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竹驅車前往保種中心,汽車馳騁在郊區的公路上,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灑在車窗上。她的心情千翻百轉,焦慮湧上心頭。
臨近保種中心,瀕危植物博物館映入眼帘。
在年前,這座博物館就宣布完工,正式營業了。據新聞報導的消息,除了季振禮捐獻的一億元,還有不少社會名人名士的捐贈,其中就包括了夏竹的50萬元。
另外,還有一位不願透露名字的捐助者大方為博物館捐助了不少資金和物品,聽說比季振禮所捐獻的金額還要多。
年初,夏竹曾看過新聞,在博物館的正門口廣場上坐落許多尊雕塑,均以捐贈者命名。
其中,那座專屬於夏竹的雕塑,是一位風塵僕僕的蓋世女英雄,她目光堅定,手裡抓著一條吐信子的蛇,直指初升日出的東方。
在女英雄雕塑的旁邊,靜靜佇立著一位稚氣未脫的小男孩雕像,他仰首仰望女英雄,眼中閃爍著無盡的崇拜與嚮往。
那時候,夏竹還不理解為什麼要用自己的形象樹立這樣的角色,如今看來,是季扶生刻意而為之。
自博物館落成以來,參觀者絡繹不絕,越來越多的人肯花時間來了解這個行業。
與之對比的,是隔壁成立了很多年的保種中心,它顯得有些落寞;還有收藏所,它擴建不少面積,用的都是過去荒廢的田地。
夏竹匆匆將車停穩在路邊,她幾乎是用跑的,奔向保種中心的登記處,她的心跳隨著加快的步伐咚咚作響,未及喘息,便急切向亭內端坐的保安詢問:「請問季扶生在嗎?」
「誰?」保安緩緩從亭內踱步而出,目光帶著幾分好奇。
「季扶生,他是這裡的科員,白色頭髮……」
未等夏竹描述完整,保安的臉上綻開一抹溫和的笑意:「哦,你是說阿生啊。」
「對,他還在這裡嗎?」夏竹內心非常焦灼,做事說話已經沒有了邏輯和理性。
「他已經不在這裡了。」
夏竹的心猛地一沉,努力平復著翻湧的情緒,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去年吧,具體時間我也記不清了。」
一陣急促而刺耳的汽車喇叭聲猛然間在身後炸響,保安暫停和夏竹的交談,轉身邁向那輛汽車。車窗緩緩降下,車內傳出的低語與保安簡短交談。
隨即,保安轉身,走向崗亭,手指輕巧地撥動鐵閘門的開關。
當汽車緩緩駛入保種中心,夏竹透過半開的車窗,看到的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心中的期待瞬間化為泡影。
「哈嘍。」
就在夏竹的思緒沉浸在茫然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後背響起,她轉身見到阿光手裡拉著一輛裝滿各式綠植盆景的小推車。
他問:「你怎麼在這?」
「我來找季扶生。」
阿光的神情有些驚訝,他說:「季師兄去年就不在這裡了,你不知道嗎?」
夏竹問他:「你還能聯繫到他嗎?」
阿光搖了搖頭:「上周有同事想找他問點事情,但是發現他的手機號碼已經是空號了。」
夏竹變得極其失落:「有人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阿光想了又想,片刻後才做出回應:「我聽說,他跟阿介老師走了。」
「去哪裡了?」
阿光再次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並不知情:「我也不清楚,去年有聽說阿介老師要帶他去哪裡搞科研。不過也有同事說他去旅遊了,說是跟你離婚心情不好,要去散散心。」
夏竹故作平靜,和阿光閒聊了幾句後就走了。
回公司的途中,哈桑的來電一次次響起。
夏竹不得已將車往路邊暫時停靠,接聽哈桑的電話。
哈桑的聲音里滿是對即將到嘴的燜羊排的渴望,他急不可耐地說:「Kingsley,你什麼時候來到公司?」
「在路上了。」
「請你快點。」
夏竹長長嘆氣一聲,她告訴哈桑:「我有點事情,晚點才到公司。」
哈桑似乎是察覺到了夏竹的情緒問題,他沒有追問,沒有絲毫的埋怨和耍小脾氣,只是以一句輕輕的「哦」為結束,便掛斷了通話。
隨後,夏竹放下了手機,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悲傷的情緒覆蓋她的整個心思。思來想去,她決定順路去陽光小區看看。
她把汽車停靠在路邊,在一棵光禿禿的梧桐樹下。而後踏進小區,走到季扶生曾居住過的那棟房子前。
夏竹一路走得緩慢,內心交織著複雜的情緒,有懷念和不舍,也有期待和想像。
她喘著粗氣,站在房子門前,門楣上掛著一塊略顯破舊的牌子,上面用粗獷的筆跡寫著「待出租」三個大字。
夏竹凝視著那牌子,就這樣靜靜地站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唯有心中的情感愈發清晰。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隔壁家的老太太拄著拐杖,緩緩走出。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夏竹一番,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笑意,輕聲問道:「姑娘,你是要租房嗎?我們這個小區雖然比較老,但位置非常好,附近有公園有地鐵,你要的話可以給你便宜點。」
夏竹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依舊停留在那扇門上,眼前全是往昔的場景。
「不好意思,我不是來租房的。」
老太太聞言,面色微妙地一顫,似是認出了夏竹,她溫和笑問:「哦,你是那個臭小子的女朋友。」
夏竹笑得尷尬苦澀,她問道:「奶奶,他是什麼時候搬走的?」
沉吟片刻,老太太的眉宇間泛起一抹思索之色:「上個月吧,還是上上個月,我不記得了。總之,是有一段日子了。」
夏竹輕輕道了聲:「謝謝奶奶,不打擾您了。」言罷,她轉身離去。
就在夏竹即將消失在走廊拐角處時,老太太似乎想起了什麼,急忙伸出手指向屋內,話未說完,只餘下半空中的手勢:「他的花你要不要……」
夏竹沒有片刻的停留,也沒有回頭,空氣中只留下老太太淡淡的餘音。
季扶生,徹底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即使早有預兆,但卻以這種方式分別,戲劇般的發展讓她的內心已經開始逐漸撕裂,平靜的瘋狂感涌生,她只能用理智來抑制住。
那些早就被拋棄的記憶,原來只是被她埋藏在深處,不曾忘記過。
如同夏美娟所說的那般,那不是一件好事情,忘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