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宮外不知迷宮內發生了什麼,但迷宮內卻能聽到迷宮外的動靜。
當上官子炎聽樂艮說上官子羽被林峰所殺,他雖然不相信這是真的,但內心的恐慌卻也揮之不去。畢竟,已經三年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上官子炎在迷宮裡面肆意破壞,卻絲毫未破壞到,那些樹木像是傳說中的月樹,怎麼砍也砍不完。就這樣,他消耗了太多體力,紅眼狀態隨之消除。
「這樣下去可不行。」上官子炎摸了摸戒指,心中焦急,卻又無可奈何。
他找了棵大樹靠著坐下休息,雙手托腮,安靜的畫面使得他很快就沉浸在回憶之中了。
眼前這片森林,迷宮一樣,多麼的似曾相識啊。
湛藍的晴空,清冽的湖水,漫山遍野的鮮花,綻放著最美好的記憶。
「我叫羽,我想爸媽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能有雙隱形的翅膀,能夠越飛越高。羽,對於我來說,就是自由自在的意思。」羽一身銀色坐在草地上,肩膀上落蝶無數。
「嗯,我叫上官子炎,但不知道有什麼含義。」年少的上官子炎嘴裡咬著一根無名草,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說,「我已經記不得爸媽的模樣了。」
「是啊,我也記得不太清楚了。」
「你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上官清說他們太忙,有重要的事要辦。」
「太巧了,上官清也是這麼和我說的。」
「哈哈,不說這些了。」上官羽笑道,「我們倆這麼有緣,不如我們結拜吧。」
「咦?我們本來不就是兄弟麼?」上官子炎拍著羽的腦袋,說,「我的傻弟弟。」
「什麼?」上官羽一下子就跳了起來,說,「論年齡我比你大呢,我的傻弟弟。」
這下,上官子炎也不樂意了,也跳了起來,說,「我比你先來,先來後到你懂麼?」
「我年齡比你大。」
「我不管,要麼你認我作大哥,要麼我打得你認。」
「看你這架勢,是不想講理了。」年少的上官羽本來就心高氣傲,哪裡受得了上官子炎的挑釁,說著就一拳打了上去,笑道,「行啊,你打得過我,我就叫你哥。」於是,兩人就這樣滾打在一起了。
當然,最終結果就是上官子炎被狠狠的揍了一頓。
「怎麼樣?」上官子羽得意道,「你服不服,不服再來。」
已經「不服」了三次,上官子炎都沒力氣說話了,氣喘吁吁道,「好吧,看在你年齡比我大的份上,我可以叫你一聲大哥。但是——」
「但是什麼?」
「你要跟我姓。」
「你姓什麼?」
上官子炎終於忍不住疼痛,仰面倒下,說,「我姓子。」
於是,上官羽改名為上官子羽。
「嘿嘿。」上官子炎一邊回憶一邊傻笑,這是他能記得起來的少數片段中的一個,他又怎麼會不珍惜呢?攥緊了拳頭,心道,「一定要走出去,無論怎樣,已經說好要一起雄霸天下的,絕不可以默默無聞的倒在這裡。」
熱血湧上心頭,但很快卻又一籌莫展了。畢竟,無論血有多麼熱,只要迷失了方向,時間長了,熱血終究是要冷卻的。
他無精打采的坐在一截樹樁上,感覺心裡很亂,感覺有些憂愁。
可是並並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而亂,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而憂愁。
於是他也只能安慰自己,或許,這只是因為被困在迷宮的短暫焦慮。
然而,自欺欺人的把戲最容易揭穿了,因為這種把戲總是試圖將人引入真相的反方向,而人類最擅長的一件事便是反其道而行。當然了,這首先要感謝這個世界,是一個充滿謊言的世界。
如果說充滿謊言的世界不好,那充滿真實的世界又會很好麼?這個問題或許沒有人能回答的,畢竟這首先便是個謊言,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其次,什麼是謊言,什麼是真實,真的會有標準的麼?如果有,那標準又是由誰來規定?當然了,最後一個問題才是關鍵,一個人活在世上,究竟能遇到多少人,能說多少話,能做多少事,一個人活得好不好與世界好不好真的又有很大關係麼?
所以說,這根本就是個偽命題。
正如樂艮所認識的「圍」的能力,他說這木之迷宮從頭至尾只有幾個人能走出來,於是他便斷定上官子炎一定會困死在裡面。難道,在圍牆還沒建起來之前,就已經規定要困住誰,能困住誰了麼?
