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妞!我娘叫我給你送窩頭來啦!」
一聲渾厚的喊聲在田埂上響起,趙虎妞抬起頭,看見趙立成站在那兒,懷中抱著個包袱。趙虎妞將鐮刀放下,走上田埂。
「又麻煩你了,不是讓你和五嬸說不用再給我送窩頭了嗎。」
「嘿嘿只是幾個窩頭嘛,沒什麼關係的,」
趙立成憨厚地笑著,隨後打開了懷中的包袱,裡面包著兩個顏色澄黃的窩頭;趙虎妞看了一眼,伸手接過,
「這個給你吧,我吃一個就行了。」
「哎不行,都是給你的,我怎麼能吃一個呢,」
「這是你們家的東西,自然該你吃的,」這麼說著,趙虎妞把其中一個窩頭遞到了趙立成面前。少年猶豫了幾個眨眼,還是拿了。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你家的活計弄完了嗎,沒弄完的話我去幫忙吧,」
「不用不用,我家也馬上弄完了,不用你去幫忙了。」
趙虎妞將手裡的窩頭吃乾淨,聽見趙立成這麼說也只是點點頭,
「那好吧。」
兩個窩頭,以兩人的飯量實在不夠看,片刻的時間就已經吃得乾乾淨淨。趙立成吃完了窩頭站在原地,看著趙虎妞隨便地在衣擺處擦了擦手,
他有些窘迫的樣子,像是想開口說話,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少女抬頭望了望天,對著趙立成說道:
「時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替我向你娘打聲招呼,我家明日做饅頭,到時候我送幾個給你家去,你先和你娘說一聲。」
「啊,好吧。」
趙立成知道趙虎妞這是在趕自己,他有些悻悻地答應了,撓撓頭,
看著趙立成一步三回頭地離開,趙虎妞並沒有什麼感覺,而是拾回了鐮刀,繼續把剩下的活計做完。
「這小子這麼去這麼久沒回來?」
趙五嬸的眼睛一直盯著路的遠方,「從這兒走到趙邨武家那塊田也沒多遠吧,這個臭小子,不知道又在磨蹭什麼。」
「三兒去了沒多久吧,況且去了和人家虎妞說幾句話有什麼奇怪的,我看你這當娘的是越來越不正常了。」
「我幾時又說什麼了?」
這時,少年的身影總算是出現了,只不過看上去有些垂頭喪氣的;趙五嬸立馬走了過去,抬手在趙立成的腦袋上拍了一下,
「你這臭小子,怎麼現在才回來,是不是又去哪兒野去了?」
「娘!我都這麼大年紀的人了,你就不要天天打我頭了!」
趙立成將娘的手打開,不耐煩地說道。
「嘶你這臭小子,竟然還敢和娘頂嘴了!你就是再大年紀以後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也都是娘的兒!」
這麼說著,趙五嬸又打了趙立成一下,這回趙立成便不敢有話說了,他只是悶悶地下了田,開始和趙勇一起幹活,
但趙五嬸顯然不打算放過他,接著開口追問:
「你送去的窩頭她都吃了?」
「吃了啊,」
儘管趙立成自己分了一個,但他並沒有注重這種細節。
「她就沒和你說別的?」
「沒有啊,」
趙立成滿腦子都是趙虎妞不愛和自己說話的懊惱,絲毫沒記住趙虎妞交代他讓他代替自己同趙五嬸說的話。聽自己兒子這麼說,趙五嬸臉上的表情頓時不大好看了,
「那孩子也真是的,虧我之前還覺得她是個踏實肯干懂事的孩子,現在看來卻這麼貪吃的。吃了咱家這麼多東西,謝謝也不說一聲,也不說來幫幫忙什麼的,真是沒良心。」
「你這話說的,難道你給人家送吃的就是為了要人家給你幫忙啊?」
「那我不是這麼想的,她也應該主動過來幫幫忙才是啊,」
「唉,你這婆娘真是。」
父親和母親的對話顯然都沒有被趙立成聽進去,
他心裡盤繞的,依舊是趙虎妞為什麼不願意和自己多說話。
回家的路上趙虎妞想了想,先繞去了柳家一趟,不過柳家這會兒沒人,好像是父女都一起出去了。
柳家在村里似乎沒有土地,所以平日裡家中的收入除了柳生教幾個學生念書外,就是柳小婉幫忙別人家洗衣服或是做些針線活,掙些零花,
像這樣父女倆一起出去不在家,還真是少見。
趙虎妞在柳家門口站了一會兒,就打道回府了。
路上又碰著一人,
不是別人,
正是郭隱書。打那一日趙虎妞揍過趙二蛋之後,她竟在村里沒遇到過他了,
想來正如柳生所說一般,郭家母子倆甚少出門。
趙虎妞當然記得他,但也僅限於記得這張臉;兩人打面而來,趙虎妞對著郭隱書微微點頭,並沒有多餘打招呼的打算,
郭隱書卻頓了頓,面對著趙虎妞站住了。
「這位姑娘,」
周圍莫說姑娘了,連別人都沒有一個,除了說自己,應該不是說別人。趙虎妞這麼想著,也站住了腳步,
察覺到趙虎妞投來疑惑的目光,郭隱書做拱手行禮狀,低首對趙虎妞說道:
