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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5章 多麼痛的領悟

2024-09-25 09:40:00 作者: 攜劍遠行
  篤篤篤,篤篤篤!

  一隊騎兵飛馳於羅陰城通往陽曲縣的路上,其中打頭的領兵之人正是爾朱榮!

  此刻他雙目赤紅,怒不可遏,正帶著本部精騎折返晉陽。慕容紹宗帶著步卒,跟在騎兵隊伍後面,也是一路奔跑,並未落下多遠。

  羅陰廢城到陽曲之間不算是一縷平川,官道兩旁,地形複雜,但也沒有絕佳的埋伏之地。

  一支步騎混合的隊伍就算被伏擊,損失些人手後也可以簡單脫出,組織得當甚至能打反擊。爾朱榮等人對這裡的地形一清二楚,所以很明顯的一點就是,他們不擔心可朱渾元打埋伏。

  聽晉陽逃來的士卒描述,爾朱氏一家都被可朱渾元給斬了,男丁一個沒留下。爾朱榮就不明白了,他以前到底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可朱渾元,對方竟然下手如此狠辣!

  爾朱氏全族上百口男丁啊,就這麼都嘎了?

  因為這件事,連帶慕容紹宗,也被爾朱榮猜疑,誰都知道,可朱渾元是慕容紹宗的世交,數百年前五胡時期,這兩家還是一個部落的,世代通婚。

  「停!」

  前面的騎兵突然停下步伐,命令逐漸傳到後面的隊伍當中,一時間這支精騎略有些混亂,匆忙結陣。

  不是他們想停,而是不得不停,前面陽曲縣城的城牆上,全都豎起了梁軍的紅色旗幟!

  打了這麼多年仗,也遇到了很多對手。用紅色旗幟作為軍旗的,只有梁軍一家而已。這種狀況幾乎不需要仔細思索,就能判斷究竟出了什麼事。

  正在這時,陽曲小縣兩旁的道路兩旁,一桿又一桿紅旗被人豎了起來。在極短的時間內,旗幟就漫山遍野!

  騎在馬上的爾朱榮心驚膽裂,作為一輩子打老了仗的宿將,他如何不明白現在是什麼狀況?

  「休!」「休!」「休!」

  「休!」「休!」「休!」

  箭失破空之聲呼嘯而來,騎在馬上,又停止運動的騎兵,頓時如同固定標靶一般,被射倒了一大片。

  可以速射的連弩,射出一輪又一輪的箭雨招呼他們,幾個呼吸之間,爾朱榮麾下精騎就死傷慘重,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的四處亂竄,躲避箭失。

  「主公!走啊!」

  已經及時趕到的慕容紹宗一邊喘息,一邊拿刀撥開了幾支射來的弩箭。這種連弩,射擊速度無與倫比,但力道卻不是很足,乃是短兵相接之時破陣用的。

  爾朱榮一不小心著了道,損失了不少人手,但大軍主力尚在,已經在後方結陣了。

  「晉陽已破,繳械不殺!」

  道路兩旁忽然響起士卒們的吶喊聲,響徹雲霄。☜✌ 6❾ˢ𝐇Ǘ𝕩.ᑕ𝑜𝐦 ♠♔慕容紹宗身邊的親兵聽到這話,頓時就面色大變。

  「大事去矣。」

  爾朱榮頹喪的坐在地上不肯起來,此時箭雨也停下來了,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吶喊聲。

  「主公,我們主力尚存,突圍去肆州,前往北秀容川,依然可以有所作為啊!」

  慕容紹宗對著爾朱榮大喊道,聲淚俱下。

  他不敢相信,之前追擊柔然騎兵時還英勇無畏的爾朱榮,此時此刻,就如同風燭殘年的老人一般,坐在地上耍賴不肯起來。


  「你看看他們再說。」

  爾朱榮指了指身邊的親衛說道,一副有氣無力的模樣。他似乎已經認命一般,完全不想再折騰了。

  慕容紹宗環顧四周,發現戰場安靜得可怕,身邊的親兵,全都是一臉驚懼惶恐,茫然不知所措,全都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這一刻,慕容紹宗也明白了,爾朱榮說得不錯。

  大勢已去!

  人雖然還在,但人心已經散了!

  晉陽城內,有這些士卒們的家卷。現在他們迫切希望的,是能回去看一看,而不是遠走他鄉。但情況已經擺在眼前,梁軍能在陽曲出現,那就意味著可朱渾元是投靠了梁國,心甘情願給劉益守當狗。

  對方不僅是蓄意反水,而且後援很足。爾朱榮一直對軍中保密,不讓他們知曉晉陽的情況。這一刻,也是紙包不住火。梁軍出現在陽曲,就意味著晉陽已經失守了。

  哪怕爾朱榮麾下精兵能殺散了陽曲的梁軍,晉陽那邊也是龍潭虎穴,去了,就很難全身而退。

  此情此景,已經陷入絕望的士卒們如何能不驚懼?

