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親王的心思很是陰毒,露在外邊的神情也很是遺憾。
這模樣,哪有一點悔改的意思?怕是他如今就後悔子淵沒喝下那壺酒,子淵的子嗣沒喪命!
這個又蠢又毒的東西,事到如今還不知道悔改,祖宗的臉面都被他丟盡了!
隆慶帝閉了閉眼,壓下了心中的暴戾。指望肅親王改邪歸正是不可能了,他就如同周氏一樣,早早被養歪了性情,之後不闖下大禍已是萬幸,指望他真心實意的悔過,那無異於痴人說夢。
隆慶帝鬆開攥著的拳頭,腦中一片清明,眸中也一片亮堂。
他身上的氣息不再焦躁憤怒,反倒變得平和起來。
事已至此,再糾結肅親王品性如何都太晚了,為今之計,最需做的還是儘快將宮裡肅清一遍。
絕嗣藥究竟是如何泄露出去的,這件事情勢必得查清,指不定這件事就與前朝餘孽有關。
只要一想到,宮裡許是還有前朝餘孽深藏,隆慶帝只感覺這江山都不穩固了。
隆慶帝便再次質問起肅親王,有關他得到絕嗣藥藥方的全過程。
可這件事情當真過去太久了,滿打滿算不得有幾十年。肅親王本身對這東西也確實沒多在意,因而就連得到它的過程,他也都忘了個七七八八。
但經由陛下一而再追問,肅親王突然就回想到一些細節。
話說當初他年約十二三,別看是個半大小子了,可因為先皇鍾愛嫡長子,再加上有開國太祖立下的重重規矩,他們這些嬪妃所出的皇子,幾乎是沒有機會繼承大統的。
當然,宮裡也不會容許他們有攀高的心。所以,就把他們這些皇子放縱的養。
放在尋常人家,十二三歲都快頂門立戶了,一些才學出眾的,指不定身上都有功名了。可他還沒正經讀過幾天書,每天所做的事情,無外乎就是帶著一群小太監呼嘯著來,再呼嘯著去。
按說他身邊是從不離人的,不說大小太監了,就是那些嬤嬤宮娥,尋常身邊總也跟著三五個。
而那天也是巧了,巧的就像是有人專門在哪裡等他似的。他湊近了假山,剛想和小宮娥打情罵俏幾句,結果就聽見裡邊有人密謀著什麼。
半大的孩子,正是好奇心濃的時候,他就捂住了宮娥的嘴巴,悄悄湊過去聽。然後就聽到了絕嗣藥什麼的。
許是第一次辦這種事,他沒經驗,就弄出了動靜,然後驚動了裡邊兩個太監,他們匆匆跑了。可能跑的太著急,那絕嗣藥的方子落到了地方也沒顧上,就這麼巧,被他給發現了正著。
當時他還慨嘆,那太監竟敢在深宮大院裡做這種事情,怕是活得不耐煩了。這也幸好遇見了他,不然碰上了皇兄,他們小命難保。
他也沾沾自喜,覺得這方子就該是他的。雖說這東西沒什麼用吧,但獵奇心誰都有,他就將這當成是一件戰利品收藏,那不也挺好麼?
當時覺得是事情湊巧,是自己時運好,如今再想來,那假山素來就是他偷香竊玉的地方。
他小小年紀就開了竅,偏身邊又有許多貌美的小宮娥,他不可能忍住不對他們動手。
但宮裡對此事管的嚴,說是為了皇子的身體健康,等出了精滿了十八歲,才可安排教導人事的宮女。
他哪裡等得了那時候?卻是在剛滿十二歲時,就破了身子。
當然,為防被父皇和母妃發現,這種事情他自然是瞞著的,也不敢在寢宮裡胡鬧,只每天呼嘯來去時,趁著太監和嬤嬤們晚到的那會兒功夫,匆匆在假山里解解癮。
那假山雖說隱蔽,可被他破身的宮娥多了,知道地方的自然也多了。指不定就有些心懷不軌的人得了信,然後故意在哪裡設的套,為的就是引他上鉤。
而為什麼是勾引他,那也是有原因的。原因最起碼有二。
其一,他乃二皇子,除了皇兄,其餘幾位皇子中他最大。按照祖宗留下的無嫡傳長的規矩,若是皇兄成親後遲遲不能誕育子嗣,父皇有生之年會不會改立太子?而若是改立,他的機會是不是最大?
