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黎明時候,趙邨武都不見趙虎妞回來,
他慌了神。
天還未大亮,趙邨武便離了家,他走到通往劈天山的必經之路上,卻不敢再往前走了。正如他之前和趙虎妞所說的一樣,他打出生起就未曾上過劈天山,哪怕是平山也是一樣,
遙望著在薄薄晨霧中宛如沉睡猛獸一般的山頭,
趙邨武就是再急,
也只能在原地打繞著圈圈。
太陽慢慢順著山崖爬了出來,第一縷晨曦灑在趙邨武的身上,灑在他滿是擔憂神色的雙眼中;身後遠處傳來的腳步聲讓趙邨武回了頭,
正看見背著弩箭和短刀的趙正往自己這個方向來。
男人頓了頓,小跑迎了上去。
「小四!」
趙正常年打獵,磨鍊的眼力如炬,他早就看到了站在前面的趙邨武,但他並沒有率先開口叫他。
要問為什麼,
雖說是遠方的表哥,但都是一個村子裡的——趙虎妞的母親性格溫善可親,趙正與這個遠方表妹自小關係都很好。而對於趙邨武這個表妹夫,他向來是看不上眼的,
事實證明他的眼光是對的,
別人都說趙虎妞的母親是生下她後落了病根死的,只有趙正知道,表妹是被她那個惡毒的婆婆逼死的。
因此在趙虎妞的母親死後,他幾乎與這家人斷了往來。
「小四!小四!」
看著趙邨武向自己這個方向過來,趙正的眉頭擰著。趙邨武來到他的面前自然看見了男人嫌惡的表情,雖心中困窘,但還是開口道:
「你是不是要上平山?」
「咋了?」
聽他這麼問自己,趙邨武頓時警惕起來。他恐是想趙邨武要向自己請求什麼東西,拒絕之意溢於言表,趙邨武卻沒有在意。聽見他給了肯定回答趙邨武再次開口,愈發焦急,
「你上平山能不能找找虎妞?虎妞昨天上了山,到現在都還沒回來呢!」
「什麼?!」
趙正頓時怒目圓睜,他右手抓住找邨武的領口,身體羸弱的趙邨武哪裡能反抗得他?頓時被他緊緊挾持起來。
「你讓虎妞自己上平山就罷了,她一晚上沒回來你竟然只是在這裡等著!」
「我......我......」
趙正的憤怒讓原本就驚惶無措的趙邨武的結巴起來,他有些恐懼地看著自己的大舅子,我我我半天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看見他這個軟弱膽小的樣子,趙正越發覺得火從心起。
「嗬哎!」
猛地將手丟開,趙邨武差點兒被趙正甩到地上,
「說到底還是你無用!竟然讓虎妞一個女孩子家上山打獵來養活你!你們家逼死了她娘還不夠,如今竟還要害死她!她一個女娃自己在上山過夜,難道還能活嗎?」
這番話說的趙邨武手抖腳顫,眼淚儼然已經奪眶而出,
趙正用極盡鄙夷和厭惡的表情看著他,轉身往村裡的方向跑,
「我去將這件事情告訴村長,請他叫村子裡的男人們一起上山找!你個廢物東西就在這兒等著!等等看山神是不是會把你女兒的屍體給你送回來!」
聽見最後這句話趙邨武再也忍不住跌倒在地,手捶打著地面大聲哀嚎——
「我的女兒!我的乖女——」
趙虎妞從山上下來踏上進村的道路時,遠遠看見地上坐著一人嚎啕大哭;她還愣了一下,定睛一開,
那不是自己爹嗎?
他怎麼在這裡且不談,為什麼要坐在地上痛哭不已?
趙虎妞為什麼一直到清晨才從平山下來,一切還要從昨夜那隻野狼說起。
昨夜她用一隻狐狸屍體吸引走了野狼注意,趁此機會朝平山的方向逃竄;儘管貪吃那隻狐狸屍體會讓野狼花費不少的時間,但以防萬一,趙虎妞在進到平山的範圍之後,還是找了一棵樹爬了上去。
她傾聽了一會兒是否有野狼的腳步聲或呼吸聲,結果因為勞累了一天不小心睡著了,
等到她清醒過來的時候,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幸好,昨夜的野狼並沒有追過來,趙虎妞等待了一會兒,這才放心地從樹上下來。這才下了山。
誰知一下山,就看到了跌坐在地上呼天搶地的趙邨武的。
「爹,爹?」
不遠處似乎傳來了聲音,
趙邨武正沉浸於自己的悲傷中,隱隱約約聽見有人在叫自己,飄飄渺渺地像是從四處八方飄來的的呼喚。
是乖女的魂魄回來了嗎?
她捨不得爹爹,所以回來看爹了嗎?