「原來是這種感覺。」後來,上官子炎對我分析很是認同,他說,「這是這兩個月不該曾未有過的感覺,卻又是與那年極其相似的感覺,讓人懷念,更讓人心酸。」
他說這段話我始終不解,後來上官子炎與我說起這段經歷也都只是一筆帶過。因為他說那時候想得最多的不是上官子羽,而是他的師姐洛夜。
於是我在想,那個讓他發誓不會再去想起的女孩,此時又不經意的想起來,是為了什麼。
不經意與刻意是兩個相反的動作。那麼,洛夜是個怎樣的師姐呢?如果用褒義詞來形容,可以說是霸氣十足。如果直接點形容的話,唯「恐怖」一詞不敢當。當然,這些都是憑藉上官子炎的感覺來說,雖然他說她也有溫柔的時候。
關於洛夜,我從未見過,只能憑藉上官子炎的敘述想像著。
那年,機緣所致,赤星凱特帶走了上官子羽,並收為入室弟子,肩負六星聯盟或者說是世界的未來。於是,上官子炎寂寞了,挨揍都成了奢侈。於是,他漸漸學會了揍人,變得越來越霸道,直到洛夜的出現。
子羽拜師的次年,上官清將人見人厭的上官子炎丟給了神秘谷的無謂老人,美其名曰拜師學藝。而上官清之所以選擇無謂老人,一方面是因為他有些本事,另一方面,整個虎狼之地也只有無謂老人才來者不拒。
洛夜幾乎是和上官子炎同時被人丟到無謂老人的神秘谷的,但要比上官子炎早那麼幾分鐘,所以她這個師姐之名來之不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上官子炎肯定是要和這個師姐叫板輩分的,結果又被揍了一頓。
不料上官子炎卻對被揍的感覺情有獨鍾,心安理得的做了洛夜的師弟。就這樣,他們因此機緣而羈絆在一起,共同在神秘谷修行了九年。而神秘谷的規矩是,每一個修行者必須要滿十年,理由是這話是無謂老人說的。無謂老人是神秘谷一派的創始人,創始人有個共通點:任性。
當然,神秘谷中人,除了任性還有自由。或許,任性的人大多都很自由吧。上官子炎與我說神秘谷的事總是神氣十足眉飛色舞,想必他在神秘谷生活的那段日子很是歡樂。
可是,每當他回憶與洛夜一同修行的那些日子,卻總是愁眉不展,或是不限時的傻笑,似乎沉浸在無盡的回憶之中,似乎是更高層次的歡樂。
往事大多是歡樂的,因為不歡樂的事如今看去也已經成了往事,不值一哂。
記憶敘述到了那個比較炎熱的傍晚,一點風都沒有的傍晚。
那是神秘谷十年修行的第九年,也就是去年夏天。
每次在「無雨深林」修行到傍晚時候,上官子炎總是會按時迷路,而且屢迷不改。當然,這次也不例外,儘管此次仍有他的師姐洛夜陪同。
夜幕降臨,上官子炎仍然在熟悉的森林中打轉,急得滿頭大汗。
他之所以著急,並不是因為迷路,而是因為和洛夜走散了。
陰森森的樹林,不知藏匿了多少恐怖,雖然洛夜很強悍,但她畢竟是女孩子,又怎麼會不擔心呢?
上官子炎找了很久,仍然是連腳印也沒看到,心中更急了。「這樣下去可不行。」上官子炎想了想,大聲喊道,「洛夜你這白痴,怎麼又迷路了,你是眼睛長反了還是耳朵長短了?」這樣罵了一會兒,仍然毫無動靜……
「哎,當時好有勇氣。」上官子炎一邊回憶一邊暗自發笑,笑得很歡樂,好似完全忘卻了當前走不出迷宮的險境。仰望星空,獨自發笑。
笑著笑著,心卻有些痛了。望著滿天的星輝,上官子炎笑了,說,「你啊,還記得那一晚的事麼?你肯定不記得了是麼,那天晚上根本沒有你。啊哈,不過沒關係,現在我有時間,就說給你聽聽吧。」
我點了點頭,說,「你可要長話短說,時空裂隙一閃而逝,我很快就要回到屬於我的那個世界了。」
星星依然高高在上,他對於我的話並沒有側耳傾聽的意思。而我卻對他的內心情感十分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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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痛與不解,歡樂與不歡樂,或許要從那個身著淡黃色外衣,背影很斯文,戴著一副褐色眼鏡的男子說起。」
「我第一次看到他時,他正在向洛夜發怒,聲音很大很刺耳,他幾乎是喊出來的,「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如果你真的愛我那就跟我走,像這樣偷偷摸摸的算什麼。」」
突如其來的,躲在草叢中的我本能的被這句話嚇得差點出了聲,本能的用手捂住嘴巴,當時的第一個想法是,「這眼鏡男瞎了,怎麼會看上如此強悍的女人,明明是那麼的文質彬彬,難道是為了互補麼?」
想到這,我不由得笑出聲來,只是聲音很小,像是心聲,像是可以忽略不計,因為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我怎麼也想不到,鋼鐵一樣心腸冰雪一樣外表的師姐居然偷偷的戀愛了,更想不到還是和這樣棉花一樣白的男人在戀愛,最想不到的事是,為了閒聊居然把我這麼可愛的師弟丟下。
當然,可愛一詞僅是我自己的想法。但無論怎樣,這也算是不公平的事。
遇到如此不公平的事,我恨不得跳出去為什麼質問她,為什麼要把他這麼可愛的師弟拋下,卻偷偷跑來和這個猥瑣男幽會。只是我也明白,這種時候出去搗亂,說不定會被他們聯手滅口的。
