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正好，
倚靠著店門昏昏欲睡的夥計聽見門外漸起的人聲猛地驚醒，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拍打了自己的臉幾下讓自己清醒後，趕忙看向店外聲音傳來的方向，
瞧見逐漸聚集起的人群後，他墊步小跑地往後廚跑去，
「老闆老闆！那個姑娘又來了！」
這是趙虎妞來城中賣野味的第七日了，
這段時間她總是天不亮就上山，天蒙蒙亮下山，打得了一麻袋的野鵪鶉野雞野兔之後再坐著趙頂的車進城來賣，
她也不去別的地方，
就來這金露樓門口。
賣到第三日的時候金露樓中人就有所察覺，上次拒絕了趙虎妞的那個夥計便阻攔她不准她在此處賣野味，
趙虎妞從善如流，
她不在金露樓門口賣，而是去了金露樓對面擺起了地攤。
也有生意不大好的時候，但凡碰上賣的慢的那一天，趙虎妞就會架上柴生上火，自己給自己烤一隻鵪鶉吃，
那烤肉的香味飄了出來之後，立馬會吸引一大群想嘗嘗野味卻沒有途徑，或是嫌棄飯店裡賣的太貴的客人們來爭相購買，
這樣賣了段日子下來，趙虎妞距離湊夠買槍的錢也愈發近了。
不過今日，顯然不一般起來。
趙虎妞正烤著鵪鶉呢，手中碎鹽剛撒上去，餘光就瞥見眼前人群忽散開了，
一雙皂青靴子出現在自己跟前。
趙虎妞抬頭，
看見一個約莫四十歲，兩鬢卻略有斑白的中年男子，淺淺地笑著注視著自己。
「先生何事？」
趙虎妞目光沒有任何迴避地直視著眼前的男人，這樣開口問道。雖是俯視著趙虎妞，但男人倒沒一絲輕蔑之色，
他面帶微笑，頗有禮地對著趙虎妞說：
「在下想問，姑娘在這裡是在做什麼？」
「這你都看不出來，」趙虎妞的手隨意地在身前一掃，「賣東西唄。」
「哈哈，這在下倒是看出來了，只是在下不明白的是，為何姑娘販賣這些野味不去集市，反而跑到這街口來賣呢？」
「先生這說的又是廢話了。集市之中多是城外進城之人，這野外之物對他們而言自不稀奇。唯有這街心的行人，平日裡嘗慣了畜牧的豬羊雞鴨，這山雞鵪鶉的東西少見，自然更好賣不是？」
「姑娘說的在理，」
本以為是過來找茬的，沒想到自己說幾句話他還都同意了，
趙虎妞略一挑眉，餘光掃到男人來處方向，
正是道路對面的金露樓。
再著眼男人的穿著打扮，雖然不是人群中最奢貴的，但也看得出光鮮亮麗來；這麼幾眼下來，趙虎妞對於男人的身份已經有了個大概的猜測。
「姑娘這幾日都在此處賣野味，看姑娘的野味頗新鮮，不像是存養了好幾日的，怎麼不想著聯繫個長久收購的，也能免去這露天風雨的辛苦不是？」
「先生這話說的也在理，
不過這縣城之中，又有哪家能長久地能從我這兒收購呢？」
這麼說著，趙虎妞似有所指地往金露樓的方向看了一眼；男子會意，笑著開口：
「若說能有這樣需求和手筆的，自然當屬這澧縣第一酒樓，金露樓了才是。」
「金露樓我並非沒有去過，
可惜呀，夥計見我穿著樸素，便不允通報掌柜。掌柜的面都見不到，我又怎知這金露樓，要不要我這東西。」
「原來如此，」
男子點點頭，
「既然這樣，那在下也就不瞞姑娘了。在下便是金露樓的老闆鄙姓金，姑娘若是有意，請隨我上三樓雅座細商量，
姑娘覺得如何？」
此時趙虎妞手中的鵪鶉也已經烤好，她站起身來將腳下的木柴踩滅，抬頭看著男人說道：
「自然可以。不過我這些還沒賣完，」
「啊姑娘不必擔心，這些自然都由我們購下。姑娘這邊請。」
趙虎妞點點頭，拿著鵪鶉朝金露樓的方向走去。兩人才離開，便有夥計從金露樓中跑出來，將趙虎妞擺在地上剩下的那些鵪鶉野雞打包抱走了。
......
