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文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這些壯漢的對手,饑渴交攻的他更不可能從重圍中逃跑。
也許 ,馬上跪地求饒或者其他動作能夠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蘇文不願意如此苟且偷生。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會被這些人抓住,蘇文就感到渾身發寒。
那麼,與其等待自己被死亡貫穿,不如直接沖向死亡。
蘇文沖向把他們團團圍住的槍尖。
在這一刻,他能看見每一個人的瞳孔,和瞳孔里閃爍著金屬光澤的長槍。
啪,一聲巨響。
為首的壯漢用槍頭精準地敲擊在蘇文的頭上,阻止了蘇文的自殺式衝鋒。
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槍上傳來,震得蘇文眼前一黑,強大的眩暈感讓他掉落進塵土裡。
在神志消失前,蘇文隱隱約約聽見老人又發出了「tjɯw」這個音。
瑪德,這到底是什麼意思啊,蘇文無力地昏死了過去。
……
當蘇文再次醒來,他正靠在那棵大樹上。
身上除了熟悉的頭痛感外,還有一股股從腹部傳來的古怪灼燒感。
蘇文在樹上靠了好半天,才想起來,腹部那古怪的灼燒感叫飢餓。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文在一片漆黑里抬起頭,四下望去,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
在這裡,就連最細小的蟲鳴都沒有。
倘若不是身後還有那棵熟悉的大樹,和大樹帶來的依靠,蘇文甚至懷疑自己已經到了地獄。
在這毫無聲息的黑暗之地,天地間空蕩蕩的好像只剩下蘇文一人。
蘇文卻感覺每一處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聽不見的地方都隱藏著什麼,有噬人的怪物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他。
孤獨,無助,不安……像四周的黑暗一樣把蘇文籠罩。
而小屋,家人,朋友,幫助,溫暖這些念頭,卻都從蘇文腦中零碎地浮現出來。
「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啊!」
蘇文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對著沒有星星和月亮的天空嘶吼。
至今的經歷在腦海里瘋狂划過。
莫名其妙出現在野草地里,完全無法找到方向的無力,讓他心悸恐懼的詭異老人,仿佛永恆無休止的行走和突然要殺自己的大漢……
以及此時此刻還在不斷灼燒自己的飢餓和失水。
咳咳咳,嘔…
因為嚴重缺水的緣故,蘇文只對天吼叫了這一聲,就控制不住地低下頭去,一陣乾嘔。
【檢測到宿主依然存活,系統已自動啟動】
【!!!注意,注意,請注意,宿主已處於重傷狀態!!!注意,注意,請注意,宿主已處於嚴重脫水狀態!!!注意,注意,請注意,宿主已處於生命垂危狀態!!!】
我不會死的,蘇文在腦海里艱難地說道
我要活下去,我要想盡一切方法活下去!
我想他們了,我想爸爸媽媽和妹妹了,我想再見到他們,我要再見到他們!
腦中浮現出的記憶和面孔,使蘇文爆發出了強大的求生欲。
他緊靠著大樹,雙手撐地,雙腳使勁蹬了好幾下,終於,蹲了起來。
呼呼呼,蘇文連喘了好幾口粗氣,用雙手抱住膝蓋,身體前傾,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水,我需要水,哪裡有水?蘇文看了眼身後的大樹,就收回了目光,他現在爬不上去的。
蘇文顫抖地走進齊膝深的野草中,抓起一把,將沒有泥土的部位扔入嘴裡。
咀嚼,再咀嚼,總算有汁液滲出,將乾裂的嘴唇濕潤。
等到感覺差不多沒有汁液流出時,蘇文就將它們吐出。
他不敢將它們吃下,不僅是因為他完全不認識這些雜草,還因為他的喉嚨現在又干又痛,貿然吃下東西,恐怕會再一次乾嘔。
嘔,嘔,嘔…
當蘇文第九次把野草塞入嘴裡時,他終於發現了:這野草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又臭又苦。
蘇文立馬起了生理反應,下意識張開嘴,要把口中的汁液吐掉。
但張嘴的剎那,臭水,苦水和淚水一同洶湧著落下。
蘇文曲著身,感覺腹部像活過來一樣,在往外面瘋狂傾倒東西。
他渾身發疼,腦子卻無比清晰。
因為自己處於這種垂危狀態,所以前面八次咀嚼野草時,味覺甚至無法識別出野草的味道了。
吐完消化液的蘇文又感到一陣眩暈,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反應,雙膝一軟,就跪倒在了地上。
不行,不可以……就這樣倒下,不好嗎?