其二,那時候她母妃正得寵,甚至到了能與皇后分庭抗禮的階段。而他外家也有權有勢,足以給他上位提供有力支持。
說實話,那時候他若真動了歪心,皇兄這皇位能不能繼承的這麼順利,那可就難說了。
可恨他當時滿腦子玩心,撿到這藥方後也沒往深處想。只當是撿了個玩意兒,隨手收拾起來,之後更是再沒想起來過。
肅親王腦中轉過這些東西,一時間就悔的捶胸頓足。
他倒不是悔恨年少時沒抓住機會,給皇兄下藥。他是悔恨方才話說的太早了——什麼他給周氏的絕嗣藥不是導致前朝滅國的絕嗣藥,什麼給沈廷鈞下的絕嗣藥,只是周氏自己起的名字,實際上只是有相同效果的一味藥罷了……肅親王悔死了!他幹嘛自作聰明編造這些謊言?他就該直愣愣的告訴皇兄,這就是從宮裡出來的絕嗣藥,且是有心人送到他手裡,想讓他善加利用的藥方。
可惜他毫無奪嫡的心,更是對兄長滿腔崇拜敬愛,這才沒有中了敵人的奸計給兄長的身體,給大秦的萬古基業,造成重大的傷害。
肅親王心裡悔的要死,恨自己事前籌謀的不精細。但無所謂,他就是這樣一個胸無點墨、反覆無常的小人麼。
肅親王很輕易就改了口,將自己方才所想的事情全都說給隆慶帝聽。
別說隆慶帝聞言後心中有了後怕,忍不住呵呵,就連太子秦晟,也在最開始的蹙眉後,看著肅親王叔大肆表白他的忠心,也很是無語了一瞬。
反覆無常,說的就是肅親王叔吧。
這想一出是一出,在帝王面前還能這麼胡亂篡改口供的,普天之下,也就肅親王叔一個人了。
但不得不說,儘管肅親王叔的話里多有誇大其詞,但想來早先曾有人用絕嗣藥誘惑他作惡,應該是確有其事。
而肅親王叔不知道是太愚蠢,亦或是太聰敏,竟然沒有按照對方設計好的路走。這可真是……即便是念著肅親王叔確無攀高和謀害皇嗣的心,父皇這次也會饒他一條性命。
秦晟看向父皇,果然就見隆慶帝的面色又舒緩許多。
衍慶宮中只有肅親王一個人剖白的聲音,許久後,終於再無什麼可說的,肅親王就巴巴的抬起頭,看向隆慶帝。滿目殷切道:「皇兄,看在臣弟一片忠心的份兒上,您這次就饒了臣弟的性命吧。臣弟當真是知道錯了,臣弟以後再不敢了。」
肅親王一把鼻涕一把淚,哭的好不情真意切。
而他五十歲的人了,又經過幾天奔波勞碌,方才還在刑部受審,說實話,這麼一通折騰下來,就是個壯年人,也會露出疲態,滿目風霜,就更何況是肅親王了?他從小養尊處優,身心何曾受過如此驚惶……哦,也是有的,就是上次沈廷鈞將他丟到護城河裡。
但那次他被人敲暈了,即便身體泡在冰冷的河水裡,他其實也是沒太大感覺的。
這次卻不同了,他親身經歷了幾天的恓惶,實在是快撐不住了。
肅親王的模樣實在可憐的厲害,而他雖作惡,卻當真對皇權沒有過念想。
皇權就是隆慶帝的逆鱗,既肅親王不曾犯過這個逆鱗,隆慶帝就會饒他一命。
隆慶帝開恩,肅親王就被放出宮門,暫時回到肅親王府去閉門思過。
至於最終會如何發落他……肯定也不會輕拿輕放。
畢竟謀害朝中重臣的事兒,即便肅親王沒有親自動手,但他卻給周氏提供了她最需要的東西。這件事是容不得怠慢的,更不能含糊了事。不然皇親國戚嗎謀害朝中重臣卻不用付出任何代價,這回讓朝臣寒心,也會動搖國之根本。
肅親王沒有意識到這些,他只知道皇兄將他放歸府里,且皇兄面色溫和,那這肯定是要輕拿輕放的意思了。
只是為了給外邊人一個交代,肯定不能現在就還他自由,便意思意思將他圈了禁閉,讓外邊的人在無話可說。
肅親王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回了府中後,兩個側妃幾個美人來問他打探情況,他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便將事情大致說了。
有那頭腦愚鈍的美人,就覺得陛下對肅親王這個皇弟當真疼愛。而頭腦靈慧如同兩個側妃,心中卻都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們彼此對視一眼,然後一起走出了肅親王的院子。
路上,兩人咬著耳朵說:「這次王爺能躲過去麼?」
