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妞看著眼前這間破舊的小院子,
皺起的眉頭從來就沒有舒開過。
柳小婉在身後悄悄打量她,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半晌,看見趙虎妞嘆了口氣,
「你是說,這裡是我的家?」
「是啊虎妞姐。」
方才聽這小丫頭同自己說,自己現在是個叫趙虎妞的丫頭——名字倒是相同,只是自己前世是被師父撿回去的棄兒,師父說看自己從小生的手腳粗壯虎頭虎腦,故而給自己取了虎妞這個名字,
但她是沒有姓氏的。
畢竟不知道自己生身父母姓甚名誰,師父又說自己非他親生,不准許自己同他姓。
如今自己上身這姑娘,名字相同,卻是姓趙,家中亡母,但尚有父親在世。趙虎妞實在不知自己是怎麼變成趙虎妞的,舉目四望,也無一人一景熟識,
且做權宜之計,回趙虎妞家看看也不遲。
想到這裡,趙虎妞邁步便往前走。
「你且慢去,」
見趙虎妞要回家,柳小婉以為已經沒自己的事情了正要轉身離去,誰成想趙虎妞又叫住了她,
「你同我一起進去。這會兒我腦袋還不甚清楚,怕有些事情說不明了,方才那婆子院子中發生的事情想必你也看的一清二楚,進去我父若是問起,你便替我解釋一二。」
趙虎妞的說話方式與從前大相逕庭,柳小婉心中驚異,
但料想到蘭婆子對趙虎妞做過的事情,她只當是那時的後遺症,也不多做思慮,點頭之後,跟在趙虎妞的身後一同進了家院。
若說趙蘭家的院子小而破舊,可與趙虎妞家相比,竟也能稱一句雕樑畫棟,
趙虎妞打眼觀瞧,不禁為這鰥夫寡女的生活感到可憐。
「虎妞,是不是虎妞回來了?!」
從其中一間草房裡響起一個滄桑的男人聲音,語氣中滿是擔心;眨眼的功夫,一個身材略微佝僂的男人從裡面走出來,看見站在門口的趙虎妞,頓時表情驚喜。
「哎呀虎妞啊我的乖女,你回來了,你沒事吧?」
這樣說著,抓著趙虎妞的手繞著她上下細打量了一番。
這男人態度懇切心思真誠,全然是一副心疼女兒慈父的模樣;趙虎妞從前幾時享受過這樣樸拙的關心,一時間身僵發愣,不知如何應答才是。
「邨武叔叔,虎妞姐沒事的,」
多虧了一旁的柳小婉開口,將趙邨武的注意力吸引過去。男人這才看見趙虎妞身後站著的柳小婉,對她慈祥地笑笑,
「原來是小婉啊,你陪著虎妞回來的嗎?好孩子好孩子,中午就留在叔叔這兒吃了午飯再走吧。」
「不不必了邨武叔,」
柳小婉連忙擺擺手,「我爹肯定已經做好飯菜等我回去了,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柳小婉瞥了趙虎妞一眼,那目光的方向,像是在看她的後腦勺,可她最終也沒說出什麼東西來,只是再次和趙邨武趙虎妞父女倆道了再見,隨後便離開了。
留下換了芯的趙虎妞,和全然不知女兒換了芯的趙邨武,
趙虎妞看了趙邨武一眼,嘴唇嚅動,
頗為艱難地叫出了那個「爹」字。
趙邨武也已經做好了飯菜,看樣子還是重新熱過一次的那種,想必是拿不準趙虎妞什麼時候回家,所以早早做好了,
至於飯菜的內容,
趙虎妞實在是不敢恭維。
一碗帶湯帶水半炒半煮的青菜,上面漂浮著幾乎不可見的幾點油腥;一豁了口子的小碟子裡裝著幾塊為了方便吃而切小的鹹菜,還有幾個還沒拳頭大小的乾癟的饅頭,不知是多少天之前的,一直攢到現在重複熱了幾次,最終變成現在這個發黃的樣子,
趙虎妞手中的筷子,竟然有些不忍下去。
從她記事以來,師父就甚少著她吃菜;維龍山上飛禽走獸甚多,兇猛之物亦不在少數,基本是兩天吃野兔或山雀,五天吃野豬或鹿肉,
還有大個大個的白面饅頭,柔軟香甜的稻米白飯,
師父說要想有力氣,非得吃這些不可。
她想,自己之所以有拔千斤之力,除了天生悍勇,師父為她提供的這優良的飲食條件,肯定也是不可或缺的。
可,
趙虎妞這麼想著,又低頭看了看眼前這些東西,心中不由得暗嘆,
這般吃食,人怎麼可能有力氣的?