呵呵,這是現在的想法。實際上那一刻我什麼都沒想,只是有些莫名的傷感,心裡酸溜溜的。
因為我以為洛夜會很生氣,依她的脾氣肯定會一拳打上去,打得眼鏡男六親不認七嘴八舌。可是,讓我做夢也未曾料到的是,洛夜不僅沒生氣,而且還滿臉堆笑,笑嘻嘻,柔聲柔氣地,竟然還是懇求,她說,「一年,你就再等我一年好不好。」
「不行。」我還沒來得及感慨女人的多面,那眼鏡男已經要跳起來了,他掙脫洛夜的手,大聲道,「這次我回去是繼承王位的,如果現在不回去,王位就是我那些虎視眈眈的弟弟們了。你說,我要是因為這個而丟了王位不是很白痴麼?」
「那好吧。」洛夜竟然為了這種自私的理由妥協了,以至於我再度認為自己認錯了人,可是她接下來的話卻又自我證明了她不是別人,正是那在我頭上作威作福刁蠻任性的師姐洛夜。
她似乎在醞釀語句,小心翼翼的說,「那你至少要讓我回『神秘谷』和師父商量一下,其實也不是商量了,就是……不管怎樣說,要離開了總得……」
「行了。」眼鏡男不耐煩的打斷她的顧慮與不舍,發出最後通牒,道,「既然如此,那你動作快些吧,我可沒有太多時間等你磨蹭。我真不明白,我那麼的愛你,你難道沒有一點點感觸麼,難道就不能為我,為我們的將來作出一點點犧牲。我知道,你從小到大都生活在這裡,讓你一時離開難免會有不舍,可是你要以大局為重。」
洛夜欲言又止,但看她的神情顯然是要下定決心了。
眼鏡男笑了笑,又接著說道,「夜,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重視這次的王位繼承麼?」
「為什麼?」
「你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怪你,但我想告訴你的是,只有成為王,我才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可是我什麼也不想要,我只是……」
「幼稚。」眼鏡男輕撫她的秀髮,很認真的說道,「在一個權力至上的國度,一個王族的嫡長子若沒名正言順的登上王位,那他的結果只有兩個,要麼是離奇的死去,要麼是無盡的逃亡。你有沒有認真的想過我們的未來,有沒有為在不久的將來為我們的孩子想想。」
「我……」
「我明白你心中所想,也希望你也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眼鏡男深深的吸了口氣,說,「三天,我還在這裡等你三天,三天過後你要是還沒決定下來,那我們也算是有緣無分,到時只能各奔東西了。」`
聽到這裡,躲在草叢中的我已經毫無想法了。我當時就發誓,要是洛夜就這麼卑微妥協,我便不再認她是我師姐了,不再和她說一句話了。
「到底在磨蹭些什麼?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麼?」眼鏡男拖著哭音說道,不知是因為不被理解而哭,還是每天要按時流出些眼淚。但無論哪樣,接下來發生的事讓上官子炎終生難忘。
眼鏡男話音剛落,便見洛夜一巴掌扇了上去,扇完卻又是抱著他,說,「你要真的愛我,你留下來,等我一年,行麼?」這是洛夜少有的溫柔,對於我來說,可能還是首次見識,所以,我呆得有理。但令我終生難忘與不解的是,那一巴掌到底是幾個意思。
「不行。」眼鏡男推開洛夜,斬釘截鐵說道,「三天是最長的時限。」
令我萬萬不解的那一巴掌於他而言似乎是最好理解的,不僅理解了,而且已經完全消化了,根本就好像沒有發生似的。
洛夜低著頭,猶豫著。那眼鏡男忽然嘆了口氣,竟然轉身走開了。正在這時,洛夜忽然大聲說道,「好。」
一個「好」字讓眼鏡男終於露出了笑容,讓我徹底迷茫,也讓她自己如釋重負,與他一起笑逐顏開。
雖然困惑,雖然不甘心,雖然還有些嫉妒,可是看到洛夜那樣美麗的笑容,或許冰山都能為之融化,那我也不得不釋然了。
欲行,又止。
只見洛夜忽然像是被融化似的軟軟的倒在眼鏡男懷裡,笑意盎然,道,「阿君,從今以後,我就將阿夜交給你了。」說完這話似乎有些羞澀,竟然將頭也埋進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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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子炎每次說起這段經歷都是很平靜的,想必是多年滄桑,真正的情感最終都要被深藏吧。
上官子炎雖然有些白痴,但卻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那種情況最好就非禮勿視了。
我知道那一刻他的內心是崩潰的,是空的。雖然是空的,卻是什麼也裝不下。我只是不知道他在那一刻該擁有什麼感覺,或許他說了我也未必明白。
道可道,非常道,這種唯有親身經歷才能有的感覺,無需親眼所見,也將無比的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