想到這裡的趙邨武悲戚萬分,眼淚越發抑制不住了。
「乖女我對不起啊爹對不起你......」
「爹你在說什麼?」
這次的聲音就真實懇切地響在了頭頂。趙邨武猛地抬頭看,看見一個衣著外相略有些狼狽的少女站在身前,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
不是自己的女兒又是誰?
「虎,虎妞?」
「怎麼了爹,你大清早的,怎麼跑這裡來了?為什麼哭,奶奶又和你說什麼了?」
「乖女你沒死?!」
「什麼?」
趙虎妞的眉頭皺了起來,「誰給你說我死了?是奶奶?還是趙二蛋那個混球?」
「你沒死乖女!太好了!」
沒有回答趙虎妞的話,趙邨武「騰」地從地上站起來,抱著趙虎妞痛哭流涕,
「你沒死太好了我的乖女,要是你死了爹也不想活了啊——」
被趙邨武抱住的少女愣了一下,渾身僵硬地任由父親抱著自己。
這對於趙虎妞來說是十分陌生的體驗,畢竟她曾經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儘管有個師父,但師父性子比孩童還頑劣,平日裡除了教導自己修煉功法,就是變著法兒捉弄自己;
師叔,
師叔雖然對自己很好,但也沒有什麼母親的感覺,
擁有父母究竟是什麼樣的,趙虎妞根本沒有想過。
找邨武的身體太瘦弱了些,不僅是對於男性來說,對於她來說,也過於瘦弱了;但那雙緊緊摟著自己的臂膀是如此的用力,好像一瞬間又能扛起什麼,
趙虎妞就這麼直愣愣地讓趙邨武抱著,直到趕去叫人的趙正帶著村里一群壯年男性趕來。
「虎妞?」
看著面前完好無損的趙虎妞,趙正驚訝地開口;他隨即才注意到趙虎妞身上那些叮叮噹噹掛著的東西,
一隻狐狸,兩隻野兔,還有,
那是......蛇肉?
趙正看出來了那是蛇肉,但他難以置信——儘管趙虎妞身上只有兩塊蛇肉,但那蛇肉,
未免也太大了吧?!
如果掛在她身上的那東西真是蛇肉的話,那這條蛇該有多大啊......
「虎妞你沒事?」
「我沒事,」
看著這一大群人,趙虎妞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麼。怕是自己拖到田亮才出來,爹以為自己進山出了事,故而拜託了村裡的人上山尋找自己,
她瞥了一眼,發現趙二蛋也在這群人之中,在接觸到自己的眼神之後,他立馬移開了臉。
「可是你爹說......」
「我昨天下山的時候遇到了狼,所以找了棵樹待到現在才下山。讓各位叔叔伯伯擔心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讓在場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
趙正凜然說道:「平山是絕不可能有狼的,我在平山打獵十幾年,從來沒見過平山有狼。」
「不是平山,是劍林山。」
「什麼?!」
一片譁然。
如果說趙虎妞剛才的話還只是讓他們倉皇,這會兒趙虎妞說的這番話,就讓他們震撼非常了。
「劍,劍林山,你你去劍林山了?!」
趙正身後的男人難以置信地開口,趙虎妞點點頭——「不可能!你一個女孩子去劍林山待了一晚上,怎麼可能沒事呢?!」
「我確是去的劍林山,但不是在劍林山待的一晚上,我是跑到平山之後才休息的。」
「那也......」
「哎,」
趙正一抬手,止住了要質疑趙虎妞的詢問。他看向趙虎妞身上掛著的蛇肉,
「那是蛇肉?」
趙虎妞一揚眉,
「還是四舅眼光高。」
得到了趙正的肯定,其餘人這才注意到趙虎妞身上掛著那幾塊鮮肉,竟然是蛇肉?!
「這麼大的蛇,確實也只有劍林山會有,」
趙正面色凝重地點點頭,他的目光再落在趙虎妞的身上。
「你沒事吧虎妞?」
「沒事,非常好,」
趙虎妞拍拍自己的肩膀。除了些許擦傷和以及右手腕微微的挫傷,還有被巨蛇甩到地上時的震盪,趙虎妞還真沒有傷到什麼地方。
在村里人震驚無比的目光中,趙虎妞打了個哈欠,
「各位叔叔伯伯,我現在想回去補個覺,有什麼事情要問的話,等我睡起來再說吧。」
儘管眾人有太多的事情想要詢問趙虎妞,但她此時確實太累了;等她睡醒之後還要進城給金露樓送東西,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時間和這些人細講。
趙虎妞給趕來的眾人道了謝告了辭,這才拖著疲憊的身軀回了家;趙邨武跟在她身後已經止了哭泣,他看著趙虎妞的背影幾次欲言又止,
到底是沒問的出來。
趙虎妞回到家,解下了身上掛著的蛇肉和狐狸,蛇肉掛在房檐下,狐狸掛在牆上,
自己隨便打水洗了把臉之後就回房休息了。
這一覺,一直睡到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