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啊」
亞什利特慢悠悠地在森林中走著，與一名男子不期而遇。
腦海中浮現出「真是冤家路窄」這個詞。
此人正是布麗娜的兒子，帕倫特家的長子沃羅，他有著不遜於騎士團團長、亞什利特父親夏特蘭的體格。
「您好，沃羅大人。」
「哼……」
他手中已經拎著一隻毫無生氣的兔子。
看樣子在這短短的時間裡，他已經捕獲了一隻獵物。
「真厲害啊，已經獵到一隻了。」
「那是當然，狩獵大會都是提前把捕獲的獵物在會場重新放出來進行的……剛開始的時候獵物數量多，而且在不熟悉的環境中行動遲緩的個體到處都是。開頭比較容易。」
「原來如此，您這麼一說確實是。」
也許是閒聊的緣故，亞什利特和沃羅並肩走了起來。
兩人之間瀰漫著的沉重氣氛絕非錯覺。
亞什利特知道沃羅不喜歡自己，所以很謹慎，而沃羅也沒有理由向這樣的亞什利特示好。
「看。」
「嗯？」
就在這種氣氛中，兩人走著走著，沃羅示意亞什利特讓他停下來。
沃羅手指的方向有一隻正在捕食兔子的山貓。
就像人狩獵野獸一樣，野獸也會狩獵野獸。這是理所當然的。
「新手就瞄準那種。基本上瞄準在不熟悉的環境中行為怪異的傢伙。像是為了讓自己在陌生的地方鎮定下來而進食的食肉動物，或者甚至對周圍環境本身都感到害怕而顫抖的小動物就很好。兔子之類的大多都是這樣。」
「……」
「還愣著幹什麼呢。拿武器。」
「是。」
亞什利特從懷裡拔出短劍，用魔力強化手臂。
屏住呼吸瞄準，山貓似乎因為警戒抬起頭，在它為了吃肉再次低下頭的瞬間——亞什利特朝著視線中的山貓投出短劍。
「嘰啊啊啊！！」
短劍刺進山貓的脖子，它慘叫一聲後斷了氣。
即使亞什利特還在成長中，但被強化後的手臂力量投出的短劍，普通的野獸根本無法抵擋。
一般來說不會這麼順利，但不熟悉的環境對獵物不利，再加上沃羅的建議，讓亞什利特第一次狩獵成功了。
「嘖，幹得不錯。」
「哈哈，那就別咂嘴呀。」
山貓無力地倒在被吃掉的兔子身上。
在沃羅的指導下，亞什利特割開山貓的喉嚨放血，取出內臟。
雖然不是為了食用，但為了儘量防止獵物腐爛，還是有必要這麼做的。
「……你還挺習慣血的。很多人都不擅長這種活兒。」
「嗯，以前就不怕這些。雖然做飯的時候見過肉，不過自己動手倒是第一次，所以……」
「怪不得處理得不太熟練。」
頭頂傳來一聲鳥鳴，鳥兒向某處飛去。
亞什利特想起自己在戰場拾荒的時候。
看到那種慘狀，習慣是必然的，不……是只能習慣。
不是習慣了戰鬥，而是習慣了血。不習慣的話就沒法撿戰利品，那樣明天就沒飯吃了，所以就算不願意也得這樣。
對於只能這樣才能活下去的孩子來說，連討厭的選擇都沒有。
「謝謝您，沃羅大人。多虧了您，我避免了空手而歸。」
「哼……」
「水球術」
亞什利特突然施展魔法，手上出現一個巨大的水球。
他把手伸進水裡，開始清洗染得通紅的手腕。
「好大的水球術啊……不過，使用魔法是禁止的喲。」
「只是禁止在狩獵中使用魔法……而且說實話，規定挺寬鬆的，有漏洞……而且，我覺得狩獵大會就是默認這種情況的。只通過查看獵物的狀態來確認是否使用魔法，太模糊了。」
「什麼……看你一臉木訥，沒想到腦子還挺靈活。」
「謝謝您的誇獎。」
亞什利特洗完手後，用水球浸濕山貓來給它降溫，然後把水撒掉，用手帕擦乾手。
「不愧是打敗我母親的人。」
「……您是為了說這個？」
恐怕沃羅終於說出了一直想說的話題。
亞什利特面不改色。用手帕擦完手，把處理好的山貓系在腰間的皮帶上。
沃羅是布麗娜的兒子，也知道兩年前發生的那件並非對外廣泛傳播的事件的真相。遇到亞什利特時想要談論此事，或許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早就成年了，二十二歲了。很久之前就脫離母親的掌控了。很快就要成為帕倫特家的家主了……所以我能理解。兩年前的事件完全是母親的錯。」
「……」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怨恨。憎惡你。我知道，這是遷怒於你。兩年前，我甚至想衝進迪拉斯科家殺了你。明明知道你沒做錯。」
「因為您母親被處決是我造成的，您怨恨我是理所當然的，沃羅大人，這不是遷怒。」
亞什利特抬頭看著沃羅，目光相對。
他那雙黑色的眼睛沒有躲閃，亞什利特斬釘截鐵地說道。就算現在被襲擊，這也不是遷怒。
「……但是，母親最後和我說話的時候，她說『最後教導了一個了不起的學生』。」
「！」
「明明幾天後就要在無人知曉的情況下被處決了，她卻心滿意足、興高采烈。仿佛毫無悔意。」
沃羅的眼中沒有敵意。只是有某種複雜的情緒在翻騰。
他通過母親的話看到的亞什利特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然後見到你，我懷著惡意自我介紹，你卻好像沒有任何心虛，堂堂正正，而且真心為母親的去世感到遺憾。
我也是貴族中的一員。我明白了，你是真心把自己當作母親的學生。」
「這是理所當然的，我沒有理由說謊。」
「啊……所以，我不明白了。明明應該一直怨恨下去，可你和母親的話卻好像讓我心中有了某種認同。也許是因為生活在這樣的社會裡，不是敷衍的真心話格外動人。」
沃羅說完，轉身背對著亞什利特走開。
「昨天說母親也會高興的，那是我的真心話，亞什利特大人。」
「是，我知道。」
「你們之間一定有隻有你們才懂的對話吧……啊，昨天用力握你的手，你就原諒我吧。我知道很不成熟，但不那樣做我心裡不痛快。對你來說她也許是行兇的危險女人，但對我來說她一直是個好母親。」
「對我來說，布麗娜老師也是個好老師。」
「哈哈……什麼呀……你要是再恨母親一點，我就能一直恨你了……這世界真複雜，真的。」
沃羅輕聲笑著，一邊揮手一邊遠離亞什利特走著。
亞什利特對著沃羅沒有回頭揮著的手低下頭，再抬頭時，沃羅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草木繁茂的深處。
「……打招呼嗎。昨天還擔心會怎麼樣，此刻能夠化解他的心結真是太好了。」
亞什利特朝著與沃羅相反的方向走去。
恐怕沃羅也不想下次再突然遇到。
在如此坦誠之後又偶然相遇，總覺得……對彼此來說一定都會很尷尬。
亞什利特的表情稍微明朗了一些，開始跑去尋找塞爾多拉和羅諾斯蒂科。