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虎妞不會做女紅,所以她的嫁衣和蓋頭原是打算去買的,
成親前七日寇玉嬌卻親自上門送東西,卻正是修好的嫁衣和蓋頭,
皆是寇玉嬌親自繡制的。
原來這段時間寇玉嬌繡的,正是趙虎妞出嫁的嫁衣——從來沒有過婆婆給未進門的兒媳繡嫁衣這種事情,只偶有對女兒十分疼愛的母親,才會親自繡制女兒的嫁衣和蓋頭,
寇玉嬌對趙虎妞的疼愛可見一斑。
如寇玉嬌所說的,婚宴並沒有大操大辦,
郭家在芸苔村中也沒有親戚,好友也沒有幾家,只趙虎妞這邊請了趙正一家和幾位平常對自己很是照顧的人家,
趙邨武本是想請趙蘭祖孫兩人的,但趙虎妞不想大喜的日子還找晦氣,
趙虎妞堅決,趙邨武也不敢多說什麼,只好作罷。
趙正領著自家娘子和女兒趙彩羽來,自從前次趙虎妞不顧性命安危地救趙正下山之後,趙正對於自己的這個小輩是徹頭徹尾地敬佩感激了起來,
雖不懂什麼結草銜環之類文縐縐的詞語,但趙正是個知恩圖報的人,趙虎妞既然救了他的性命,那對於他們一家子來說,趙虎妞就是恩人,
如今就是趙正的娘子在村中聽到有人說趙虎妞的壞話,都會義正詞嚴地將那人罵一頓;這女人平日裡就是風風火火的性子,因此這麼幾次下來,說趙虎妞壞話的人還真是少了不少。
不過趙彩羽對趙虎妞似乎不大友善,趙虎妞也看出來了,
儘管不知道為什麼,
但她對這種小事向來不甚在意。
成親是件十分麻煩的事情,束髮麻煩,穿衣麻煩,
唇上塗了尋常女子塗的口脂,就連喝水都不大方便。不過還好,寇玉嬌已經答應了她不必一直在屋中等候,所以她可以等到差不多吃飽喝足之後,再回屋上口脂。
趙虎妞不會梳妝打扮,所以這一切準備還得拜託柳小婉,
她今日來大變了模樣,不僅挽上了婦人才會挽的髮髻,擦了胭脂,身上的衣裙也不再是之前的麻衣粗布,而換了身頗厚重的錦緞衣裙,
比之前胖了些,卻面色白的緊,也不有什麼笑容,
只看到趙虎妞的時候會笑一笑。
看見她這副模樣,趙虎妞心中有些唏噓;但若是問是不是趙龍欺負她了,她又搖頭說不是,
趙虎妞知她心情,也沒過多逼迫。兩個好友在閨中私話許久,柳小婉才漸漸地放開心來,說話間也帶了幾分笑意。
......
賓客散去,
郭隱書穿著一身大紅的喜服站在門口,窗內是隔著窗紙透出來的的微微燭光,
他酒量不好,今日來的又都是親朋熟友,並未有灌酒的陋習;秋夜月高,吹來的風中帶著些許的涼意,也將那一點酒意吹散了。
大約這就是他不敢進屋的緣故吧。
古人言人間四大幸事——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郭隱書此時心中的緊張之情,絲毫不亞於那幾日在鄉試考場之中。
送走了客人後,寇玉嬌早早就進屋鎖上門了,
如今這小小的一方院子中,只有郭隱書一人;他本想咳嗽幾聲來化解尷尬,但轉念想若是出聲,不就暴露自己在門口不敢進屋這事了嗎,
只好忍住,
輕手輕腳地來回踱步。
罷了,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有什麼好害怕的?郭隱書不知在原地繞了幾圈,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了房門前。
「咚咚咚,」
另一間屋內正做著針線活的寇玉嬌忽然聽見一陣細微的敲門聲,她愣了愣,原以為是敲的自己的房門,還想這麼晚了會是誰,
她凝神聽了,才發現原來是郭隱書在敲他的房門。
寇玉嬌忍不住輕聲笑起來,
這傻小子。
趙虎妞也以為自己聽錯了,她聽外面又敲了兩次才敢確定,果然是郭隱書在外面敲門,
這難道是常禮?趙虎妞忍不住想,
新郎進門,原來是要敲門的麼?
「進來,」
話音落下,過了片刻,趙虎妞才聽見門輕輕被推開的聲音,隨後是人小心翼翼的腳步聲。
郭隱書一眼就瞧見了坐在床上的趙虎妞,
穿著花做工精秀的嫁衣,披著紅蓋頭,靜靜地坐在床上——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樣子的趙虎妞。
挑蓋頭的秤桿擺在桌上,還有一個酒壺兩個酒杯,是待會兒新郎新娘喝合卺酒用的。
屋內燃燒著一對龍鳳燭,所有的光源便是來自這裡,
蠟燭落下鮮紅的淚,
總讓人覺得這屋內的光線,都染上了一層溶溶的暖紅色。
郭隱書關上門後就站在門邊,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對了對了,應該先挑蓋頭。他的喉頭動了動,走到桌邊拿起秤桿。
儘管趙虎妞一動不動,但郭隱書拿著秤桿站在床邊,卻遲遲沒有伸出手;他只覺得自己心臟都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了似的,
唉,若是這成親,沒有挑蓋頭一節就好了......
郭隱書剛這麼想,一隻手就抓住了他握秤桿的手腕。
他嚇了一跳。
原來是趙虎妞已經等得不耐煩,所以伸手拉住他,控制著他的手腕,主動將自己的蓋頭挑開了,
蓋頭挑開,卻沒有落地,
是趙虎妞伸手接住了蓋頭。鬆開抓著的郭隱書的手腕,她將蓋頭疊好放在一邊,然後又站起身,徑直走到桌邊,主動將酒壺裡的酒倒在兩個杯子裡。
「來,」
她端起兩杯酒,其中一杯遞到郭隱書面前。
趙虎妞原本確實是施了粉黛的,但總覺得臉上哪裡都不舒服;所以在郭隱書還沒進門的時候,她便打水洗去了胭脂和鉛粉,
只剩下些許口脂還沾在唇上。
趙虎妞並非膚白嬌媚之姿,她皮膚更接近小麥色,氣質也不似尋常女子,倒更像男子一般剛勁內斂,
儘管沒有化妝,反而看上去自然。那一點口脂,襯托的她愈發神采飛揚。燭火搖曳中,趙虎妞的雙眸就好像黑曜石一般的光亮。
趙虎妞的落落大方讓郭隱書莫名有些慚愧,他伸手接過酒杯,
「喝下這杯酒,我們就是夫妻了,」
趙虎妞慢悠悠地說道。
「是,往後舉案齊眉,禍福相依,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
和趙虎妞相比,
郭隱書的誓言說的十分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