「上次,多謝姑娘相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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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幫?」
「如果沒有姑娘出手幫助的話,恐怕我要受不少皮肉之苦。」
啊,他說的是上次自己揍趙二蛋的事情。好像確實是幫了他一把。不過倒不是趙虎妞的原意,畢竟她只是遵守承諾,聽見趙二蛋說那個辱罵自己的詞語一次就揍他一次。
「小事罷了,」
趙虎妞擺擺手,
「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
「只是想向姑娘道一聲謝,姑娘請,」
郭隱書撤手旁讓,趙虎妞看他一眼,也對他拱了拱手,邁步向前繼續走去。郭隱書看著趙虎妞的身影離去,他轉過身,也奔自家方向去了。
「爹,我回來了,」
趙虎妞推開門喊了一聲,趙邨武的聲音從廚房裡傳來:
「哎回來就好,正好飯也弄得了,洗洗手來吃飯吧!」
「嗯。」
雖然不久前才吃了一個窩頭,但這也不影響趙虎妞吃一頓午飯。在門口的大缸里舀一瓢水沖了沖左右手,她將瓢丟回水缸,
轉身朝院子四處看去。
卻不見兔子那小小的白色身影。
「來快坐快坐,今天爹得了個雞蛋,這會兒正在火上蒸著呢,一會兒就得,」
趙邨武端著碗筷從廚房裡出來,把手中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擺;他看見趙虎妞站著四處觀瞧的樣子,心中「咯噔」一下,連忙擠出笑容,對著趙虎妞說道:
「快來吃快來吃,不然就該涼了。」
「爹,」
趙虎妞沒有動,
「我上次帶回來那小兔子呢?」
「啊?啊......可能跑哪個角落裡去了吧,你知道那東西個子小小的又好打洞,說不定是藏起來了,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啊雞蛋雞蛋,鍋上還有雞蛋呢,雞蛋可不能蒸老了,可不能蒸老了......」
趙邨武口中念念有詞著,低頭快步進了廚房。
他知道趙虎妞會注意到的,但沒想到趙虎妞竟然這麼快就注意到了——慌張的情況下差點被掀開鍋蓋時候冒出的熱氣燙傷,還碰掉了旁邊的一個碗,
「哎呀哎呀,這可是個好碗啊......」
等到趙邨武端著雞蛋出來的時候,看見趙虎妞站在院子中間,表情陰沉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爹,
那隻兔子呢?」
和方才疑問的語氣不同,儘管此時趙虎妞問出的還是問句,但語氣中已經沒有任何疑問的意思了,反而是帶著篤定似的,且無比嚴肅的讓人害怕。
趙邨武捧著蒸雞蛋碗的雙手都有些微微的顫抖。
「兔,兔子,是不是不小心跑出去了......」
「爹,」
趙虎妞打斷了男人狡辯的話語,
「你不會把那隻兔子給了你娘吧?」
感受著趙虎妞落在自己身上冰冷的眼神,趙邨武心中暗吸了口氣——他似乎這時候想起來趙虎妞是自己女兒的身份了,聽見「你娘」這兩個字的時候,
他竟克服了天生對於性格強勢之人的畏懼,試圖建立起作為父親的威嚴。將手中的碗放在桌子上,他強打鎮靜對女兒說道:
「你奶奶剛才來了,看見咱們家裡那隻兔子便要去了,說是給你堂哥補身子。他們家也好久沒吃肉了,反正養著不就是準備吃的嗎?
不過你看,爹今天特意去木子嬸家給你要了個雞蛋,你喜歡吃雞蛋對吧?那兔子就......」
趙邨武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趙虎妞轉身往門口走,動作決絕迅速,讓男人都來不及反應,
「虎妞!你去哪兒!」
沒有任何人聲回答男人的疑問,回答他的,只有重重響起的砸門聲。
哪怕是剛借屍還魂清醒的時候,趙虎妞都沒有過現在這樣的感覺;她能聽見自己胸腔里的心跳聲變快了,
就算只是快了一點,
也確實是加快了。
她的耳邊響起一個聲音,那是她心底的聲音,那道聲音她熟悉無比,告訴她的話她也聽了十幾年,早就應該紮根在她心底的,
但當聽到兔子被趙蘭要走的時候,
一股夾雜著不安的憤怒卻如同火焰一般,將那聲音焚燒的乾乾淨淨。
以趙虎妞現在的腳程,
她很快就趕到了趙蘭家。
一腳踹開了還掛著鎖的大門,她看到的是趙二蛋正抓著兔子的耳朵,狠狠將它摔在地上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