「吃呀虎妞,你不是最喜歡吃饅頭嗎,爹特地給你省下這些,你多吃點兒。」
說著,趙邨武把那幾個乾癟的饅頭往趙虎妞面前推去,趙虎妞默默地接受了趙邨武的好意,拿起其中一個饅頭在手中。
「爹,你也吃。」
「沒事兒,爹不愛吃饅頭的,你吃,你吃。」
沉默了片刻,趙虎妞聽見趙邨武開口:
「你這回去奶奶家,奶奶那邊,沒為難你吧?」
奶奶?
趙虎妞回想起一甦醒的時候見到的那老太,聽趙邨武這麼一說,她才注意到那老太和趙邨武確實在長相上有不少相像的地方,
原來那潑婦是這男人的母親,也就是現在自己的奶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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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聽她那時辱罵自己的言語,實在不像是一個長輩能夠說出口的。
見趙虎妞不說話,趙邨武長嘆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筷子,
「爹也多餘問這句,你奶奶是什麼脾氣,我難道會不知道嗎?唉,也是你這孩子太犟了,爹都已經說那些錢不要就不要了,你非得找上門去,
那錢被二蛋拿去,肯定一早就花光了,你去要,也是要不回什麼來的。」
聽見這話,趙虎妞的眉頭再一次皺了起來。
「爹的意思是,這錢我們就不要了?」
「不是爹不想要啊,實在是......」
其實趙虎妞並不知道趙邨武說的錢究竟是什麼錢,但趙邨武前面說的那幾句話卻已經讓她不高興了起來。看趙邨武支支吾吾的樣子,趙虎妞不自覺地忘記了掩飾自己的真心想法。
「實在是,你也知道你奶奶這個人,她歷來都是這樣,爹也沒法子。這,二蛋好歹也算是你的堂哥,一點兒錢,拿去就拿去了吧......」
也不知道這話趙邨武是在說服趙虎妞,還是在說服自己。
聽了這般言論,趙虎妞亦不再多說,她低頭咬了一口手中的饅頭,筷子夾起一塊鹹菜,一口饅頭一口鹹菜地就和著吃起來。
一頓飯畢。
趙邨武說什麼也不讓趙虎妞洗碗,他只說趙虎妞在外面跑了半天辛苦,應該好好休息些;趙虎妞搶了幾次未果,只得任由趙邨武去了。
趁著趙邨武收拾的功夫,她正好把這家小院繞看一圈。院子甚小結構簡單,就兩間草房,一間是趙邨武的,一間是趙虎妞的;走進去了看,也沒什麼家具,就一張墊了干稻草的床鋪,虎妞這邊還多一個小柜子,
挑開一看,裡面裝了幾件打著補丁的衣服,
好歹洗得乾淨。
趙虎妞繞一圈看看,難免覺得有些悲戚。
此時天色見晚,趙邨武家中也無燈燭,故而往日都是早早上床。虎妞在自己屋中盤腿靜坐,待到再睜眼時已過人定,
她一雙黢黑眼眸在夜色中散出精光,查探隔壁趙邨武已經熟睡之後,她打開門輕躍而出。
幾個翻身,趙虎妞便已經跳上了房。
奇怪,奇怪,
她想此時自己定不是從前那副身軀,早已做好了武功倒退的準備,沒想到這內功竟還在,且腳步較之前還輕快了許多。
因天賦異稟,虎妞從小著外功格外擅長,十歲便能力扛百斤;可內功一邊便不盡人意,為此沒少受師父責罵,
換了現在這身體之後,雙手揮勁是小了不少,但施展內功,反而更加便利。
趙虎妞蹲伏在屋頂上,壓低身形在黑暗中四處查看,
村中不比城市,雖沒有宵禁一說,但因照明條件受限,人定之後夜色濃重外出是極不方便的,故而這時辰基本不能在路上見到什麼行人。
趙虎妞將身形掩藏在黑夜之中,宛如鬼魅。
她施展輕功,在各家屋頂或是牆檐上輕輕落腳,沒多刻的時間便將整個村子轉了個遍;芸苔村不能算大,因此她將整個村子探查完畢,也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這村子大概有幾十戶人口左右,村子外處就是田地,
趙虎妞遠遠能看見一處高聳圓潤的黑影,想必是山。
看來這芸苔村,也是依山而建的才是。
趙虎妞站在村頭,能看見她今日看見的那一片油菜花地的地方。夜晚的油菜花不像白日那樣能看清顏色,烏蒙蒙的,花瓣好像變成了紫色一樣。
趙虎妞望著那些變成了紫色的油菜花,
久久沒有反應。
良久,她仰起頭,
今夜無月,因而才會如此昏暗,她仰首望天,同樣也只能看到墨色一般的濃稠的天色。
她不知道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虎妞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
這裡不是維龍山,
維龍山,也絕對不在這附近的地方。不知道是否還在這片大陸上,不知道是否,還能回得去那自己生長了十多年的地方。
芸苔村的村民們正甜蜜的安睡著,
不時傳來幾聲犬吠,卻讓這靜謐的夜,愈發地靜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