  「派人去陽曲縣城,告訴那邊的守將,我願意歸降了。」

  爾朱榮澹然擺手說道,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

  「主公……」

  慕容紹宗還要再說,爾朱榮擺了擺手道:

  「昔日我為天柱大將軍,麾下精兵何止一萬?麾下勐將何止數十?麾下地盤何止晉陽一地。可你看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

  我已經老了,爾朱氏死傷慘重,你讓我如何自處?」

  爾朱榮長嘆一聲,腦子裡忽然回想起劉益守當年說過的那些話,這才感覺無一不是金玉良言,只可惜當時自己眼高於頂,目空一切,完全不覺得對方說的道理有什麼屁用。

  要是能早點聽那些話就好了,事到如今,說什麼都太遲。✋👌 ➅➈รĤᑌ𝓧.¢ᗝм 🐟🎉

  他在心中默默哀嘆道。

  慕容紹宗握著橫刀的右手悄然鬆開,刀掉到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默默摘下頭盔,將其隨手丟到一旁,對著爾朱榮拱手道:「主公,那末將親自去請降。」

  「麻煩你了。」

  爾朱榮不以為意的說道。

  不一會,慕容紹宗折返回來,對他拱手說道:「主公,下令兒郎們放下兵器吧,對方已經保證不會殺俘,一切等回晉陽再行定奪……」

  「還有,劉益守已經在晉陽了。」

  最後,慕容紹宗忍不住加了一句。

  「明白了,你去傳令吧。」

  爾朱榮的語氣裡帶著疲憊,這一刻,他的精氣神都已然被人抽走,只剩下一副軀殼,隨波逐流。哪怕回晉陽後劉益守一刀把他給宰了,他也不會反抗,也不會咒罵對方。

  慕容紹宗的動作很快,不一會,他便領著身著軍服,手無寸鐵的士卒們列隊而來。有的牽著馬,有的則沒有,看上去似乎也不那麼頹唐,起碼不像爾朱榮那樣喪氣。

  坐鎮陽曲城的韋孝寬接待了慕容紹宗,告訴對方:可朱渾元雖然反叛,但晉陽城內大部完好,所針對的都是爾朱氏鐵桿親信和旁支。


  慕容紹宗將這些事情告知結陣自保的自家部曲後,那些苦哈哈們很順從的放下兵器,並未有人叫囂著「玉石俱焚」。

  看到爾朱榮興致不高,慕容紹宗悄然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末將打聽到一個消息,晉陽混亂一夜,遇難的只有爾朱氏旁支,主公親卷,毫髮無損。」

  誰知爾朱榮居然哭笑不得的看了慕容紹宗一眼,隨即嘆息道:「沒有看到陽曲城頭的梁軍旗幟之前,我確實很擔心家卷安危。但看到以後,我便篤定我那幾個不肖子性命無虞。」

  聽到這話,慕容紹宗大驚。他匆忙拉著爾朱榮的胳膊疑惑問道:「主公何以知之?」

  「不提也罷。」

  爾朱榮有些無奈的嘆息道,擺了擺手,不想再說。

  爾朱英娥偶爾寫信到晉陽說起自己身邊的事情,看得出來,劉益守對她不錯,並未始亂終棄。

  這樣的一個男人,又怎麼會把寵妾的親人一個不留都給做了呢?爾朱榮還是知道劉益守是什麼人,對方絕不是個喜歡濫殺的貨色。

  劉益守殺的每一個人,那個人都有該死的理由。爾朱榮覺得自己那幾個兒子,好像也沒幹過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又是爾朱英娥的親弟弟。

  劉益守怎麼會痛下殺手呢?

  可朱渾元既然是想獻出城池保命求富貴,那劉益守事前必然有所交代。

  「對了,你那個給我們傳令的家將在哪裡?」

  爾朱榮忽然想起這一茬來。

  「大概戰死沙場了吧,人沒在了。」

  慕容紹宗訕訕說道。

  他已然明白,那個人已經背叛了爾朱榮,傳遞過來的消息,至少不是全部的真實。

  若是那人將晉陽城的情況說明白,只怕士卒歸心,同仇敵愾之下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這話他可不敢跟爾朱榮去說,不然的話,又是世交可朱渾元反叛,又是家將傳遞假消息,爾朱榮哪怕再信任慕容紹宗,也會深深懷疑這位才是隱藏最好的二五仔。

  果不其然,爾朱榮微微點頭道:「我懷疑此人是細作,故意傳遞假消息。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吧。」

  爾朱榮不傻,就是有點後知後覺。

  ……

  晉陽雄城,依山傍水而建,風水極好,除了太原盆地有些偏僻外,幾乎是要什麼有什麼。劉益守領著麾下親信,在可朱渾元的陪同下參觀晉陽城內各處,忍不住唏噓感慨。

  爾朱氏占據這麼好一塊地盤,居然發展不起來,居然數次被高歡壓迫,居然困守一地打不出去,這歲月真是活到了狗身上!

