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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二更】

2024-08-21 07:08:14 作者: 紀嬰
  犬妖睡去, 正堂中無人開口,陷入短暫的寂靜。▲𝐺𝑜𝑜𝑔𝑙𝑒搜索𝑠𝑡𝑜𝑐𝑜𝑚閱讀▲

  「所以——」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情,閻清歡還沒緩過神來:「傀儡師的案子,破了?」

  施黛累得心力交瘁, 因為身上受了些傷, 不想動彈,只想找個地方鹹魚癱:「嗯。終於結束了。」

  施雲聲皺了下眉, 指向角落裡的犬妖:「他怎麼辦?」

  「帶回鎮厄司。」

  沈流霜斜斜靠在一根柱前:「鎮厄司斷案還算公正。這隻犬妖殺人是為復仇, 沒傷害過平民百姓, 罪責應該不重。」

  她幫助犬妖凝結執念,花費了太多氣力,這會兒渾身癱軟無力,嗓音懨懨。

  第一次執行鎮厄司的案子,就碰上這麼艱難的亂戰, 施黛深深吸了口氣, 輕揉眉心。

  不過累歸累, 能查清楚當年的真相、並在今晚救下犬妖一命, 她打從心底里覺得歡喜。

  嗯嗯, 不能鬆懈,繼續保持。

  「你們身上的傷勢如何?」

  閻清歡給每人遞來一顆藥丸:「這是我煉的氣血丸,能凝血補神, 促進傷口癒合。」

  接過藥丸,施黛感到一縷極其清澈的靈氣。

  閻清歡不愧是富家公子哥,這枚丹藥看上去平平無奇,用的原料顯然價值不菲。她剛咽下, 效果立竿見影。

  腰也不痛了, 腿也不軟了, 連傷口的疼痛都在減輕,一口下去,血條恢復大半。

  …這是什麼神級奶媽!

  施黛朝他豎起一個大拇指:「不愧是你。」

  「他失血太多,必須馬上醫治,我先去看看。」

  閻清歡有些不好意思,指了指一旁的犬妖:「你們——」

  說到一半,他忽地停下,目光落在江白硯肩頭,倒吸一口冷氣:「江公子,你肩膀上……不會被刀勞鬼的刀割傷了吧?!」

  施黛一愣,循聲看去。

  閻清歡說過,刀勞鬼的雙刃含有劇毒,一定要避開。

  她把這件事記在心裡,一直有意躲閃。視線落在江白硯後肩,透過衣物被劃破的裂痕,望見一道烏黑的血口。

  很明顯,這是中了毒。

  不久前的混戰里,江白硯是他們進攻的主力。

  當時幾人被妖鬼環繞,他劍勢又快又狠,一直走在最前面——

  是那時候被傷到的嗎?

  閻清歡面色煞白,江白硯本人卻不在意,輕聲笑笑:「無礙。閻公子處理犬妖的傷勢就好。」

  「這這這……」

  閻清歡一個頭兩個大:「刀勞鬼的毒是劇毒,應該快要毒發了!」

  他雖然懂得解毒的辦法,但過程十分繁瑣,要耗費不少時間。那邊的犬妖還等著救命,沒法子兩頭兼顧。

  如果非得二選一,他肯定選擇救隊友。

  「無事。」

  江白硯揚了下嘴角:「我聽說刀勞鬼的毒不必費神去解,只需將傷口處的毒素剜去,便可無恙。」


  閻清歡神情複雜。

  這話說得沒錯,只要趁刀勞鬼的毒素尚未發作,將傷口上的毒血剔除,就相當於解毒。

  但……

  怎麼會有人云淡風輕說出這種話啊!用刀割下血肉,那也太太太疼了吧?!