「枉顧人命尚且是死罪,更何況王爺這次著意謀害的,可不是一般的人命,而是朝中的重臣。且沈候身上還有爵位,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也不比王爺低。陛下要堵天下悠悠眾口,就不能不給朝臣們一個交代,給沈候一個交代……」
「依照你的意思……」
「我們提前收拾好金銀細軟吧。就當是,以防萬一……」
不說兩位側妃離去後,悄無聲息的指揮著院子裡的丫鬟們開始收拾值錢的物件。
只說到了翌日,一大早起,刑部就收到了針對所有涉及武安侯府案子中的人員的判決書。
周氏連同其餘一些參與到案子中的人員,全都判了斬立決。至於肅親王,因認錯態度良好,且此事中僥倖沒有鬧出人命或人員身體損傷,便將肅親王奪爵貶為庶人。肅親王的封地和一切先皇賜予,都予以收回,但府中私產予以保留。著肅親王以及家眷十日內搬出肅親王府,餘生不得入京。
旨意不僅給到了刑部,同時宮裡還專門讓太監往肅親王府去了一趟,將旨意傳達。
不說醉臥美人膝的肅親王,猛一聽到這旨意時,整個人有多震驚,以至於倉促之下直接從美人的膝蓋上滾落到地上。
肅親王百般不相信,昨日還對他溫情脈脈,一副事情就留這麼過去了的皇兄,今日會下如此冷酷無情的命令。因而,一邊惶恐的叫喊,「我要進宮,我要加見皇兄。你們這些竟敢妄傳聖上旨意的小畜生,等我稟明聖上,看不扒了你們的皮……」
他掙扎著要進宮見駕,可卻被御林軍副統領攔住了去路。
御林軍副統領往這裡一站,肅親王就知道,不存在什麼假傳聖旨,這一切都是陛下的真實意思。
他沒王爵了,被貶為庶人了,且不能在京城停留了,十日內要離開京城……
幾十年的權勢富貴化作煙雲,轉眼間就煙消雲散。這時候肅親王忍不住想起了狼狽離京的榮親王。
當初榮親王落魄離開時,他還特意去送行了。名義上是送行,實際上就是奚落這個弟弟的。
當時榮親王惱羞成怒,對著他面紅耳赤。他明明是想怒罵他這個皇兄無恥的,卻懼於他已是個白身,不能再對他這個王兄不敬,因而不得不閉緊了嘴巴。
但榮親王也著實咽不下那口氣,便陰陽怪氣的說:「皇兄,我的今日,又豈知會不會是你的明日?我作惡多端,你又比我好到哪裡去?我何曾想過會有今日的落魄,就如同皇兄你,又豈止你犯下的罪過,報應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皇兄,我在遠處看著你,你可千萬要榮華富貴一輩子,不然有朝一日你落到我這種境地,我怕是樂也要樂死了。」
當初聽了榮親王這話,肅親王氣的半死。但想想他能有什麼報應呢?他不過是調戲了幾個內宅婦人罷了,又沒有貪贓枉法,誰還能要了他的性命不成?
他不與榮親王計較,只說榮親王是羨慕嫉妒瘋了他。
卻熟料風水輪流轉,蒼天誰也不饒。
早年榮親王的話一一應驗,如今輪到他虎落平陽了。
榮親王,若是知道了這個消息,怕是真能樂死自個兒吧。
想想這個可能,再想想以後他就成了個白丁庶人。肅親王再是受不住這種刺激,口吐白沫,眼白一翻,軟踏踏的暈了過去。
而等他在清醒,卻發現半邊身子偶讀不能動了。
肅親王,他中風了。
我婆家大爺,我們這邊叫大爺,實際上該叫大伯,也就是我公公的大哥,今天去逝了。我這個大爺病了快二十年了,我和我老公結婚前,街里人都說他快不行了,怕是熬不過那個年。然而,我公公這都去了七年了,他才走……不是抱怨老人活的時間長,只是一直以來他雖然不能幹活,但騎著小三輪帶著我大娘哪裡都能去,看著身體還挺好。結果今天中午我婆婆做飯做到一半,突然過來告訴我我大爺快不行了,真就挺突然的。現在我就發愁到時候開弔啊出殯啊怎麼辦。家裡下了一天一夜的雪,到現在還沒停。路上的積雪厚,到時候結成冰更沒法走。我這都懷孕六個半月了,到時候還要跟著哭喪,不知道能不能別讓我跟著跑趟。我婆家自家人是挺多的,但他們喪事上,只在開弔和出殯當天,每一門老大才過來哭喪,像是平日裡哭喪,還得自己人來。家裡就我堂哥和我老公,還有個堂弟因為父母俱喪,將近十年沒回過家。我這若是不出去,排隊哭喪的就剩下三五個人,感覺真不太好看……不過感覺加上我,也多不出什麼來。就真的,特別特別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