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存江和夏美娟在荔城遊玩期間,他們倆順便負責起了夏竹的飲食起居。
因為夏竹不會做飯,他們又往家裡添置了幾個更方便使用的電器,夏竹只是看著,沒有拒絕也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她知道自己用到這些電器的概率不亞於國足進軍世界盃的次數。
就連季扶生最後添置的那口電熱鍋,也用了不到兩次。
杜存江每天睡得比較早,早晨也會相對早起,然後開始搗鼓早餐,等待夏美娟和夏竹醒來。
之後,三人再一同出門,兵分兩路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杜存江每天準備的早餐幾乎不重樣,哈桑知道了,也要提前打招呼,讓夏竹打包帶一點給他。
有一回,夏竹出門著急忘記帶了,還不免遭到哈桑的一頓責怪。最後,還是夏美娟出門前發現的,特地繞路送到公司。
夏美娟和杜存江兩人白天就到荔城各個景點遊玩,晚上會踩著夏竹下班時間點回到蘭亭閣,一起做好晚飯等待夏竹。
偶爾是夏竹帶他們出門覓食,嘗一嘗荔城的特色美食,又帶著他們一起去江邊公園跳廣場舞。
哈桑參與過一次,他就像是家庭中的一員,毫不生分。
而到了晚上睡覺時間,夏美娟都會纏著夏竹,跟她睡在一起。母女二人就像過去一樣,一同躺在床上,互相分享著這一天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夏美娟會講他們在荔城見到的一切新鮮事物,還有每個景點的推薦程度,最後再拿牧城的生活、景色來做對比。
這個時候,夏竹就會趁機問母親,覺得牧城好還是荔城好?
毫無例外,夏美娟每一次都選擇了牧城。
她說:「荔城再好,還是不如自己從小待到大的地方。」
夏竹比小時候沉默不少,她能分享的事情除了哈桑和工作,已經沒有別的了。她的生活變得枯燥又無趣,不再和小時候一樣,跟母親說今天和誰打了架,跟誰罵了街,還是發現了什麼寶藏……
有一回,兩人照常在入睡前聊天,臥室的燈光剛剛關閉,視線還處在瞳孔適應期中。
在夏美娟即將開口的前一秒鐘,夏竹為了不讓母親發覺自己每天的生活無趣又無聊,轉而把話題放在父親身上。
她問道:「你覺得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提起林東海,夏美娟總是笑嘻嘻的。即使是在黑暗中,無法看清母親的臉,但夏竹仍舊能察覺到母親的歡樂。
夏竹几乎沒有見過母親和自己談起父親時,是垂頭喪氣的。
從夏美娟這副模樣看來,夏竹心中暗自確信,夏美娟很愛林東海。只不過,歲月流轉物是人非,夏美娟把那份愛意深藏在內心,不輕易示人,只是為了不讓身邊的人酸溜溜罷了。
再者,繼父是知道的。
因為繼父曾和夏竹講過,正因為她的母親念及舊情,為人有情有義,他才會為之著迷。
夏竹不明白這算什麼愛,只覺得太複雜了。
夏美娟悠悠然道:「你爸的腦子是直的,你讓他往西走,他一定不偏不倚,以絕對的直線到達西邊。」
在黑暗中,夏美娟壓低著聲線:「我年輕的時候來過一次荔城,那會兒是工作外派,來了不到兩天的時間,一直在忙工作,就連很有名的荔枝糕都沒來得及吃,匆匆忙忙就回去了。」
她說:「因為饞這一口糕點,回到牧城心心念念了很多年,但也沒有閒暇時間可以再來一趟,成了遺憾。」
夏竹側著身子看向母親,瞳孔在夜色中漸漸適應,她靜靜地聽母親說話。
夏美娟緩緩闡述:「那時候跟你爸剛交往不久,有一次他休假特地回牧城找我,吃飯的時候我倆就在聊去過一些什麼地方,我不經意跟他提了一嘴荔枝糕的事情,那天晚上吃完飯,他把我送回家後,二話不說就跑到火車站,搭最後一班來荔城的火車,還是20個小時的硬座……」