  沒等他再出聲,江白硯已拿出一把黑金短匕。

  看架勢,居然頗為熟練。

  閻清歡還有些猶豫,猝不及防,聽見施黛的聲音:「江公子的傷口在後肩,自己看不見——不如我來吧。」

  施黛攥了攥袖口。

  她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否則千鈞一髮之際,不會用符術破壞陣眼、救下犬妖。

  現在這種兩難的情形下,最好的辦法,確實是剜去江白硯傷口中的毒素。

  否則犬妖危在旦夕。

  傷口位置在肩頭靠後,江白硯的視線無法捕捉,如果讓他自己來,指不定會弄得多麼血肉模糊。

  至於施雲聲年紀太小,下手不知輕重;沈流霜的力氣又消耗殆盡,連站起來都難。

  施黛沒做過這種事情,心下緊張,看向江白硯:「江公子,可以嗎?」

  江白硯定定看她須臾,垂了眼,遞來那把短匕:「多謝施小姐。」

  於是閻清歡去給犬妖急救包紮,施黛小心翼翼來到江白硯身後。

  他身量高,為了方便她的動作,在牆邊坐下。

  白衣被緩緩拉開,露出瘦削肩頭,衣襟垂落的窸窣輕響里,施黛看清他肩上的情形。

  江白硯身上有許多傷。

  他兒時是邪修承受痛苦的替傀,長大後四處除妖,留下的傷口深淺不一,癒合成褐色的痂。

  少年寬肩窄腰,肌肉勻亭漂亮,一截頸線如名家水墨中利落的一筆。因膚色冷白,那一道道疤痕被襯得格外顯眼,如同白玉之上橫陳的蛇。

  「施小姐。」

  江白硯背對著她,看不清神情,語氣如常:「請。」

  施黛握緊手裡的小刀:「那、那我開始了。」

  出於理性,她主動提出幫江白硯割除劇毒。

  但出於感情……

  做這種事情果然很緊張!

  施黛這輩子怕疼,很難想像,用刀鋒刺入血肉中、剜除毒血的感受。

  她也不敢去想。

  刀尖泛著明晃晃的光,她知道江白硯體內的毒不能再拖,咬了咬牙,屏住呼吸。

  小刀刺入那道烏黑的血口,江白硯輕輕一顫。

  「江公子。」

  看不見他的表情,施黛試圖安撫:「我會輕一些。」

  「……不必。」

  他竟是笑了下:「施小姐,可以刺深些。」

  施黛旁邊,阿狸嘴角抽了抽。

  這瘋子!

  施黛的動作略顯笨拙,好在力道輕柔,小心不去把他弄得太疼。

  但刀鋒沒入皮膚,哪能不疼。

  鼻尖隱隱嗅見血腥氣,江白硯垂下眼睫,籠出一片暗色。


  混雜著痛楚的血腥味……令他感到愉悅。

  為什麼喜歡疼痛?江白硯自己也說不清楚。

  兒時被邪修禁錮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與他相伴的,唯有日復一日、亘久不變的寂靜。

  生活好似一潭死水,波瀾不驚。死水之中唯一的漣漪,是每當邪修受傷,轉嫁於他身上的疼。

  起初他覺得難以忍受,可毫無變化的日子持續久了,這種毫無徵兆出現的痛意,竟成為他唯一的樂趣。

  那種感覺……在寂寞的、一成不變的囚籠里,就像重新活過來一樣。

  後來江白硯親手斬殺邪修,行走於九州四海,調查江家滅門慘案的真相。

  他殺過無數妖,也殺過不少人,漸漸地,愈發不再害怕疼痛,甚至對此生出異樣的期許——

  每一次疼到極致,都令他從心底生出快意,難以言喻。

  他期待殺戮,也期待鮮血淋漓。

  此時此刻,施黛手持小刀,刺破他肩頭的傷口。

  她動作很輕,像貓爪在撓痒痒,讓江白硯莫名覺得好笑。

  傷口在他身上,疼的是他,施黛這樣緊張做什麼?

  「我開始剜了啊。」

  施黛尾音發顫,努力控制右手的力道,用刀尖剔開一塊烏黑的、浸著毒的肉:「要是太疼,你告訴我。」

  江白硯:「嗯。」

  還不夠。

  她可以再深些。

  瞧見他側頸的青筋,施黛試探性小聲:「你想和我說說話嗎?聽說特別疼的時候,說話轉移注意力,可以不那麼難受。」

  江白硯實乃狠人。

  從頭到尾,她居然連一聲悶哼都沒聽見。

  哪有人這麼能忍的?他的傷口鮮血淋漓,連她這個外人看了,都覺得幻痛難忍。

  江白硯低低回應:「施小姐想說什麼?」

  「這次多虧江公子,我們才能這麼快進入別莊。」

  施黛道:「但是……以後不用任何事都一個人去扛。我們是隊友,不管遇到什麼危險,都要一起行動、一起承受的。」

  刀鋒刮過他傷口的污血,剔去又一塊發黑的皮肉。

  疼痛如印刻於骨髓之中的小蛇,逐漸收緊,啃噬血肉。江白硯脊背輕顫,嘴角卻揚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能否再疼一些?