金伯磊給趙虎妞的杯中倒了茶水，這才趙虎妞的對面坐下，
「若是要細商談，在下便有更多事情需要先同姑娘問清楚了。姑娘這些野味種類有多少，大抵從什麼地方捕來，每日能保證供應多少數量，又能保證多少供應次數，多久供應時間，
只有將這些問清楚明白了，才好得商量價錢。」
「自然，」
趙虎妞沒有動那杯茶，慢悠悠地說話：
「因手上沒有趁手工具，目前只能捉到兔子野雞鵪鶉之類的，至於地方，不知你聽過劈天山沒有。每日若是當天現捕現送，便只能保證十隻左右，
若是隔一日送一回，那十五到二十隻也是行的，而且鵪鶉能少些，兔子野雞的能多些。
至於供應時間，」
少女嘴角上揚，看著金伯磊道：
「這恐怕得我們兩人共同商討之後再決定吧。」
眼前這少女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也不像是富貴人家出身，說話竟已如此條理清楚大方得體，不得不叫金伯磊高看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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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的話，方才姑娘擺在外面地上的野味我已經叫夥計抱回來了，叫人送上一隻來看看，」
「何必如此麻煩，」
趙虎妞把手裡的鵪鶉往前一遞，正遞到金伯磊面前，
「金掌柜嘗嘗這個，就見分曉了。」
金伯磊一愣，
看著趙虎妞睜著一雙黢黑明亮的眼睛。
那隻鵪鶉才烤出來不久，就算拿進來這麼會兒功夫都還冒著熱氣；金伯磊有些遲疑地接過，
然後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如何？」
看著咀嚼著沉默不語的男人，趙虎妞語氣相當輕鬆。金伯磊又咬了一口，緩緩點頭，
「那這價錢方面，咱們可以好好地談談了。」
從金露樓出來的時候趙虎妞只覺神清氣爽，
與金伯磊下了訂，往後每隔一日來送一次；量也不需多，聽金伯磊那口氣，似乎是想「物以稀為貴」來吸引客人，
當然這些都不歸趙虎妞管。
懷裡揣著那沉甸甸的銀兩，趙虎妞出了金露樓就直接朝李家鐵鋪的方向走去，
此時距離約好取槍的日子還有兩日。
還未走進李家鐵鋪才到附近，便已經聽到了裡面傳來的「鏘鏘」打鐵之聲，
趙虎妞走到門口往裡一看，只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站在爐子前，手中揮舞著鐵錘在半空中畫出半圈，
「咦你怎麼就來了？」
身後傳來一道聲音讓趙虎妞轉過頭，看見李家鐵鋪最小的兒子李錘站在自己面前，左右手各拎著個人頭大小的酒壺，
「你的……你的槍，應該是後日取才對啊。」
「我知道，不過今日進城順道來看看，」
「老三！和誰說話呢！」
掄錘子的男人發出渾厚的聲音，他回過頭來看見站在店門口的趙虎妞，哈哈一笑，
「姑娘這麼想要你的槍了，竟然提前兩日這麼久就來了？」
「師傅說笑了，不過順道而已，」
趙虎妞微微一笑，邁步進了鐵鋪，而李錘提著手中的酒壺也跟著走了進去。
「你的槍如今還差兩道回火淬火，便大功告成了。所以儘管這會兒已經有了形狀，還是不能交給你，」
「我知道。不過我倒是有東西要交給師傅你的，」
說著，趙虎妞從懷中摸出了一兩銀，擺在了爐邊。
「那日我約莫留下了半貫，如今再補一兩，便是一兩半的定錢。」
「這定錢取三分之一就得，姑娘這般定錢倒是給了一半，還真是闊氣啊，」
「那便當作這定錢一兩吧。這半貫錢數，就當作給師傅和兩位小師傅的辛苦錢。
畢竟那槍的價錢，師傅也少要了不少不是嗎？」
她竟然知道，
趙虎妞這番話說的李猛微微瞪眼，看向趙虎妞的眼神多了幾分不一般，
「既然這樣那我就收下了，」
將銀子收進懷中，李猛對著李錘招了招手，
「來來來把酒拿過來。」
那一罈子酒擺在了李猛面前，男人大手一掀，上面的泥封頓時被掀開；看了還站在旁邊的趙虎妞一眼，李猛眼珠子軲轆一轉，咧嘴笑道：
「姑娘要不要嘗嘗？咱們這酒可是街頭杏花汾的招牌燒刀子，喝一口下去啊，管叫你精神百倍不打瞌睡。」
這便是李猛同趙虎妞開玩笑了。杏花汾的燒刀子就是尋常能喝幾盅的男子都飲不了，喝下去真如名字一般，好像有一柄刀剌脖子那麼辛辣刺激，
非是李猛他們這樣大體力勞動的烈酒愛好者不能飲用。
李猛同趙虎妞說這句話也就是逗逗她，
誰成想話音剛落，他就見趙虎妞吸了吸鼻子，
「聞著就好，那就同師傅討一碗吃。」
這叫李猛不會了。
李錘拿來的小碗擺在趙虎妞面前，李猛抓著罈子「噸噸噸」將酒碗滿上，
「姑娘這酒可烈，你要是吃不來就別吃了。」
「師傅這話玩笑了，若是不烈那我吃它做甚？」
趙虎妞這麼說著將酒碗抬起來，先嗅了嗅酒水的烈香，頗滿足地嘆息一口之後，
一飲而盡。
看呆了李猛李錘父子倆。
「好酒，果然是好酒，」
趙虎妞放下酒碗，用手背擦了擦嘴，
「敢問師傅這杏花汾，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