蘇文極力想睜開自己的眼睛,卻難以抵擋死亡的逼近。
無數個嘈雜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響起又沉寂。
最後,他只能看見那幾個永恆飄蕩在腦海里的大字【死亡次數三】。
呵呵,遭瘟的系統,你說對了,下次再見吧。
蘇文絕望又不甘地閉上了雙眼,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一陣噠噠聲在他周圍響起,最後停至他的頭前。
蘇文吃力地睜開眼,看到了一雙沾滿塵土的腳。
他甚至不用去看和思考,能讓自己幾乎停止的心臟,重新跳動起來的只有一個人——那個採風老人。
然而,蘇文沒有想這個瞎眼老人為什麼會到自己跟前,也沒有想瞎眼老人和那群漢子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這雙腳吸引住了。
在乾枯的腳上,那粗大的血管里,流動的是新鮮的熱乎乎的血液,是水,是生命。
憑著重新跳動的心臟,蘇文恢復了幾分力氣,張著嘴,狠狠向生命咬去。
啪塔,一根拐杖落下,斷絕了蘇文獲得生命的嘗試。
蘇文沒有管耳邊響起的雜語,扭動著軀體,拼了命的要靠近生命,卻一次次被那恐怖的拐杖打斷。
呼呼呼,當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的蘇文停下。
幾乎要斷氣的他總算聽明白了耳邊的雜語在說什麼:「你想不想當採風人。」
蘇文竭力想抬起頭看老人臉上的表情,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從塵土裡上升哪怕一點點距離。
被無窮黑暗包圍的野草地,在無數的時間裡,在黎明到來前都沒有一絲聲息。
但現在卻成了例外,有人發出的風聲從野草地的這頭吹到那頭,發出了應答的回音。
……
蘇文睜開眼,發現自己身上正穿著那件奇怪的服飾。
破破爛爛的朱紅色古裝上,有著許多看不懂的紋路。
而他正對面站著的,正是那位採風老人。
沒事,不管怎麼樣,至少自己活下來了。
蘇文長嘆一口氣,沒有管自己身上穿搭的變化和為何活了下來。
經歷了昨晚,不,經歷了至今一系列變故的自己,已經到光是活下來就滿足的程度了。
蘇文嘴角不由露出自嘲的苦笑。
走吧,老人看都沒有看蘇文一眼,拄著拐杖,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蘇文很想趁這個時間溜之大吉,再跟著這瞎子,自己恐怕真要死在這路上了。
但想了想這瞎眼老人的實力,和自己這疲憊到極致的軀體,蘇文還是默默跟上了老人的身影。
但僅僅走了一會兒,蘇文就抓狂地要開始口吐芬芳。
無論他怎麼走,加速、減慢還是轉向,他和瞎眼老人的距離都只有幾厘米,他們幾乎是挨在一起趕路的。
忍!我忍!
蘇文死死握住雙手,眼睛仿佛化成了千萬把利刃,要把這戲弄自己的瞎子,捅個前後通透。
這樣煎熬了不知多久,豁然開朗 ,雲開見日明,前方冒出了一座坑坑窪窪的城池。
在這愣神間,老人走到了蘇文身後,仿佛不想被人看見的樣子。
嗯?蘇文回頭看了眼老人,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他冷汗直流。
「老人家,不,師傅,您總不會這裡也有仇家吧?要不,我們避一避?」蘇文看著瞎子的臉試探地問道。
老人沒有說話,但臉上的表情非常鮮明地說:只管往前走便是了。
蘇文心有不甘地回了頭,小心翼翼地沿著這條路向城門走去。
當看見城門那幾個身著盔甲手持武器的士兵時,蘇文警戒到了極點。
一時間,無數個逃生的方法和路線,在他腦子裡生成。
「進去吧。」
士兵仔細搜了搜蘇文的衣服,瞧了瞧他的樣貌,問了幾句盤問話,就揮揮手讓他趕緊進城,不要擋路。
「嘿嘿嘿,兵大爺,麻煩您了,我等我後面的師傅過來,我就走。」
蘇文不是沒想過,趁這個時候直接跑路。
但是自己身上既沒有財物,又人生地不熟的。
這樣跑了,別說會不會給瞎眼老人逮回來,就算一個人浪跡天涯,也很大概率要活活餓死。
「師傅?你還有師傅?你師傅長什麼樣子?」
士兵露出一臉懷疑人生的表情。
「兵大爺,那個拄著拐杖,長須長發的老人家就是我師傅了。」
蘇文看著士兵愈發奇怪的表情,心中咯噔一聲,趕忙回過頭去,想找到瞎眼老人,卻怎麼也找不到。
「去去去,除了你以外,哪裡還有這副打扮的老頭,別在這裡給我礙事。」
士兵皺了皺眉頭,一臉見鬼的晦氣樣,手甚至已經摸上了武器。這嚇得蘇文拄著拐杖,馬上跑進了城。
呼呼呼,這兵爺可真兇啊,蘇文一手拿著拐杖,一手正要擦汗。
突然,他如夢方醒,看了看那布滿老人斑的手和手中的拐杖。
雙手趕忙往臉上抓去,摸到的卻是白色的鬍子、散亂的頭髮和樹皮般乾裂的臉。
在蘇文的腳下,一攤混濁的泥水裡。
一個昏黃佝僂的老人拿著拐杖,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