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姨,我這些話,或許有些荒唐,」
趙虎妞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
「昨日我去了小婉的婚宴,見到在場諸多賓客,包括趙龍他們一家子,的確是喜氣洋洋笑語歡聲,可是卻不見小婉。
我也不怕直與郭姨你說,其實小婉,並不十分想嫁,
尋常新娘子等待閨中心情忐忑甜蜜,她等待閨中,聽著屋外吃喝談笑之聲,到底心情如何,我約莫能猜到。
明明成親的是兩人,偏偏只新娘子不能見客,倒好像成親時的女人成了什麼晦氣之物,見不得人似的。若是這般,我且不願,
況且那從早到晚的不讓吃飯,既是自家花錢買的飯食,怎麼別人吃的,我反而吃不得了?」
寇玉嬌聽趙虎妞之前的話還很是嚴肅,聽她說到後面繞到吃上去了,不禁撲哧一笑,
趙虎妞見寇玉嬌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幾聲。
「前面說的也是理由,不過若說真心的想法,卻是這樣。」
「原來如此,我知曉了,」
寇玉嬌點點頭,
「這話聽著確實荒唐,不僅荒唐,還十分的大逆不道。這一點,你可知曉?」
「我知。」
「你既知,我也毋需多費口舌了,」說到這裡,寇玉嬌微微一笑,
「不過我真是很驚訝,你竟然會有如此想法。」
趙虎妞當寇玉嬌是要教訓自己,低下頭,想像中的批評卻沒有到來,
「......就是有幸能讀書識字的女子,也比你不如。」
少女猛地抬起頭,略有些驚訝地看向她,寇玉嬌雙眸微闔,像是在回憶什麼東西——
「其實我出身貧寒,也沒讀過多少書。只是當年多虧麒麟他爹,卻也讓我結識了不少有知識,有見識的女子,但她們言行舉止之中,也同我一樣,唯丈夫一言一行馬首是瞻。
如你這般所言,不僅是男子聽不得,這世上的男子女子,都要將你打作任意妄為,狂妄無知。
這世上女子早已經習慣了萬事都聽從男子的,未嫁從父,出嫁從夫,父死從子,你可知你方才所說的言論,已將這番世俗所認同的規則打破了?」
趙虎妞沒有回答,她心中此時澎湃萬千,若要用語言來形容的話,大抵是七分憤怒,三分無力;寇玉嬌說的話她明白是真的,
正因為如此,她為這現狀憤怒,也為其深感悲哀。
寇玉嬌看出了趙虎妞的心緒波動,她輕嘆了口氣,伸出手挽住了趙虎妞的手,
「我知你與尋常女子不同,雖不知你為何會養成這樣的心性,但在我看來,卻是好事。你放心,自小我教養麒麟,從未將他教養成妄自尊大輕視女性的人,即便是進了我們家,你也不必擔心自己心性被壓制,
不如說,我好生羨慕你,」
「羨慕我?」
「嗯,」
寇玉嬌的笑容有一種悠然的懷想與哀愁,
「郭姨同你說實話,也不怕惹你笑話,郭姨這一輩子,還從未隨心所欲地,做過自己想做的事情。出嫁前,事事都由父親做決定,等嫁了人,又是嫁給人家做小,整日裡只需要雀兒似的待在屋子裡,伺候丈夫便是了。
後來做了寡婦,又得必須照顧起孩子,
這麼幾十年過去了,我也老了,想再做些什麼,也是不能了。」說起自己的一生,寇玉嬌不禁有些動情,趙虎妞見她的眼眶似乎有些濕潤,
她側過頭去,避開趙虎妞的目光,用手帕輕輕擦了擦眼角。
「所以你能放心,在我們家,我不會像那些婆婆一般將你圈在家中,著你相夫教子,再無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謝謝你,郭姨。」
「只是你所說的不辦婚宴這件事情,郭姨卻不能答應。」
寇玉嬌放下手帕,語氣堅定地對趙虎妞說道:
「儘管我理解你也支持你的所思所想,但畢竟我們生活在塵世中,有時候,還是不得不妥協的。過剛易折的道理,你要明白。
婚宴我們不必大操辦,只請幾家親戚就罷了;若都是熟識之人,我想,或許你也可以不用在屋裡等著了,和我們出來一起,也是行的。」
這無論對於趙虎妞還是寇玉嬌來說,都是寇玉嬌能給趙虎妞最大的讓步了——趙虎妞之所以願意同寇玉嬌傾心相談,便是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趙虎妞有感覺,寇玉嬌是極通情達理聰慧溫柔之人,
像極了前世自己的師叔,
她自知自己所要求的事情於世俗看來十分不合規矩,但她歷來是想做就做了,從不瞻前顧後的人;可因為寇玉嬌待自己的好,她願意考慮她的意見,而不是獨斷專行。
如今既然寇玉嬌這麼說了,趙虎妞也不是混不講理的人,
「那就這樣吧,郭姨,」
尊重是彼此的,寇玉嬌尊重了趙虎妞,那趙虎妞有什麼理由不尊重她呢?
「那就好那就好,」
見趙虎妞鬆口,寇玉嬌也鬆了口氣,她還真怕這孩子一時間犟起來勸不聽的,
「晚飯就留這裡吃了,你來時可同你爹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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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了郭姨。」
「那就好,你先坐會兒,我去後面先準備。麒麟——」
寇玉嬌和趙虎妞在屋裡說話,郭隱書不方便進去,只好在院子裡的小板凳上坐著,順便幫寇玉嬌種的那些花花草草除蟲,
聽見娘叫自己,他這才起身,
「去打桶水進廚房!」
「知道了娘,」
「我來吧郭姨,」
郭隱書剛想動作,就聽到趙虎妞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這丫頭,
郭隱書撇撇嘴,還沒等他去提起水桶呢,趙虎妞已經從屋子裡出來了,她邊走邊擼起袖子,輕巧地將牆邊的水桶提起,
「哎!放著我來!」
趙虎妞看他一眼,還真將空桶遞到了他手邊;郭隱書接過,咳嗽幾聲。
「打水這種小事,我來就可以了。」
「那你來,」
「......」
郭隱書拎著水桶去屋後的水缸邊,剛想把桶放進去打水,誰知低頭一看,缸中水只剩下一半不到了,
若是要打水,得繞道去外面的井裡先打滿。
郭隱書剛想出發,卻見趙虎妞竟然已經回來了,
她左手拎著滿滿一木桶的水,步履平穩地從門外走來——那井雖在不遠處,但要像趙虎妞這麼快打完水回來,卻也太不可思議了。
趙虎妞走到水缸邊,將已經打滿的水桶遞到郭隱書面前;郭隱書想像她那樣單手拎起水桶,誰知才剛抓緊桶把,水桶的重量就墜的他差點把桶摔了,
還好趙虎妞眼疾手快一把撈住,這才沒有讓這桶水付諸東流。
「你把這桶拎去給郭姨吧,我把水缸打滿,」
水桶放在地上,趙虎妞伸手將郭隱書手中的空桶接過。
望著趙虎妞離去的背影,
郭隱書莫名地覺得自己有些幽憤。
這丫頭,
真是一點兒都不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