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今天……亞什利特大人的侍從不在房間裡是因為這個啊。」
最近，上魔法課的時候一直在亞什利特身後加油助威的侍從露易今天不在。
原本她不在是很正常的，所以布麗娜也沒在意，但肯定是因為亞什利特確信布麗娜是犯人，所以提前讓她今天迴避了。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騎士團的基萊副團長呢。在這個宅邸里，他對我明確地表現出敵意，也不看好我。
但是，仔細想想……那是理所當然的事……」
騎士團的副團長基萊是迪拉斯科家的親戚。
對於還不太會像貴族那樣行事的亞什利特提出警告是正常的，原本從心情上來說，不歡迎突然從外面來的養子也是理所當然的。
作為兄長的艾丹也是如此。在亞什利特看來溫柔和藹的羅莎琳德也是。
所以那種敵意是極其正常的，不能證明基萊是特別壞的人。
「而且，如果基萊副團長是犯人，就有點奇怪了。」
「奇怪在哪裡？」
「我被被操縱的兄長襲擊的那天……基萊副團長應該不知道我身體不適。所以他不可能恰到好處地安排襲擊。」
「嗯……但是雖說您是養子，迪拉斯科家的孩子生病了，傭人們應該也會有傳言吧？」
「確實僅憑這點不能確定。但是……無法解釋這個房間被施加了隔音魔法這件事。」
「！！」
亞什利特被艾丹襲擊時，中途進來的露易在進房間之前都不知道裡面亞什利特和艾丹在爭吵。
儘管亞什利特大聲喊叫，艾丹也在尖叫，但當時兩人的聲音本應該大到足以在走廊里迴蕩。
「我，那天每次有人來房間我都會醒來所以知道。來探望的只有父親和母親。所以，基萊副團長不可能在這個房間施加魔法。
能在這個房間施加隔音魔法的，只有來探望的父親，還有我病倒時正在上課，讓露易去叫醫生從而方便獨處的……您，布麗娜老師。」
亞什利特斬釘截鐵地說完，布麗娜再次輕輕鼓掌。
這次掌聲不是給學生的，而是對亞什利特找出犯人所列舉的依據真心地欽佩。
「您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的？我還一直自負地認為獲得了亞什利特大人您的信任呢。」
「與其說懷疑，不如說是在確認自己的違和感。
父親和母親說內部很可能有人誤解了對迪拉斯科家的忠誠從而引發了這件事。但是那樣的話操縱作為迪拉斯科家繼承人的兄長就很奇怪了。
但是對他們來說兄長是親生兒子，是重要的繼承人……兄長被操縱這件事太重大了，所以我就覺得事件的原因應該有宏大的想法和目的，不是嗎？」
布麗娜贊同地點頭，肯定了亞什利特的推測。
那姿態就像聽到學生正確回答的老師。今天的上課時間還剩十分鐘。
「丹雷斯因為村子之間的小糾紛……在完全沒有正當理由的情況下向鄰地發動了戰爭。」
「……？」
話題突然跳轉，布麗娜歪著頭。
亞什利特接著說。
「我目睹了那場戰爭。大片倒下的人，血跡，傳來的慘叫……充滿了土腥味、焦糊味、鐵鏽味……只有討厭的味道的戰場。我覺得在那裡有好多好多人死去。」
作為戰場拾荒者所看到的戰場記憶浮現在腦海。
對自己來說那是習以為常的日子，也只能那樣活下去。
從倒下的人那裡拾東西為生的自己，也許沒有資格說這些。
即便如此，那個戰場僅僅是因為一個人的愚蠢和任性而造成的。
在那裡倒下消逝的生命，肯定不應該因為一個人的任性就消失。
「發生的事情無論多麼重大，引發它的人不一定有宏大的目的。」
事件的規模和起因的規模不一定成正比。
銘刻在歷史中的事件背後，不一定都隱藏著巨大的陰謀或思想。
在兩年多的時間裡，作為戰場拾荒者輾轉戰場的亞什利特通過經驗知道了這一點。
「拐彎抹角地說布麗娜老師的目的不大，對不起。但是……布麗娜老師不是想對迪拉斯科家怎麼樣吧？這點，我能明白。」
說到這裡，亞什利特停了下來。
似乎在表示自己給出的答案到此為止，現在輪到對方了。
為了給正直坦率的學生亞什利特一個答案，這次輪到老師布麗娜開口了。
