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書童進去通報，趙虎妞在門口等著。
桂榜是在澧縣學府懸掛的，但趙虎妞估摸著這會兒，郭隱書應該已經看完榜回來了，
那書童進去一會兒才出來，
見他身後空空如也，趙虎妞一挑眉。
「這位娘子，郭生去看桂榜還沒回來，不然，請娘子去學府找他？」
「勞駕問一問，學府是在......」
「啊，娘子順著這條路往前走，走到第二個十字路口時往右轉，瞧見一片桃林李林之後，繞到背面去便是我縣學府了。」
「好，多謝了啊。」
「娘子客氣了。」
那書童繼續拿掃帚打掃書院門前，趙虎妞則拎著手裡的牛肉轉身，照著小書童指點的方向走去。
奇怪了，
按理說這會兒，也該看完回來了；趙虎妞想過或許郭隱書已經先回家了，但沒想到他竟然還沒有回來。
學府門前行人不甚多，只是有一處對方，卻圍了不少人——趙虎妞想那就是張貼桂榜的所在了，
她只一掃就發現，郭隱書並沒有在那群人之中，
咦，
奇了怪了，
這小子跑哪兒去了？
來都來了，不如直接去看看，這小小澧縣，今年中了幾人。這麼想著，趙虎妞往人群里擠進去。
她眼神很好，看完這碩大金紙上寫的全部名字並不困難，只不過看完一圈下來，卻沒有找到郭隱書的名字，
趙虎妞又看了一遍，
確實是沒有。
原來如此，
趙虎妞心下瞭然。
......
郭隱書坐在石凳上，
他倚靠著身後的灰牆，輕嘆一口氣。
沒中，
儘管也不是覺得自己一定會頭一次考中的，但真正瞧見那桂榜上面沒有自己的名字，心頭，還是五味雜陳許多。
澧縣中了十三人，獨他們書院便中了五人，只是這五人之中沒有他的名姓，
郭隱書同他人一樣，面帶笑容地恭賀了幾位中舉的同學，
也同他人一樣，將未中的失落用言語掩藏心中。
其餘眾人看完放榜便回去了，回家道喜的道喜，或是尋法子消愁——無論是中了還是沒中的，似乎都不願意在此處逗留，
只郭隱書還留在這裡，不過是找了處偏僻安靜的所在，獨自神傷。
想到含辛茹苦培養自己這麼多年的母親，郭隱書心中對於自己未中一事愈發介懷，
若只是對他而言，今年不中，三年後再考一次便是了，
但若是自己再努力些，或許大可不必等這三年。如果要如此同母親說，叫母親再等自己三年，郭隱書實在難捨愧疚之意。
還有趙虎妞，
郭隱書知道趙虎妞是個性子強勢之人，平日裡做起什麼來，比之母親還要殺伐果決許多；整個芸苔村，儘管不少人在背後說過她閒話，
但要說她有本事，沒誰能說不是的。
郭隱書自然也想要自己有本事，男主外女主內的想法讓他暗地裡與自己較勁，
這一次落第了，回去卻還要叫她費心安慰。
唉......
這桃李林，是百年間所有澧縣的學子，凡是中了的，哪怕是囊中羞澀，也會去賒一株桃樹或李樹的樹苗在此處栽下，
這風俗最早是從何人何時開始，已不可考，
後人唯一能知曉的便是這片桃李林。春日花蕊芬芳，夏季桃李飄香，學府桃李成熟之時還會將果子摘下，在學府門口分送路人。
郭隱書望著已經落葉的這片林子，
如今既不是鮮花墜枝，也不是果實纍纍——桃李早在金桂飄香之前便被摘完了，
剩下的便是奮力活了兩季，卻不得不慢慢凋零的秋葉。
唉，
亦難怪古人悲秋，
若是春風得意，便是「晴空一鶴排雲上」；若是失意，那便是「無邊落木蕭蕭下了」。
唉。
「躲在這地方做什麼？」
忽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郭隱書一跳，
他原本就是看這地方不會有人來才躲這兒的，沒想到竟然會被發現。定睛一看，來人不是別人，卻是他此時不大想見面的趙虎妞。
一股子莫名尷尬的氣氛，在二人之間蔓延。
趙虎妞則是一臉的滿不在意，
她抬頭看看天，這兒的桃樹李樹生長的高且密，能將大部分陽光遮蔽，
「少在些陰暗的地方坐著，坐久了，骨頭都酥了。人還是要多曬曬太陽才行。」
說著，她把手裡的滷牛肉提起來，
竟還有一壺酒，不知她是什麼時候打的。
「不知這學府門外，有沒有不准喝酒的道理，」
郭隱書愣了愣，隨後搖搖頭，
「大約是沒有的。」他話音剛落，趙虎妞便在他對面的空位坐下了。
「我給你的匕首你可還帶在身上？」
「帶著的，」
「拿出來。」
郭隱書將那把匕首摸出來，遞給趙虎妞；趙虎妞利落地將匕首展開，隨後挑開了包著滷牛肉的油紙。
郭隱書看趙虎妞酒這麼用匕首將滷牛肉片成小片，
她的動作是如此的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看便知道是用慣了匕首的；那滷牛肉被她片了半數，攤在油紙上，
趙虎妞剛想摘旁邊的樹葉來擦手，郭隱書見狀忙遞上自己的手帕。
她倒也不客氣，就用郭隱書的帕子擦乾淨手。
「可惜沒有酒杯，
不過你我二人既是夫妻了，便是飲同一壺也無妨，」
郭隱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她用匕首撬開了封口。
霎時間，酒香撲鼻。
「這十年的百草酒，也不算折辱了這片風雅所在，」趙虎妞顯然對這濃郁中又不失清冽的酒香很是滿意，
將酒壺推到郭隱書的面前，
「你先飲。」
郭隱書看看趙虎妞，又看看桌上的酒壺，
他伸手一把拿過，仰頭便往嘴裡灌去。喝的太猛了些，酒的香醇沒有品嘗出來，反倒是嗆的郭隱書面紅耳赤。
「哈哈哈哈哈——
好，不失大丈夫的豪邁之氣！」
趙虎妞接過酒壺，也好似郭隱書這般痛飲——她沒有嗆到，『砰』地將酒壺放下，發出一聲清嘯，
「只不過這可是好酒，如此囫圇吞下，實在是有負杜康。還需要一口一口慢慢品才是，
來，
這滷牛肉你嘗嘗，我覺得味道甚好，最是適合下酒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