  「晉陽風水寶地,居然被爾朱氏禍害這麼多年,這真是太原郡父老們的大不幸啊。」

  劉益守忍不住嘆息說道。

  可朱渾元在身邊不敢搭腔,要知道,他之前也是劉益守口中「禍害集團」裡面的一員,靠著政變獻城才跳船成功。

  這輩子都洗不白了!

  「主公所言極是,如今晉陽城已經脫離了爾朱榮的魔爪,沐浴在主公的關照之下,真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陽休之不動聲色的拍馬說道。

  「傳令下去,朝廷減免太原郡賦稅三年,只收兩成。此外,派人到各處山澤尋找流民,就說朝廷要均田,讓他們來晉陽城做記錄,重新登記造冊。


  我們是要行仁政,讓百姓安居樂業,比不得橫徵暴斂的爾朱榮。晉陽戰亂多年,民不聊生,正是休養生息的時候。」

  劉益守沉聲下令道。

  為什麼這個時候要在晉陽玩均田呢?

  因為這裡很多佃戶,他們的地主都逃亡了,而佃戶們卻沒有本錢逃到別處。

  給他們均田,不但是收買人心,而且是打擊本地豪強的重要舉措!趁著這個機會,讓那些佃戶們擺脫掉與本地豪強之間的人身依附關係。

  不僅占據大義,還不動聲色就把該辦的事情辦了,誰也說不出個什麼來。要是本地豪強想趁機作亂,到時候甚至不需要劉益守操心,本地百姓都不會跟著他們鬧事。

  沒有群眾基礎,這些野心家們就只有藏著掖著,不敢造次。等劉益守統一天下後,自然多的是手腕來鎮壓這些人,秋後算帳。

  什麼時候說什麼時候的話,做什麼時候的事情,這是一個成熟政治家的基本素養。

  可朱渾元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他心中隱隱覺得,爾朱榮這些年瞎忙活,都是在給劉益守做嫁衣。

  爾朱榮橫徵暴斂,作威作福,才會顯得劉益守仁慈公正。

  在爾朱榮統治下過不好日子,換個人隨便搞搞就能比他強很多,人們自然知道要去支持誰。

  換言之,過慣了好日子的人不知道珍惜;一直被剝削壓迫的人,只要對他們稍稍好一點,就會得到最廣泛的支持與擁護。

  有這麼一個「女婿」,也不知道是爾朱榮的幸運還是不幸。

  可朱渾元不動聲色的嘆了口氣。

  「可朱渾將軍棄暗投明,於太原郡父老有大功,切莫胡思亂想,本王有功必賞。」

  劉益守看著可朱渾元微笑說道。

  「屬下早就看不慣爾朱氏在晉陽作威作福,就是要今日給他們好看。主公才是天命所歸,晉陽歸主公所轄,乃是太原郡父老的大幸啊!」

  可朱渾元拍馬起來一點都不生疏,簡直張口就來。

  誰知劉益守話鋒一轉道:「可朱渾將軍忠心堪比日月昭昭。只不過……將爾朱榮親卷屠滅,是不是手段太酷烈了些?本王一進城,就聞到了這熏天的血腥之氣。」

  劉益守眯著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看著可朱渾元,無形的壓力,瞬間便讓可朱渾元汗毛倒豎!

  「回主公,爾朱氏某些人冥頑不靈,竟然負隅頑抗!末將怕誤了主公大事,只能痛下殺手。不過爾朱榮幾個子嗣並未參與頑抗,末將已經將他們保護起來了,請主公勿慮。」

  可朱渾元急得滿頭大汗,連忙單膝跪下解釋了一番。

  劉益守將其扶起來,拍了拍對方身上的塵土說道:

  「可朱渾將軍多慮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爾朱氏某些人作威作福慣了。

  不殺,不足以平民憤。本王沒有怪罪你的意思。」

  那股莫名的壓力驟然一輕,可朱渾元這才感覺如蒙大赦,剛才像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忍不住大口喘著粗氣,平息自己劇烈的心跳。

  「走,帶本王去爾朱榮府邸看看。」

  劉益守拍了拍可朱渾元的肩膀,做了一個「請帶路」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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