「嗯，正如亞什利特大人您所說……我的目的和這個家族毫無關係。」
「那為什麼讓兄長襲擊我？」
「這不是很明顯嗎。我的目的是您啊，亞什利特大人。」
「誒，我？」
從旁邊看，就像老師和學生坐在沙發上親切地交談。
實際上，進行的是一個月前事件的坦白。
即使到了這一步，布麗娜對亞什利特的態度也沒有改變。即使知道她是犯人，布麗娜依然是初識時那溫柔的模樣。
亞什利特揭穿了她，她還能如此泰然自若，是因為她是貴族還是魔法師呢？
「嗯，我雖然是個庸才，但在魔法學院做家庭教師以及到現在的人生中，見過了少數的天才和眾多的庸才……但是，您不知道是哪一種！
魔法廢晶有時會刻有術式的碎片，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實……但是，從沒聽說過能從這樣的碎片中解讀出術式。更何況第一個魔法就是第三階的魔法，這根本不可能！從夏特蘭大人那裡聽說的時候，作為魔法師的熱情在我心中復甦了。」
布麗娜的眼睛盯著亞什利特，閃閃發光。
這是在上課期間從未展現過的姿態。也許這才是布麗娜的本來面目。
又或者，是年輕時的熱情讓她變成這樣。
剩下的上課時間……還有五分鐘。
「除了碎片上刻的術式，其他的填補方法到底是什麼？是使用者的想像和修正力產生的信息處理？還是通過自己的記錄進行虛擬構建？對精神的影響是什麼？使用者的術式基礎到底是怎樣記錄的？不知不覺我就充滿了對您的興趣，不知不覺就這麼想了！」
布麗娜口中說出的話像激流一樣停不下來。
亞什利特連一半的意思都沒理解。恐怕要進入魔法學院才能學到吧。
「啊，真想在您的腦髓里隨心所欲地寫入未完成的術式……！」
最糟糕的是，只有這個目的他完全理解了意思。
想像著打開亞什利特的頭蓋骨的布麗娜，臉上浮現出陶醉的表情。
在平淡無奇的人生中，突然出現的異質亞什利特讓她產生了執著。
「但是您還是個孩子。我既想把您培養起來，也想現在就把您當作實驗品馬上進行實驗。未來的樂趣和現在的樂趣，我無法選擇。
所以我決定兩邊都慢慢來。作為給您教授基礎的老師和滿足研究欲望的魔法師……兩邊我都不想捨棄，慢慢逼迫您試試。」
「所以就讓兄長襲擊我？」
「嗯，我的禮物您還滿意嗎？精神干涉類的魔法由於要給對象植入術式難度太高，所以會留下魔法廢晶。
房間裡是不是留下了暗屬性的魔法廢晶？」
「……」
亞什利特想起了那天緊握的魔法廢晶。
在發燒的痛苦中，亞什利特一直握著，想著這可能是犯人的線索，那個黑色的魔法廢晶。
雖然收集魔法廢晶是興趣，無論得到什麼樣的魔法廢晶都應該高興，但亞什利特心中沒有一絲喜悅。
「這麼快就被發現了真遺憾。我還決定等您再長大些呢。」
「能早點發現真是太好了。總比被兄長襲擊還可怕。」
「最後讓我說一句好嗎？為什麼是在這個時候兩個人談這些？如果您發現我是犯人，難道不害怕嗎？」
「不管心裡怎麼想，布麗娜老師到今天為止都教了我魔法。我只是為了還這份人情而已。」
「原來如此，您真是個直率的孩子啊。年輕真是太棒了。」
就這樣，兩人的對質結束了。
彼此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麼，到現在為止，謝謝您，布麗娜老師。」
「哪裡哪裡，能教您這樣坦率的學生我也很開心。我也要謝謝您，亞什利特大人。」
兩人互相行禮，上課時間結束了。
作為老師和學生的最後時光。
「能隨便說話也就到這了，臭魔法師。牢房裡不需要你的偽裝吧？」
「哎呀哎呀，我教過您要溫柔地對待淑女，看來還有很多要教您的呢，實驗品亞什利特大人？」
亞什利特的語氣粗暴，布麗娜還是那樣，但確實。
兩人坐在同一張沙發上，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彼此向對方露出了獠牙。
不再是老師和學生，而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