地方，聽他說了幾句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周見禮的心裡頭並不平靜，湧出一股極為異樣的感覺。
「陛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跟臣痛痛快快地說幾句話嗎？」
「這種心情積壓在心裡，真的讓人很不好受。」
他咬了咬牙，當下和周明陽全都是真情實感般的流露，不去摻雜任何虛假的成分。
語氣近乎哀求，誰看了心裡頭都會生出憐憫之意。
更何況周明陽已然了解內情，那就不能再去裝傻充愣，故意瞞著。
「寧王一心求死，不過是想讓朕得個圓滿。」
「他的目光長遠處，絕非一般人能夠比得上。」
「那日與朕談話，你父親就已經有了選擇，只是暗藏在心裡頭，沒有讓任何人得知。」
聽周明陽說完這些話，周見禮倒吸幾口涼氣，眼神中充滿不可思議。
「陛下，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不敢想像，寧王連自己這個親兒子都在瞞著，之前還有過一些怨怪之處。
現在想想，連他都對寧王誤解成那個樣子，其他人就更不必多說。
周明陽重重地嘆了口氣，自己也是在近幾日才有所察覺。
剛開始的時候，心中並不篤定。
隨著時間不斷推移，他漸漸堅定了內心深處的想法，寧王那樣的人一路上走過來，什麼樣的場面沒有過經歷。
大大小小，所謂戰陣在他眼裡真算不得什麼。
當下不顧大局，一味地尋求決戰之機，更對身邊的一些良言相勸不去聽從。
「你爹打殺士兵，無緣無故，以至於人心流散，這不假吧！」
周明陽忽然開口，幾句話就讓周見禮瞪大眼睛，神情一陣恍惚。
等到最後，他完全是出於本能般地點了點頭。
周明陽不禁苦笑出聲。
「這就對了，陣前斬將，不聽忠言，他把能犯的忌諱都犯了一遍。」
「不過是再把自己往絕路上逼，給眾人一個反派理由，倒戈朝廷，朕也沒有辦法對他們繼續追究。」
「如若不然，那就是失信於天下，也讓其他藩王之地的兵馬不敢輕舉妄動。」
四下無人，兩人之間的這一次談話，完全是建立在符合實際情況，心平氣和的一次交談。
等到周明陽把話說完，周見禮的眼裡已經有了淚光，強忍著不讓淚珠滾落臉頰。
「他也是再給朕一個殺他的理由，你爹有所悔悟，卻知道大興刀兵，不見的血誰都交代不了。」
「朕身為一國之君，更有此方面的難處，若對其輕易饒恕，只怕別處藩王更會對朕心生輕視。」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周見禮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寧王的一番良苦用心。
把他軟禁起來，偏偏對他的那些親信將領不加控制。
被營救出來陣前倒戈，幾乎是早有預料的事情。
「他為我建立功勳，能得陛下善待。」
「沒錯，這正是你父親的偉大之處，他把所有都算計了進去，致使兩地百姓免受戰火塗炭。」
周明陽看的越清楚，心裡頭就越不是滋味，那種感覺難以言說。
眼見周見禮的情緒已經崩潰，淚水控制不住的往外流，整個人哽咽不斷，讓人看了便心生憐憫。
過了片刻，他似乎是下定某種決心，眼神變得決然。
抬起頭來，與周明陽目光直視，詢問起來周明陽接下來的打算。
「陛下，我爹苦心布局，不過是想要兩地安穩，也為他大興刀兵而後悔。」
「請陛下饒他一命。」
已經得知真相，周見禮還是沒有辦法選擇釋懷。
被關在牢獄中的，那是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肯接受朝廷的推恩律法，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在替自己考慮。
當下悔悟，任何人都能落井下石，唯獨他這個當兒子的不可以。
看著周見禮跪倒在自己面前，用力的磕了幾個頭，哀求之意不需言明。
周明陽卻流露出一絲悽慘笑意，當皇帝的，有時候也並不能一言而斷。
「傻孩子，你要明白，有些事情不是朕說了能算。」
「寧王一心求死，想要萬事圓滿。」周明陽輕嘆一口氣，再怎麼說都得去見上寧王一面。
私下裡，有些話兩人也方便說開。
「你隨朕一起去。」
周明陽忽然開口，就是要讓周見禮解開心結，日後還能效力朝廷。
這恐怕也是寧王的夙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