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的燈籠照亮了裴君意清新俊逸的臉,騎在馬背上,秦如雪看著他,面含笑意,聲音微顫。
興許是因為夜色掩蓋下少女的笑,又或許是兩人間距離太遠,裴君意並沒能察覺少女情緒的異樣。
秦如雪問他,願不願意和她一起浪跡天涯行俠仗義……
這樣的想法、這樣的話……有些跳脫,裴君意忍不住笑,他張開口想要說話,身前少女卻先他一步。
「騙你的。」她說道,拽動韁繩,「回去了。」
她說罷,馬兒轉過身,揚起四蹄,疾馳而去。
「哎!你……」裴君意出聲,想要喚住秦如雪,她卻頭也沒回。
舉著燈籠,裴君意看著她遠去。
夜間行路有些危險也不太方便,雖然她看起來武藝高超……但,裴君意還是想讓她天亮再走,至少也想要把燈籠給她……
但她這樣急著離去,叫了也沒有回頭,便沒有辦法了……
……
夜晚的街道沒了白日的喧囂,顯得幾分淒涼,過了一刻有馬蹄聲響起,打破了夜裡街道上的寧靜。
四周漆黑沒有行人,只有秦如雪騎馬從街上走過。
夜風吹過街道,吹動了不知誰家的旗幡,秦如雪抬起頭,看向天邊,卻看不到那一輪明月。
夜色深深,周圍沒有旁人,天上沒有明月,就連風,也讓人覺得寂寥。
秦如雪認清了自己的心,但,這顆心不可言說。
不僅僅是因為她有婚約,更重要的是——裴君意早有了喜歡的人。
就在適才,問出那句「願不願」時,回想著過往種種,秦如雪想到了那日裴府的遊園會,想到了裴君意的那首詩……
秦如雪不是自私的人,既然他有喜歡的人,他們倆沒有可能,那她也不會將心意說出,為他徒增煩惱。
她忽然想要喝酒。
雖然,她並不會喝酒……
但,
也曾聽人說過,酒能消愁。
回首望著身後的街道,仿佛還能看到院牆下,河岸邊,少年一襲白衣,面上含笑……
秦如雪回過頭,收回目光,垂下視線,緩緩地,緩緩地,融入夜色。
……
馬兒疾行,秦如雪很快消失在視線里,馬蹄聲也逐漸遠離,裴君意站了一刻,轉身朝側門走去。
和她一起浪跡天涯行俠仗義……
秦如雪的這個玩笑很有趣,也很讓人心動,只可惜,這也僅僅只是一句玩笑。
裴君意嘴角浮現一絲笑。
於他而言,秦如雪是個很可愛、很有趣的人,不論是初次見面時「強迫」自己叫她「秦姐姐」,還是她被丫頭責備禮數不周時的神情,都……很可愛,也很有趣。
若是和她一起——像那些遊俠一樣,四海為家、行俠仗義,一定不會覺得無聊的吧……
裴君意敲響側門,待小廝開門後,邁步走入裴府。
跟在少爺身後朝院裡走,小廝側頭看著裴君意臉上未曾消退的笑意,心裡十分好奇,但卻沒敢多問。
今夜的事,他還是少知道一些為好。
兩人很快回到院中,小廝回了自己房間,裴君意也往自己的屋裡去。
在門口,他看到台階下坐著一個女孩兒。
「怎麼還沒睡?」裴君意問道。
小草抬起頭,看到自家公子提著燈籠從黑暗中走來。
「公子。」她說著,連忙站起來,「適才聽到笛聲,就過來看一看……」
夜裡院子裡很安靜,小草作為貼身的伺候人,住所離他也不遠,適才為秦如雪吹笛,被她聽到是理所當然的。
「小草想要聽嗎?」裴君意笑著問道。
公子的房裡有支竹笛,小草是知道的,剛才肯定是公子在吹笛,此刻問她,是要吹奏給她聽嗎……
她當然想聽,但,這是小草不敢奢求的事。
她連忙搖頭,卻又怕被裴君意誤會,匆忙停下,垂下腦袋,沒敢說自己不想,也沒敢說自己想聽。
小女孩兒的心思一眼就能看穿,裴君意笑了笑。
「等我一下。」他說道,進屋將竹笛取出。
小草當然也知道他的意思,她低著頭,「嗯」了一聲,心裡覺得有些羞愧。
公子救了她,為她提供了新的住所,給了她好多好多的新衣服,還有很多很多的好吃的,她還什麼都沒有為他做,如今,又要麻煩公子為她吹笛……
「坐吧。」裴君意溫和的聲音也沒能打斷小草心裡的自責與羞愧,但她還是依言坐下。
小孩子的內心柔弱又敏感,擔心她會不自在,裴君意沒有再看她,也不知道她內心複雜的想法。
將竹笛橫在嘴邊,想著這兩日的事,裴君意嘴角再度勾起,昨日與陸疏桐在惜山下靜候曇花開,今夜又和秦如雪在月下吹笛、看她舞槍……
倒是,有些符合當代文人的作風。
他笑了笑,垂下視線,輕輕吹響竹笛。
夜色深深,笛聲悠悠,小草仰起頭,看著那白衣公子,眼中跳動著難以言喻的光。
……
天光亮起,裴君意一如往常,早早醒來準備出門。
關於昨夜的事,他並沒有太過在意,無論是秦如雪為何會到江州來,還是她昨夜的玩笑話,他都沒有放在心上。
她說是來教他習武的,那他便只當是這樣而已,過多的,秦如雪不說,裴君意也不會探究。
也不是不想探究,只是,沒有線索便沒有頭緒,實在是很難猜出她來江州的理由。
相比於這些難以琢磨的事,他更應該想的,是好好讀書。
古時候的科考可比後世要殘酷得多。
「少爺。」
馬車停在面前,車夫恭敬施禮。
「嗯。-」裴君意答應一聲,輕輕點頭,坐進車廂。
車夫揮動馬鞭,馬兒拉動車廂,朝府外行去。
……
馬車停在惜山下,裴君意從其中走出,站在山門口談笑的幾人看到他,有人笑著招手。
「裴十!」方子良揚聲喊他,山腳下的學子們紛紛看過來,眼中神色各異。
裴君意看他一眼,下了馬車,徑直朝他們走去。
「君意,今日來晚了啊……」
「是啊,害我們等了那麼久。」
昨夜睡得晚,今早多睡了一會兒,是比往常要晚一些,但也算不上久。
裴君意走向幾人,沒有開口解釋。
「君意,快說,你這幾日是在畫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