夏竹驚訝地打斷:「20個小時?沒跟你講啊?」
夏美娟輕輕搖頭,她先是打了個哈欠,而後繼續講:「他過了幾天才回來,一下火車就去單位找我,整個人看起來好像一天一夜沒睡覺。拎著兩手提的糕點,他那天還穿著很單薄,手都長凍瘡了。被我罵了一頓,才敢告訴我,是特地跑到荔城買糕點了。」
「爸爸對你這麼好,你還捨得罵他啊?」
「打是情,罵是愛。」夏美娟反問,「你不覺得他這樣呆頭傻腦的嗎?」
夏竹說:「不會啊,我覺得爸爸這樣很浪漫。不是跟你說將來要帶你來荔城,不是空口給你承諾,而是實實在在地讓你嘗到了心心念念的荔枝糕。」
夏美娟輕輕捏了一下夏竹的臉頰,寵溺道:「你小時候,很愛跟你爸站一隊,可偏心了。」
「是嗎?」
夏美娟嘿嘿一笑,拉扯被子蓋住夏竹的肩膀,她繼續說道:「你爸也沒來過荔城,死之前也就那一次來過。他那天下了火車之後,天已經黑了,他就跟火車站的工作人員問路,自己摸索著走過去的。聽說那個時候只有一家老字號賣荔枝糕,離火車站好遠。」
「老字號離火車站要20多公里呢,不得走很久啊?」
「你爸那人的嘴,怎麼撬都撬不開,我也是後來聽同事說的。然後我去逼問他,他才肯告訴我,說那天半夜走了4個多小時,還下著大雪。」
提起往事,夏美娟仍舊感到震驚,她接著說:「他到人家店門口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捨不得住招待所,想著把錢留下來多買點糕點,就在人家店門口守著,還差點被人誤以為是小偷。一直等到店開門了,他買完就立即回火車站,又是20個小時的硬座。」
夏竹追問:「後來呢?」
「後來……」夏美娟的手搭在夏竹的後背上,有規律地輕輕拍打著,「我就被這份糕點收買了,給他生了個一樣撬不動嘴的女兒。」
「這麼容易就被收買啦?」
夏美娟說:「不然呢?這麼聽話的老公可不好找。」
「但是你前後就找了倆。」
夏美娟哈哈笑道:「要不是我夠主動,你爸都不一定會跟我談戀愛呢。」
「為什麼?」
「覺得我比他大兩歲,家境又比他好,自卑。」
夏竹悄悄問她:「那你覺得爸爸好,還是杜叔叔好?」
夏美娟一愣,翻了個身,說道:「困了,睡覺。」
「說一下嘛。」夏竹蹭到母親身邊,好奇追問。
但是,夏美娟守口如瓶。
到了第二天晚上,母女二人的臥談會依舊。
只不過,夏竹有些犯困,斷斷續續地接了一些話題。在迷迷糊糊中,夏竹隱約聽到夏美娟跟她聊了一個話題。
夏美娟說:「以前跟你杜叔叔準備結婚的時候,我跟他提過幾個要求。」
「什麼要求?」
「除了調查你爸的事情,還有一個是,將來等我死了,我要跟你爸葬在一起。」
夏竹聽到這般話語,清醒了一些:「現在的想法呢?」
「無論過去多久,無論未來我跟你杜叔叔的感情會有多深,我還是堅決以後要跟你爸葬在一起。」
「叔叔有意見嗎?」
「沒有,他很尊重我。」
夏竹為了打破這沉重的氣氛,玩笑道:「你跟爸爸到時候記得騰個位置給我?」
「不要,二人世界多好。」
「不行,我要粘著你們。」
約莫過了一周,夏美娟和杜存江把荔城游閱得差不多了,就計劃好下一站目的地,只跟夏竹提了一句,第二天就收拾東西出發。
兩人的行李不多不少,拖著一個30寸的行李箱,一個背包、一個小提包,裝著的東西大部分是服飾,春夏秋冬各個季節的都有。
他們按照準備好的行程表,一路向北走。
旅途中,夏美娟會給夏竹發送照片,講述他們旅途中的快樂。偶爾悄悄告訴夏竹,過去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活趣事。
夏美娟就像藏著一個秘密二十多年,終於到了可以開口的日子,她克制自己的分享欲望,一點一點地向外拋出。
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