  「還有……待我們回施府,一定好好犒勞江公子。你有什麼喜歡吃的嗎?」

  施黛只當他太疼,語氣更加輕柔,像在哄:「長安城有很多好吃的。城北的烤鴨、東市的古樓子、各式各樣的點心……你若喜歡,我都能帶你去吃。」

  很奇怪。

  往日疼得狠了,江白硯只覺心中空茫,像是難以填補的無底洞。今夜聽見她的聲音,好似石上清泉潺潺淌過耳邊,竟讓他安定稍許。

  江白硯想不出原因。

  正困惑著,後肩的刺痛猛然加劇——

  施黛用了點力,一鼓作氣,將那塊被劇毒染黑的血肉全部挖出。

  帶來過電般的戰慄。


  眼尾倏然漫開薄紅,江白硯咬緊下唇,品嘗到一縷屬於自己的血氣。

  還沒來得及回神,一塊錦帕覆上血口,隔著軟綿綿的布料,施黛開始為他擦拭血跡。

  ……要命。總算結束了。

  掌心全是冷汗,施黛如釋重負。

  她明明是動手的那個,卻從頭到尾緊張得很,萬幸保持著冷靜,沒手腕一抖,讓江白硯傷得更厲害。

  江白硯沒有掙扎躲閃,一動不動,任由她繼續動作。

  猩紅血珠從傷口滾落,浸濕她指尖。

  是滾燙的溫度。

  將鮮血擦了個七七八八,施黛拿出藥膏,嘴裡沒停下叭叭,變著花樣安慰他:「好了好了,接下來給你擦藥,不會像之前那麼疼。你忍一忍,很快就結束。」

  喉結滾動一下,江白硯不知何時聲音變得沙啞:「好。」

  藥膏冰涼,在施黛溫熱的指尖化開,冰雪消融般,悄然落在他後肩。

  因彼此距離極近,除了血腥味,江白硯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絲絲縷縷,繚繞在唇間。

  肩頭的血肉被剜去,劇痛如刀割,無時無刻不在侵蝕骨髓,往骨頭縫裡鑽。

  施黛動作太輕,指尖帶出一陣癢。

  痛與癢,冷與熱,幾乎剎那,江白硯身體顫了顫。

  欸?弄疼他了嗎?

  施黛被嚇了一跳:「我我我再輕點兒!」

  江白硯閉了閉眼,繃直身體,壓下喉間即將溢出的輕喘:「無事。」

  他雖這樣說,施黛擦藥的動作還是變得更加輕緩。

  她算是看出了點兒端倪,江白硯不怕刀尖刺進肉里的劇痛,倒像是……

  怕擦藥。

  這有什麼好怕的?難道因為太敏感,不習慣被人觸碰?

  每次她碰他,江白硯都極力克制著顫抖。

  她沒拖泥帶水,剜毒上藥一氣呵成,雖然都不太熟練,但稱得上靠譜。

  為江白硯細細擦好藥膏,施黛長出一口氣,緊繃的神情終於松下,嘴角上揚:「好啦。你感覺怎麼樣?」

  她聽見十分輕微的衣物摩挲聲響。

  江白硯側過頭來。

  於是施黛看清他的樣貌。

  衣衫未攏,側肩半露。

  面色蒼白如紙,幾縷烏髮被冷汗浸透,濕漉漉黏在頰邊,像蜿蜒小蛇。極致的黑與白彼此交映,與往日的凌厲蒼勁不同,竟顯出瓷器般的破碎。

  因疼得狠了,那雙素來清泠的眼尾暈出薄紅,翹出一抹上揚的小鉤,眼風極淡,看向她時,笑里隱隱噙著艷色。

  薄唇被咬破,溢出一滴猩紅血珠。江白硯將它抿去,輕聲道:「多謝施小姐。」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區發紅包~小江就是這麼個小江(。真的有病且嬌。之後就是快樂日常啦!明天上夾子,所以把更新放今天,下次更新是周天晚上十一點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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