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是李縣令為張景賢的接風宴,最後兩桌並作一桌,徐岱等人也都參與了。
張景賢拉著徐鶴的手,就要他坐在自己的下首。
開什麼玩笑,這裡面有一個算一個,除了徐鸞那個二貨,他徐鶴有什麼資歷坐在上座下首?
遜謝一番後,眾人分主次坐好。
徐鶴雖然沒有做那麼顯眼的位上,但也被張景賢強行安排在縣教諭和那族學老儒的上首。
苦逼的徐鸞憤憤不平,覺得以自己的家勢被這小宗子比了下去,簡直是奇恥大辱。
剛剛落座,張景賢就迫不及待問徐鶴道:「剛剛那首詩可曾有名?」
徐鶴道:「石灰吟!」
張景賢恍然大悟:「難怪有【千錘萬鑿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閒】之語。」
「你以石灰自喻,實則托物寄懷,全詩筆法凝練,一氣呵成,更難能可貴的是言語質樸自然,不事雕琢,詩中那股凌然正氣就算是對本官也有啟迪和激勵之用。善,大善!」
張景賢操著一口四川官話,一番話說下來面色通紅,顯然很是激動。
要知道這種在官場上已經爬到五品的官員,無不是心機深沉,皮裡陽秋的老油子,可如今卻如此【動容】,足以說明此詩給他帶來的震撼了。
而李縣令呢?
此時的他跟六月天裡喝了冰水似的,痛快無比。
他無比慶幸當時當場收了徐鶴這個學生,看張景賢這模樣,保不住就要來搶。
果然,下一秒張景賢就對徐鶴道:「雖然你錄生員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但在我看來,將來你的成就在我之上,你年紀還小,在學業上有什麼晦澀之處,儘管來找我,我願為你解惑!」
「瑪德!這老小子果然來搶優質生源!」李知節暗罵一聲。
徐鶴見李縣令臉上不爽之色一閃而過,於是恭敬道:「謝過張大人,學生有不懂的問題一定向老師和您請教!」
張景賢聞言一愣,這才想到這小傢伙已經被李知節收為學生了,自己剛剛一高興,說禿嚕嘴了。
他瞥了一眼旁邊的李知節,於是佯裝無異地笑道:「好好好,過陣子我小兒子從眉州過來,跟在我身邊讀書,你們年紀差不多大,到時候你們年輕人認識認識,結交一番!」
這下好了,眾人看著徐鶴的眼神簡直嫉妒要死。
這是妥妥的別人家孩子啊。
本縣父母官收他做弟子,緋袍大佬讓兒子跟他親近。
徐鶴將來只要不作死,妥妥地在士林吃香喝辣。
說完徐鶴,張景賢這才看向徐岱:「敢問可是太丘公?」
一開口便道出徐岱的號,張景賢上任前肯定對海陵在野官員做過深層次調查的。
徐岱面對李知節還有點不上不下的自矜和驕傲,但面對五品官他哪還繃得住,只見他連忙起身拱手道:「正是正是,沒想到兵憲大人也知吾名。」
殘念,徐鸞感覺很丟臉,他大伯徐嵩好歹也是正三品的侍郎銜退下來的,父親怎麼還對個五品小官恭恭敬敬?
張景賢對徐岱很是客氣,轉頭看向一旁的豐胖子問道:「這位是……」
徐岱連忙笑道:「這位是豐坊豐兄,乃我徐家世交,寧波府鄞縣人。」
張景賢聞言一愣:「莫不是至正二年癸未科前輩,南禺外史,萬卷樓主人豐前輩?」
那胖子微微一笑,衝著張景賢拱了拱手。
張景賢忙站起身來拱了拱手,但也僅此而已,臉上的熱情甚至還沒有對徐鶴來得多些。
看到這時,徐鶴徹底糊塗了。
這豐坊明明也是進士,而且資歷比張景賢還老,看樣子卻是個未出仕的樣子。
徐岱,甚至徐鸞都能羞辱於他。
張景賢也僅僅是打了個招呼,便不再說話了。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啊?
進士現在已經不值錢了嗎?
而且,別人對豐坊這樣,豐坊似乎還有點沒轍。
想不通,想不通。
這是,逃得大難的錢繼祖帶著小二上菜來了。
眾人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原來李縣令早晨跟謝鯤一起出城查看地形,後來便單獨迎接張景賢到任去了。
其實他們是兩個系統的官員,一個歸六部管轄,一個是按察使司系統的。
本來李知節並不需要專程迎接,但不知什麼緣故,李知節不僅去接了,而且在桌上看起來並沒有太多官員上下尊卑的侷促,兩人顯得關係非同一般。
話題繞來繞去,終究落到了最近的大新聞,鹽匪攻城搶劫庫銀的事上。
泰興也在張景賢的管轄範圍之內,好在他剛剛上任,並不需要為這事負責。
「姜堰鋪這伙賊人行蹤飄忽,衛所兵行動遲緩,不過好在操江都御史孔總憲提前在這伙賊人逃竄的地方設下重伏,昨日已經剿殺匪賊五百餘,余賊星散!」
張景賢帶來的消息頓時讓在座眾人鬆了口氣。
他們要麼是守土有責,要麼是產業都在本鄉本土,這伙鹽匪的存在就像一柄利劍懸半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掉下來,腦袋不保。
聽說鹽匪被剿滅五百,其它賊寇四散,這幫人頓時奉承話不要錢似的送給不知道在哪收拾殘局的孔總憲。
「不過……」張景賢轉身看向李縣令:「你最近還是要外松內緊,以防不測!像剛剛那百戶之流,沒事也要造點恐慌來的,嚴懲不貸!」
這話明顯是說給王千戶聽的。
王烈連忙抱拳起立,大表衷心。
接風宴就是簡單吃兩口,張景賢還要去衙門熟悉差使,沒空在這浪費時間。
等眾人離開後,李知節對徐鶴道:「明日逢五,你去你師伯那拜見時記得帶些禮物,如果沒錢,從我那拿些!」
徐鶴心中感激,真心實意地躬身行禮:「老師,我自己想辦法就行,又給老師添麻煩了!」
本以為李知節會再勸他不要分心,認真讀書備考。
誰知李縣令道:「科舉第二場必考判文,我見你熟背《大魏律》,這點很好,你既能背誦,還能巧妙運用,這點更好。假如以後我有什麼生僻的案子,到時候還要你來幫我參詳一番!」
徐鶴都聽傻了,連道【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