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生追上前,可是他的腳疼得無法邁出大步伐,他低頭看了一眼濕了很多天還未乾燥的鞋子,雙腳每天基本都是麻痹沒有知覺的,邁出的腳步僅僅依靠強硬的意志力在支撐而已。
他在後面跟著,生氣地說:「我們會被餓死在這裡的,就算不是餓死,也會被怪獸吃掉。」
林芊語手中的棍子不停抽打著一旁的野草,像是在發泄內心的火氣。
季扶生停下了腳步,鞋子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了一顆石子,沒有疼痛的感覺,但是硌得他不舒服。他大聲喊道:「你停下來。」
林芊語沒有聽從他的命令,而是埋頭前行,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下,她走過的路旁的野草都被她打了下來,寒涼的空氣中夾帶著野草的氣息灌進鼻腔中。
季扶生完全走不動了,意志力在這一刻完成了它的使命,在一個陌生小女孩的身上再一次見到了絕望的懸崖。他坐在地上,將鞋帶解開,小心翼翼地將雙腳露了出來。
他也不記得自己在這裡多久了,只記得一定是過去了很久很久,這兩隻腳只有在第一天的時候,有露出來做檢查,後面的那段時間,它們就一直藏在鞋子裡。
殊不知,它們早已血肉模糊,腫得無法從鞋子裡拿出來,紫一塊青一塊,襪子上的血漬幹了又濕,濕了又干。為了緩解疼痛,季扶生脫下襪子,抓了一把雪花捂住雙腳。
兩人出現了分崩離析,季扶生不打算繼續跟林芊語走了,也不喊她了,而是坐在地上觀察四周圍的情況。
這裡有明顯的種植地,應該是常有人上山來,只是這路痕不夠明顯,不知道該怎麼走。
季扶生抓著兩隻腳,看著它們不再溢出鮮血後,又抓著它們靠近唇邊哈氣取暖。但是一點作用也沒有,只能放在太陽底下曬一會兒。
他的大腦不停轉動,思考著剩餘的路要怎麼走。
節日過去了,前天晚上的煙花過後,就沒有再聽到煙花爆竹的聲響。大山的四周圍變得格外寂靜,山林間的鳥也不再鳴叫。
季扶生正想得入神,頭一抬,就看到林芊語轉頭走回來。她扛著枯樹枝,又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一根竹子,當她看到季扶生的雙腳時,眼神變得非常詫異。
季扶生生氣地背過身去,看著剛剛走過的路,他們剛剛從一片很高的草叢裡鑽出來,路痕就像海綿一樣,重新回彈沒了蹤影。
林芊語繞到他的面前,他再次躲開。
在他第三次躲開的時候,林芊語一把抓住他的領子,怯生生又理直氣壯:「爺爺說,只要我在山裡,弟弟就可以平平安安的。」
季扶生呵斥她說:「你弟弟有沒有事我不知道,但是我們肯定會死在這裡的。你不想活著回去,為什麼還要騙我?你爺爺就是騙你的,他們只是不想要你了而已。」
「你撒謊,媽媽說小朋友說謊話要被割舌頭的。」
「他們要是愛你,才不會把你丟在這裡,他們就是要凍死你,餓死你,不讓你回去……」
「你胡說!」話音未落,林芊語手上的兩根「武器」應聲落地,她的雙手緊攥季扶生的衣領,將他推倒在地上,跨坐在他的身上,拳頭重重地落在季扶生的身上。
季扶生仍是不依不饒,他的雙手不停反抗:「你又笨又蠢,你都要死了,他們都不來找你。」
「不准你胡說。」林芊語的聲音夾帶著一絲恐懼,她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幾乎要戳進季扶生的皮膚里,「我媽媽是警察,她一定會來找我的。」
季扶生奮力掙扎,可他從未打過架,即使是個大兩歲的男孩子,在林芊語這樣的女生面前也格外力不從心,只能任由她的拳頭落在自己的身上。
不是他在忍讓,而是實實在在的,打不過林芊語。
一瞬間,季扶生憋了許久的委屈湧上心頭,他無力地癱倒在地,崩潰大哭。
這突如其來的哭聲,反倒讓林芊語怔住了,她急忙起身站在季扶生的面前,歪著頭不解地看他,張了張嘴,卻又似被什麼哽住,最後什麼都沒說。
季扶生躺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把內心深處壓抑的情緒一點一點釋放出來後,才緩緩平息。他隨手攥起一把雪敷在發燙的臉頰上,片刻後才默默穿上襪子鞋子,自顧自地往前走。
林芊語見狀,彎腰拾起一根地上的樹枝,腳步輕盈地小跑著跟上季扶生的步伐。她輕聲細語:「你為什麼要哭?」
季扶生不搭理她,加快速度往前走。
「你等等我嘛。」林芊語站在他的身旁,伸手去抓他的衣袖,「我帶你回去,你別哭了。」
季扶生掙脫開她的拉扯,沒有做出任何回應,自顧自地在前面走著。
「不要怕,姐姐罩著你。」
「我媽媽很厲害的,她是警察,她可以保護你。」她的腳步沒有季扶生的快,只能小跑著跟在他的左右,「我也可以保護你。」
季扶生依舊不回應,走著走著,卻被林芊語一把扯住,差點摔了跟頭,她指著另外一條道路:「走這邊……」
不等林芊語說清楚,季扶生已經往她所指的方向走了。
走著走著,他們已經翻過了一個又一個小山頭,兩人沒有食物可以吃,只能薅野草苗,可是林芊語吃不慣那黏糊糊的口感,拒絕了季扶生給他拔來的一把綠葉子。
不知道她又從哪裡抓了一條蛇,抓在手裡玩了很久,季扶生一回頭,她就藏進口袋裡。很久之後,季扶生才發現蛇的存在,它從林芊語的口袋裡探出腦袋,季扶生定睛一看那蛇的色澤,他著急道:「趕緊丟了它,有毒的。」
「它很乖,沒有咬我,而且它長得很漂亮。」林芊語不肯放走它,她睜得大大的眼睛,楚楚可憐,「我很餓。」
「會死的,死了就見不到你媽媽了。」
話音一落,林芊語還想說點什麼來反駁,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臉上的血漬已經變成了深紅色。最後,她從口袋裡掏出那條蛇,不舍地說:「你走吧,我不吃你了。」
蛇從她的手中溜走了,很快就消失在草叢裡。
「對不起,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