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湧來,季扶生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大顆大顆地滾落。
就在此時,黑衣男突然停下了腳步。他回頭一看,白衣男抓住了他的腳腕。黑衣男眼中的瘋狂和殺意在那一刻凝固,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面目猙獰。
他從口袋中取出一支香菸,點燃它,仰頭深深抽了幾口後,蹲下了身子,冷靜地說:「東海,就當是我對不住你,我會照顧好嫂子跟孩子的。」
白衣男似乎洞悉了對方的心思,兩行眼淚從他的眼角滴落,顫抖的唇間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寶貝還在家裡等我回去吃飯呢,她說今天想吃小蛋糕……」
「你放心,我會幫你照顧好她們的。」話音剛落,黑衣男的雙手緊緊扼住了白衣男的脖頸。
季扶生藏匿在草叢中,看著眼前這一幕,雙手死死地捂住嘴巴,生怕發出半點聲響。
「你優秀得太讓人遭恨了。」黑衣男毫不留情地將對方掐死。
白衣男一開始還會掙扎幾下,不多會兒就沒有動靜了。
山裡的光線越來越暗淡,黑衣男迅速清理了現場,他將白衣男拖到一旁,然後再把季漢林塞回到駕駛座上。他關閉車門後,就往坡上爬去。
季扶生一直躲在草叢中,確認黑衣男已經走遠,才敢探出頭來,他一步步蹣跚著,走到白衣男的身邊,俯下身子,聲音微顫地呼喚:「喂,你...你醒醒。」
白衣男沒有絲毫答覆,連鼻下的氣息都探不出來了。
季扶生又跑到父母的身旁,低聲呼喊,還是沒有人做出回應。就連山裡的鳥,也停止了叫喚。
不知過了多久,「嘭」的一聲巨響,在山林間不斷迴蕩。那巨大的聲響驚飛了鳥群,它們驚恐地撲棱著翅膀,在上方盤旋不去。
黑衣男再次下了坡,季扶生心頭一緊,立刻隱入旁邊的草叢中。
黑衣男拿著一個油桶,往車內潑灑,又淋在車身和四周,甚至白衣男的身上也被波及。
季扶生內心掙扎著,正欲出來與那男人奮起反抗時,白衣男卻奇蹟般地微微睜開了眼睛,雙唇輕輕顫動,無聲地對他說:「不要出來。」
季扶生縮在一棵小樹苗後面,緊咬雙唇,眼淚不斷掉落。
之後,黑衣男放下油桶,站在一旁,從口袋裡掏出煙盒,拿出一支叼在嘴角,他喘著粗氣,沾滿鮮血的雙手不斷在外套上摩擦,接著拿出打火機點燃香菸。
他低頭瞥了一眼已經失去生氣的白衣男子,確認其再無反應後,他深吸了幾口香菸。隨後,他毫不猶豫地將那支香菸扔進車廂,火焰瞬間吞噬了一切。
黑衣男後退了幾步,站在旁邊悠然地抽了兩口香菸,目光在火海中游弋。
片刻後,他才轉身離開。
季扶生的腦袋空白一片,四周都是燃燒的火焰,熱浪滾滾,連空氣都在顫慄。汗水濕透了衣裳,緊緊貼在他的肌膚上,他被那股濃煙嗆得幾乎無法呼吸。
一切都像宕機了一般,季扶生的身軀已經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面前的一切,無能為力。
頃刻間,被火苗包裹的白衣男,發出奇怪的嘶吼,他掙扎地從火勢中爬出,接著一翻身,整個人滾落到崖底,那陣動靜在整片深林中完全被吞噬。
季扶生這時才反應過來,他踉蹌地跑向汽車,還沒靠近火海,「嘭」的一聲巨響,汽車爆炸了。山林中的鳥兒再次被嚇得四散飛逃,發出驚恐的鳴叫聲。強大的衝擊波瞬間席捲而來,季扶生不受控制地沿著山坡一路滾落。
季扶生墜落在半山腰間,稚嫩的臉龐被無數尖銳的石子劃傷,他掙扎著起身,哭著喊著要抓住那團火焰,可命運似乎並不眷顧他,他再次滑落,墜入了更深的坡底。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只聽到流水的聲音,那團火焰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四周只有密集的樹木和雜草,天空只吝嗇地灑下些許光亮。
他站起身,無助地哭喊起來:「爸爸、媽媽……」只一聲,便立即收住了口,擔心那人回頭來尋他。
他定了定神,擦乾了眼淚,望著雜草叢生的四周,抑制住內心的恐懼感,順著河流的方向走,盤算著接下來他要做什麼。
這時,他的目光被不遠處的一團身影吸引,濃烈的燒焦味道撲鼻而來,一具屍體靜靜地趴在河岸邊,半邊身子浸泡在冰涼的水裡,仔細一看,正是剛才那名白衣男子。
季扶生立刻跑了過去,二話不說就開始拖拽他的身子,那陣滾燙的觸感依舊存在,聚酯纖維的焦味格外刺鼻。季扶生用盡全身的力氣,試圖將他挪到岸上。
「你不要死,求求你。」
「不要死。」說著說著,他的眼淚就落了下來。
男人發出了一聲悶哼,緊接著,可以看到他的十根手指無力地扒著土地,意圖要往前挪動半分,卻什麼都做不到。
剎那間,男人身子下方的河流被染成了紅色。
季扶生費了很大的力氣才將他翻轉過來,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悸。男人的身子,一半冰涼,一半燙手。他的臉部已經面目全非,嚴重的燒傷讓人不敢直視。
男人在呢喃:「回家,回家。」
「你不要死。」季扶生跪坐在男人的身邊,喘著粗氣,他緊緊抓著男人被燒焦的外套,搖晃著男人的身體,「你醒醒,不可以睡。」
男人的皮膚和聚酯纖維外套已融為一體,難以分辨。季扶生的手觸摸到的,是一片漸漸變得冰冷而堅硬的混合物。
「叔叔,你醒醒。」
男人的嘴唇微微顫抖,季扶生趴在地上,把耳朵湊到他的嘴邊,聽見他的含糊的聲音:「往東邊走,迎著太陽。」
他不停說著:「活下去。」
男人似乎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聲音沙啞而微弱。
這三個字在季扶生的耳邊迴蕩,他拼命搖頭,聲音哽咽道:「求求你不要死,你們不要丟下我。」
「不要怕,回家。」
「找警察。」
季扶生哭著說:「不要丟下我。」
男人最終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身體徹底失去了生機。鮮血從他的身上傷口處大量流出,染紅了周圍的土地和河水,也染紅了季扶生的衣裳。
在這個荒涼的山林里,只剩下季扶生一個人。
夜色籠罩了山林,飛鳥的嘶吼聲在寂靜的夜空中迴蕩,季扶生感到恐懼與不安,緊緊握著男人的手,一直在乞求:「不要死。」
他又將男人的身體從冰冷的河岸邊,一點點地拖拽到岸上,他自我欺騙道:「你睡醒了就帶我出去,你不准睡那麼久,我在這裡等你。」淚水一次一次模糊他的雙眸。
「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